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
那些走失的記憶,偶爾會竄回大腦,久久不能釋懷。
有時候成為朋友,兩個人之間可以是互補,可以性格南轅北轍,但能走在一起的人,多多少少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孟麗渝,她喜歡吃,我也喜歡;比如遊離,我喜歡寧恕,她也喜歡。
遊離和寧恕、周靜瑤、男同學1號是另外的一個四人幫。他們買同款鞋子不同顏色,你你我我互換著穿。那時候很流行鴛鴦鞋子或者鴛鴦鞋帶。看過遊離手機里的照片,他們四個人伸著穿著同款鞋子的腳,圍在一起,繞成一個圈,拍照紀念。他們四個玩起來,比我們鐵三角玩起來,更瘋,聊的話題也更勁爆。80后的高中時代不比90后的學生,戀愛現象如此普遍。你可以喜歡一個人,但不會明目張胆地宣揚。我們這群人中,那時候戀愛的也只有周靜瑤和寧恕。寧恕是我們這號人中戀愛的鼻祖,他提及的有關戀愛的話題都被奉為經典。特別是他那句:KISS就像喝口水,在我們中間廣為流傳。
遊離並不好看,2004年的遊離還有點小胖,穿著寬鬆的衛衣,和2011年女人味十足的遊離,很大反差。但比起現在的遊離,我反而羨慕那時候的遊離。2004年的遊離,可以每天舔著寧恕送的草莓棒棒糖;2004年的遊離,可以踩著單車和寧恕到水庫吹風海侃;2004年的遊離,可以得到寧恕穿過的藍色連帽衛衣,跟他穿同款鞋子系鴛鴦鞋帶;2004年的遊離,可以自信滿滿地對我說:蘇米,我幫你追寧恕。
我和寧恕的交情,太過淺陌。但我卻知道,寧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寧恕今天做了什麼丟人的糗事,寧恕今天又收到哪個MM的告白情書。這些情報通通來源於遊離。但我不知道,一直說著幫我追寧恕的遊離,有一天,追著追著,會忘記了到底是幫我追還是幫她自己。
年輕的時候,對情敵的概念並不是很明確,或者是,我們知道即使你喜歡一個人,但你也沒有戀愛的勇氣,對方待你未必就超過待她,你和對方也不可能會走到一起。所以,很多時候,那種所謂的喜歡,真的就只是你自己一個人肆意滋長的情愫。
寧恕的人氣和他的長相成反比,不好看,卻受歡迎。遊離的同桌也喜歡寧恕。那天晚自習前,遊離載著我到學校,鎖好單車的時候,她說:蘇米,我今天來學校,是為了幫一個人,要問清楚寧恕一句話。我沉默了,對那句問清楚一句話背後的潛台詞,心知肚明。我站在樓梯的轉角等著遊離,直到她帶著她的同桌出現在我面前。下著暴雨,我們倚在展覽廳的迴廊,等雨停。突然,她的同桌就爆發出一陣嗚嗚的哭泣聲,我也莫名覺得哀傷。遊離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著:我們去吃宵夜怎麼樣?三個人,擎著一柄傘,擠在一起,衝出校門。我們的腳步聲淹沒在稀里嘩啦的雨聲中,但我還是清晰地聽到遊離在說:我要對你們坦白,其實,我也喜歡寧恕。
我問遊離,你不會是因為我們才拒絕寧恕的吧?
當寧恕送給遊離那件自己穿過的藍色衛衣起,我就知道,他喜歡遊離。那種日久生情的事情,是屬於他們之間的故事,我沒份參與,個中種種也無從體會。寧恕沒有明確表白過,但學妹在追他的時候,他有問:遊離,你覺得我該和她一起嗎?兩個人之間的火花,只有兩個人自己可以感受到,那種微妙的情緒,那種曖昧不明的舉動。也許,寧恕,他也知道遊離對自己的好感。因為太過好友,反而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也許,遊離拒絕寧恕的原因不單單是她所謂的沒有做好戀愛準備,只是,真的想維持這段好友關係,很久很久。
認識寧恕,繼而和遊離走近,繼而認識了周靜瑤,繼而知道了言塵,知道了李蘇凡。如果幾年前,我們知道,因為他們,我們的人生會變得那麼狼狽,那麼我寧願不要知道這幫人。不要知道這幫人,就意味著可能不認識周靜瑤,可能不認識周靜瑤,可能就不認識遊離,不認識遊離,那麼寧恕呢?
