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勝國,臨鐸郡,春彰鄉,曬穀場。


  天空中陰雲密布,多多灰色的雲團倉皇若被狼追趕的羊群,在顛沛流離的到處亂竄,它們在奔跑中帶起了陣陣涼風,席捲著剛剛泛出綠意的大地,本來是初春好時節,卻被這一股子冷風給抱了團兒,凍得人心慌慌,好像冷酷的寒冬依舊留下了一個小尾巴,在糾纏著人們的心,讓本來到處充滿綠色的原野上灑下了一層陰霾。


  本來曬穀場上應該空無一人的,農忙的季節,不是挑擔子,就是落坑子,下種、鬆土、上肥都要忙的鄉人們嘀哩咕嚕的連軸轉,可如今卻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傢伙,集結在這裡,聽著一群都城裡出來的衙子的話,不能妄動。


  一個身穿棗黑色長衫,腳踏鑲邊黑布靴,頭戴八角領圓帽的官服,騎著高頭大馬皮膚白嫩長相尖刻的青年男子,拿出了一張鑲了黃邊的白紙,對他周圍站立的一群鄉人念道:

  「奉天承運,裕皇詔曰:今北安國無辜犯我疆域,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令北疆無辜百姓深受其害,為抵禦北安國仙軍入侵,特次徵召春彰鄉所有年滿十五歲青壯年男子至安陽郡邊疆修築法陣!凡有年滿者立刻到此候命,即日出發,不得有誤!違此令者,斬!」


  青年男子最後的斬字音還沒落下,原本還在安心靜聽的眾人頓時炸了鍋,他們的臉上充滿了吃驚和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會要所有人都去!那鄉里豈不是沒什麼種地的人了么?」


  「哎呀,這麼說我也要去啊!我得給家裡老婆先打個招呼!」


  「二妮兒,我看來了也要去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地先不用種了,等我回來弄!」


  「嗚嗚嗚……我不想去,我……我媽媽還在生病呢……」


  ……


  尖刻男子無視了下頭一眾百姓的聒噪之聲,將手中紙卷放入懷中,低頭俯視所有春彰鄉的鄉人,他的目光冷峻如冰,看向這些即將帶走的鄉人如同老鷹在看向自己的食物,繼續說道:

  「春彰鄉的各位,你們也聽到了,裕皇的詔書在這裡,我今兒勸你們凡是符合條件的速速到這個場子上集合,乖乖的跟我走,倘若有人想私下裡逃走或是躲藏,一旦被我們抓住,那人的腦袋,可就別想再要了!都明白了?」


  他面前的老百姓依舊互相的低頭自語,不為所動。


  「行啊!你們沒聽到不是,好,那就別怪我行風衛不客氣了!來人,去,挨家挨戶的搜,把所有男的都趕到這裡來,一個也別拉下!」


  尖刻男子將右手揚起,往前方猛地一指,他周圍突兀的就出現了很多和他同樣裝束卻多了一件斗篷的官差。


  這些官差有的騎馬,有的步行,他們手中盡皆拿著長刀,在得到這男子的命令后,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沖向春彰鄉的各個角落,似是要把這小小的地方當成他們的狩獵場。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許許多多年齡各異的父老鄉親就被這些窮凶極惡的行風衛官差帶到了曬穀場,被他們拿著刀看守在了場地中央!


  一旦有人被帶來,那尖刻男子都會拿出一個白色的玉簡,在此人的臉上晃一下,一個屬於來人面容資料的信息頓時浮現在他面前

  「張繼生,今年26,帶走!」


  「李二牛,今年35,帶走!」


  ……


  有了這個玉簡,沒有一個春彰鄉的鄉人能他的手中逃出,除了那些出門在外的。


  也就過了幾炷香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什麼男子被帶過來了,似乎春彰鄉的男性鄉人已經全都帶了過來,哪怕是一個年歲不小的老頭以及重病在身的病夫也沒能逃過他們的魔掌。


  「春彰鄉鄉人七百五十六,符合條件者五百三十一,實到五百零一,嗯?另外三十人呢?」


  尖刻男子厲聲問道,


  「回大人!有二十九人出門在外,暫不在家中,唯有一人……」一個旁邊的行風衛馬上循聲回道,

  「他怎麼了?」尖刻男子詢問道,「他……他拒不出來!」


  「什麼?拒不出來?」尖刻男子顯然被這句話給驚訝住了,連聲問道:


  「你說他拒不出來?喲呵,真是好大的膽子呀!敢反抗裕皇的詔命?左右,與我同去看看什麼情況!我藍如玉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抗命行事的!哼!」


  尖刻官員藍如玉一馬當先,帶著眾多手下往那邊趕去,很快,便來到了那個叫紀興的鄉人所住的草屋門前。


  就在他座下駿馬的馬蹄剛踏入到草屋門口柵欄的那一刻,一個同樣服飾的官差突然從草屋裡飛了出來,沖著他的馬就撞了上去,其速之快,宛如一個人形的炮彈。


  「啊!我的馬兒!」


  藍如玉驚呼起來,來人的死活他並不看重,他看中的是這匹行風衛總督統蕭行章賜下的青斑玉龍馬!