很多事情,都是自找的。
2004年的下半年,所有的事情堆雜在一起,我們這群高三生,過的不是念書補課的學生生活,玩筆仙、聊八卦、看論壇、參加十佳歌手賽、和別人吵架、追男生,課餘生活真的是「豐富多彩」。
2002年以前的一中,初中部還沒有獨立出來,我們那屆是最後一屆的初高中混校。寧恕、周靜瑤都是從一中的附屬中學直升到高中部,因此,從周靜瑤的口中,我們知道了初中部以前的風雲學長們。那些學長在我們這群沒見過世面的稚嫩學生眼中,變得神秘且高高在上。參加日本游泳比賽得了亞軍,在九大游泳館當教練的林某;在新加坡留學的陳某,某酒店二少的黃某,設計遊戲程序賺了數萬的言某,父母離異、性格孤僻,自己開店的李某。在高中生的八卦中,有兩類人容易吸引別人的眼球:1、長相帥氣,性格奇怪,但身世可憐,有著特殊經歷的男生;2、才華橫溢、家財萬貫或者家財萬貫緋聞滿天的男生。那時候的我們,分不清真真假假,白痴地都信以為真。李蘇凡是在周靜瑤的八卦渲染下,走進我們圈子的一號傳奇人物。
李蘇凡長我們一屆,不知道什麼因由,休學一年,只是挂名在一中念書,照周靜瑤的說法是他很聰明,念書很好,所以申請了在家念書,只需要高考的時候參加下。現在想來,我們還真是白痴,這種荒唐話也願意相信。李蘇凡家和我們家只隔著幾棟建築物,在同一條街上,碰見的機率很高。學校里流傳著關於李蘇凡的兩個故事。一個關於家庭。父母離異,每個月定期匯一定數額的錢,即使過年,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另一個關於他的感情。他喜歡一個女生,初一就在一起。他的女友是藝術生,長期在浙江某高校學藝,腳踩數只船,他們分分合合,雖然他脾氣老臭,但對她卻束手無策。在周靜瑤的描述中,李蘇凡還有家運動品牌專賣店。害的我很長時間以來都以為,街上那家李寧專賣店是李蘇凡和哪個叫什麼寧的合開的。
小女生們總容易同情心泛濫,那時候的我,也一樣不能倖免。寧恕和學妹女友已經交往穩定,我除了每天看著寧恕在走廊晃蕩,看著他們手拖手推著單車從斜坡走下,能做的事也只能獨自憂傷。那時候,李蘇凡走進了我的世界。迄今,我也分不清對他是什麼感覺,同情,覺得自己是救世主,想要拯救誰,還是因為想找一個人來替代寧恕,暫時忘卻寧恕帶給我的憂傷。
蘇凡,長的很小白,他的小白和校草3號小白不一樣,只是純粹的臉非常非常蒼白,也正是因為他那蒼白的臉,讓我對他凄涼的身世更篤信不疑。蘇凡也不高,172,像所有校園小說里的男生一樣,校籃球隊的。蘇凡的彈跳力很好,這點從他平時的步伐就可以看出。蘇凡走路和別人不太一樣。遊離玩笑說,他應該是為了看起來更高,所以,走路的時候,喜歡一巔一巔地點著地面。蘇凡幾乎不來學校上課,但4,5點的時候,他都會進來打球。到將近6點,會跑到學校的小賣部買冷飲。他在小賣部喝冷飲的時候,我就會跑小賣部買郵票,因為只有買郵票,才可以站更久。我可以假裝貼郵票,封信封,眼角的餘光可以一直往蘇凡身上掃。蘇凡的眼睛特別大,眼神也特別銳利。誰看他,他會看得一清二楚。有時候,他閑著無聊,走的時候,還會對你回眸一望。他回眸的時候,耳垂下的鋯鑽耳釘就發出閃爍、狡黠的光。我們打聽到蘇凡的QQ,遊離信誓旦旦地保證:蘇米,蘇凡女朋友那麼次,我幫你出馬,你一定能追到他的,我保證。
孟麗渝說,真搞不懂你們倆,看男人的眼光怎麼那麼接近。我和遊離笑的嗤嗤:大姐,那不是接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好不好。是的,遊離喜歡上了蘇凡,像從前面對寧恕一樣,我們同時看上蘇凡了。
在遊離幫我和蘇凡聊天一個月後,很歉意地對我說:怎麼辦,蘇米,我喜歡上蘇凡了。
那一刻,我內心掙扎了無數次。很多念頭在我腦中亂竄。看蘇凡和遊離的聊天記錄,他們真的很聊得來。我又想到寧恕,在心底,總覺得遊離多多少少,會因為我們的緣故拒絕寧恕。想到好像每一次,當我們同時看上誰的時候,對方總是對遊離的印象更好,來往更加親密。想了很多。也許是為了自尊心,也許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落,極力裝出淡然的表情:沒關係,我就是隨便說說。其實,我看上的是他旁邊的那個。那時候我們坐在籃球場的石階上。蘇凡在打球,他的旁邊是一個染著亞麻色短碎,穿著灰色的運動套裝的男生。周靜瑤似乎所有的風雲人物都認識。順著我的手勢,她馬上接話:哦,那個就是設計遊戲程序賺了幾萬的言塵。他和我們同一屆,和寧恕還是初中同學。初二出國了,最近才回來。你要他QQ嗎,我有。-——要吧。我回答。
從此以後,我們的朋友圈裡,開始多了兩組固定名詞:遊離他們家蘇凡,蘇米他們家言塵。
蘇凡的初戀女友,是他同個小區的鄰居,下我們一屆的學妹,2004年的時候,那個學妹還是某酒店二少、南門幫老大黃某的女朋友。如果我們知道她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女生可以鼓動一整個高二年級的人來黑我們,那麼,那時候,即使我們有多囂張,也不會那麼張揚地在論壇上明言,我不喜歡這個女生。我們不喜歡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是蘇凡的前女友。十佳歌手賽的期間,Y市的論壇很火爆,遊客也很多。不記得誰在論壇上說起這個女生,我在下面跟帖,不喜歡這個女的。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周里,我、我周圍的朋友、我的同桌,都成為眾人攻擊的對象。論壇下的跟帖可以用每天上百來計算。有個聊得來的學弟,還很「開心」地和我說,知道嗎,他們召集了很多人到論壇上罵你呢,還讓我也一起去。論壇上發布著我的照片。那時候,我已經開始走中性風。穿著白色的襯衫,打著黑領帶。有學妹在下面回帖:還打領帶,怎麼不被勒死。和同桌在課餘間隙到食堂買零食,走上斜坡,會看到打著髮蠟的女生對著你豎中指,叫囂著:長的那麼難看還敢出來現。當下,我的火就竄上來了。丫丫的,2004年的時候,老娘還很瘦,皮膚還無比姣好,好歹還能在抽屜里找到情書,居然被一個快200斤、長的奇醜的人說我長得難看。那時候,我真的很「火」。我穿校服,會被人用諷刺的語氣譏諷是校服代言人;我穿綠色的T會被嘲笑是青蛙。連我親愛的同桌,都被人議論。還有早就畢業在外的學長們,或者在外念大學的幫派的老成員們,還對我表示了相當的興趣「這種女生,百年難得一見,過年的時候,一定要回來參觀參觀。」還有揚言要守在一中門口,揍我的。我還真是好奇了,我是怎樣的女生?有人神共憤到這種程度。
其實,在覺察到論壇事件的前一周,我都被蒙在骨里。孟麗渝和遊離為了保護我,讓我那一周里都不要上網。蘇凡那時候,莫名其妙地怎麼和我略熟,也忘記了,還對我調侃:最近,你很紅嘛。那時候,他貌似有表示了關心,問我怎麼回事。然後,我鍵盤摁太快,不小心打出了無聊兩字,他超級生氣地不甩我,閃人。論壇事件,有持續了一個月。據說,最後這件事情還是因為蘇凡和他的前女友打了招呼,讓適可而止才暫告段落。
在遊離的名字和蘇凡的名字掛鉤后,我的名字也在後面加了尾巴——言塵。言塵不高,170,很白,如果蘇凡是蒼白,那麼他是青白。他一天24小時,有20小時是在遊戲中度過。還有傳言,他連著遊戲58小時,從網吧出來到家門口的那刻,暈倒了。他是不是設計遊戲的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遊戲暈倒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真的很愛遊戲。而且,他喜歡在網吧呼朋喚友一起遊戲。