  好在旁邊突然多出了一隻手,替他解了圍,將飛出來的行風衛官差給穩穩的接住了,這隻手對來人的撞擊力判斷的極准,很輕易便拿捏住了他的衣領,並順著方向將人來了一個翻轉,卸去了那股巨力,並將其放在地上,使藍如玉的寶馬躲過了一劫。


  那飛出來的行風衛官差似是受到了巨力的衝擊,他臉色煞白,鮮血從口中不要錢死的往外流,身上破破爛爛的滿是灰塵,帽子和刀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被接住的時候已經昏死了過去,眼見的是不活了!


  可就算他被接住了,青斑玉龍馬還是被驚到了,嘴上發出驚恐的嘶鳴,兩條前腿更是高高的豎了起來,一個後仰躍身,直接把藍如玉給甩飛了出去。


  這一下來到太突然,藍如玉也沒有什麼防備,加上他身子細皮嫩肉,從來沒練過什麼武,自己養尊處優,哪會想到如今的遭遇,一下子被青斑玉龍馬甩出去老遠。


  「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藍如玉被這股強大的躍馬之力摔在地上翻出了一個大跟頭,然後面部著地,在地上直接滑行了數丈,再也站不起來了。


  「藍風衛!藍風衛!……」


  馬上周遭的行風衛官差就來到了藍如玉的身旁,將他攙扶了起來。


  當藍如玉起身的時候,他的形象真心已經慘不忍睹了,頭上的八角領圓帽被他直接甩到了哪裡,棗黑色長衫成了土黑色長衫,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那本來白皙潔凈稜角分明的面容,被地面劃出了數道灰黑色的血色條紋,一張好好的臉面,已經被灰塵和划痕布滿了,看著令人忍俊不禁。


  「啊……啊,不管你是誰,我都要把你碎屍萬段!今天,誰也救不了你!」


  藍如玉惱怒地把周圍人的手給推了出去,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這間茅屋道:

  「我要把你全身的骨頭一寸一寸的打斷,還不讓你輕易的死去!我……我要讓你嘗遍無盡的酷刑,我……我要你死!你們都在幹嘛呢?還不給我上!」


  藍如玉真是氣瘋了,作為行風衛大統領蕭行章手下的紅人,他不管去到哪裡,遇到什麼人,無一不是對著他恭恭敬敬的,大氣不敢出一口的,唯有這荒村僻所不知道從哪裡滾出來的無知匹夫敢來冒犯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行風衛的這些手下自然不敢怠慢,紛紛從腰間將長刀抽出,把這個小茅屋給圍了起來,很快,這個包圍圈越來越小,特別是門口的兩個人,他們的長刀已經伸到了門裡,而旁邊還有一個官差,站在了小屋的窗戶口處,隨時準備從其而入,一切蓄勢待發。


  他們彼此眼神一對,互相點了一頭,下一刻幾個人同時從大門和窗戶一起竄了進去,他們的身影快若疾風,手中的刀更是恍若驚鴻,行進的腳步也沒有錯亂,顯然是平時訓練過多時的。


  見到這幾個手下沖了進去,藍如玉才放下心來,把左側遞過來的帽子重新戴到腦袋上,又將雙手伸進右側的臉盆里開始擦洗起自己的面孔。


  只是他的手剛將一捧清水往臉上擦去的時候,小屋裡頭突兀的傳來了數聲沉悶的擊打聲,伴隨著這聲音而出的是剛才進入的行風衛們,他們也和第一個被擊飛的行風衛官差一般,被硬生生從茅屋裡踹飛了出去,所有進去的人,從哪裡進去的,就從哪裡被踢出來。


  其中一個官差飛出來的方向竟然再一次是藍如玉的方向,好像茅屋裡頭的鄉人故意把行風衛的人扔向到他這裡,好讓他再一次出個洋相。


  「不……不要……」


  藍如玉真心的怕了,裡頭的這個滾蛋竟然一而再的挑釁自己,這個滾蛋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只是飛來的人影實在太快,他根本躲閃不開啊。


  「呯……」


  一聲劇烈的碰撞聲響起,這個悲慘的行風衛官差出奇的沒有撞到藍如玉的身上,依然被旁邊伸出來的手給接住了,可是這一次灌注在這行風衛上的力量比上一次還要大上不少,那隻手一時間沒能將力量全卸乾淨,溢出的力量伴隨著他的身體撞在了藍如玉面前的那個青銅盆之上,剎那間一盆子清水全都噴在了他的臉上,藍如玉瞬間淋成了一個落湯雞,


  「啊啊……我……我……」藍如玉的肺都要氣炸了,他的眼睛變得通紅,好像一頭嗜血的餓狼,身體更是綳得緊緊的,跳起來用手指著剛才兩次幫他抵擋的那隻手的主人,叫囂道:


  「屠高興,去,給我殺了他啊!還看著做什麼啊你!難道你……你不想聽蕭統領的話啦?」


  屠高興正是這隻手的主人,同樣是一身棗黑色長衫,他穿起來,卻沒有了那股子官味兒,因為一道深深的刀疤從他左邊的太陽穴處直接劃到了他右邊的嘴角處,好在這刀疤好像很是刻意的避過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但這樣看著還是很恐怖,加上他密密麻麻的絡腮鬍,深邃的雙眼,一副嗜血彪悍的氣息凌然而顯。


  他沒有一開始就上前動手,不是因為不想聽蕭行章的號令,而是從第一次接住飛來之人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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