蘇凡和言塵都喜歡泡網吧,我和遊離,也開始在網吧進進出出。蘇凡和言塵有一個共同的朋友,葉琛。我和遊離加他QQ的時候,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為了接近蘇凡還是為了接近言塵。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自己很死蠢。我回答他,言塵。然後,在剎那,言塵的周圍就簇擁了一群人。他們起鬨著。我還白痴地以為只是玩笑。直到他們叫囂著言塵你老婆怎樣怎樣,還有人用言塵的號對我開著肆意的玩笑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言塵他老婆是我啊。那時候,我還天真地以為,既然你們說我喜歡言塵,這麼到處宣傳,那麼,是就得負責任,去真的喜歡你言塵。又或許,年輕時候,太不懂愛情,以為你長的好看,我就可以好感,我有好感,就代表喜歡。當自以為是的喜歡成為一種習慣,並被這個習慣傷害了四五年後,你放下了,才發覺當初的自己多麼死蠢,讓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肆意踐踏、傷害了那麼多年。
遊離的處境,並沒有比我好多少。但她比我勇敢。她跑到蘇凡家樓下等他,告訴他,她喜歡他。但被拒絕了。如果,遊離沒有看《那小子真帥》,他可能沒有對像智銀聖的蘇凡戀戀不忘,也不會在很多年後,即使上了大學,即使有男朋友,還會借著酒瘋,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給蘇凡打電話,大罵著:蘇凡,你這個混蛋。我喜歡你。
我和言塵之間,剩下的回憶,只有他的不冷不熱,他朋友的起鬨、玩鬧,和我無數次自以為是的關心,他無數次不以為然的不甩。2004年,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剛從丹麥回來。那麼好死不死,他一回來,我就遇到了他。如果他晚幾天回來,如果他沒有天天跟著蘇凡在一中閑晃,如果,我當初隨手一指的人並不是他,如果他的朋友沒有那麼多敗類和無聊人,那麼……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當你不喜歡一個人,或者不管你是不是曾經喜歡過,現在已經不再喜歡,已經清醒的時候,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抹殺自己的記憶。言塵和寧恕,在我心裡的份量完全不同,寧恕是即使難過,得不到,你也願意去認識他,記住他,保存珍視那份感情的存在;言塵,可能他的朋友和他之間很多東西,帶給我太多不好的回憶。兩個人像是不同的兩個世界,可以用來形容我們之間。他可以在我認識他的幾年內,換不同的女朋友,這些女朋友還可能是他哥們的前女友,他前女友的好朋友;他們對人生沒有任何的理想和追求,得過且過,在幫派里混日子,玩遊戲,打架鬥毆,肆意地拿別人的感情當賭注、開玩笑。他們的圈子,不是我和遊離可以接近,不是我們可以接受和理解的世界。只是,我明白的太晚。
2004年,我認識了言塵;2005年,我習慣了,每個人在我身邊議論言塵的種種;2006年,他拿著我和他的聊天記錄隨意給別人看,炫耀有人對他言塵死心塌地;2007年,他弟弟和朋友說起我,簡稱我為那個很喜歡我哥哥的女生。他說,哥哥拿著她和別人下賭注,測她的白痴度。他不知道,那個她,就是此刻聽著他一遍遍複述,說著死蠢的我。2008年,我質問,聽說你這麼對我?你反而對著我破口大罵,你這個神經病。不要再煩我。2009年,重遇言塵,變醜變黑變胖的他,反而變得謙卑。他說:蘇米,我請你吃飯。
吃飯……我雲淡風輕地和他聊近況,沒有當初的忐忑、緊張和卑微。反而覺得從前,沒有話題的我們,原來也可以聊地下去。但如果,有時光機,我希望可以重新選擇,不那麼任性,讓自己走到那麼卑微的境地。如果可以,即使到了今天,我不再恨你言塵,但我還是希望,有時光機的話,我可以回到最初,最初不認識你的蘇米。
我問遊離,你還記得蘇凡嗎?--記得,即使到了今天,在路上重遇他,我依然會覺得心動。
——
是嗎?那你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