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往事
十二年前，秦飛他們所在的小城還隻是一個人口不滿三百人的小鎮，而那時，西邊的這片山林中還沒有什麽凶猛的野獸，林中甚至還有一個全是九龍帝國移民的小村子，村裏雖然也就幾十戶人家，但因為稅賦極低，村民們耕地狩牧，除了留下生活必需外，還能拿出一點到小鎮上去販賣，生活雖說不上富裕，倒也算得上是和睦。
秦飛當時才六歲，和劉銘威家是門對門的鄰居，兩個小夥伴整天就是在一起撒尿和泥打打鬧鬧，倒也開心。
也就是在這一年，秦飛第一次表現出了擁有魔力的才能：他居然憑空把家裏的一張小木桌給燒了。
按理說呢，這家裏要是出了一個魔法師，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別的先不說，單說這成年魔法師的收入，無論是哪個國家，那可都是按金幣來結算的。
秦飛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人，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孩子居然會成為一個魔法師，在剛剛發現秦飛的魔法天賦時，一家人倒也還是挺高興的，秦飛的父親為此還離開了二十多年都沒離開過的村子，到鎮上去找人詢問了一下這有魔法天賦的孩子該送去哪裏培養。
可是，當秦飛的父親從鎮上回來後，便由原本的興奮變成了苦悶。
原來，科裏公國的魔法學校雖然每年都會對一些貧困家庭出身的孩子，給予免除學費的福利，但是，因為科裏公國和平得太久，再加上對商業過度的推崇，導致了社會上開始出現了一種“金錢至上”的風氣，官僚也越來越腐敗，而這筆錢雖然是由國家每年劃撥的，但往往都會被學校的高層給貪墨掉大半，剩下的一部分還會被肆意挪用。
對於一些大型城市的著名魔法學校來說，這點錢倒也不算什麽，可對於一個小鎮上的小型魔法學校來說，這筆錢可是能決定這個學校管理者每個月能不能吃牛排和美酒的“巨款”。
久而久之後，這些小鎮上的魔法學校漸漸變成了隻收有錢人家孩子的貴族學校，而且，魔法的學習本身也確實極為耗費錢財，別的不說，單單是平時拿來練習使用的魔法水晶，就算是按最次等的品級來看，其價格也都在三四十金幣左右，對於秦飛他們這種全家一年所有的開銷加在一起，也絕不會超過十金的農人家庭來說，又怎麽可能出得起去鎮上的魔法學校學習的錢呢？
可，明明自己的孩子有著這種夢寐以求的天賦，難道真要因為貧窮而白白浪費嗎？萬般無奈之下，秦飛的父親就隻好去找村長商量。
村長倒是個好人，一聽這種情況，連忙挨家挨戶地把村裏的大人都聚在了一起，號召大家一起想辦法籌錢，很快，便真湊到了三十多個金幣交給了秦飛的父親。
秦飛一直都記得：當時，父親帶著才剛滿六歲的他挨家挨戶去敲門，進門就讓他給人磕頭謝恩，然後父親就把寫好的欠條硬塞給人家的場景。
後來，秦飛第一次坐上了村裏唯一的那輛小馬車，第一次來到了鎮裏，第一次看到了魔法學校，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冷嘲熱諷和世間無情。
三十多個金幣，對於當時小鎮上那個大腹便便的魔法學校校長來說，隻不過是他買一瓶美酒的錢，就憑這點錢，他當然不可能接收秦飛，甚至還讓人把秦飛父子趕出了學校的大門。
那一天，秦飛第一次知道了，原來父親抱著自己的雙手也會有不停顫抖的時刻，原來父親也會出聲痛哭，原來父親的淚水也同樣是鹹鹹的……
那一天晚上，當父子倆沮喪地回到村子時，秦飛才知道，原來這一天的苦痛隻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遠遠地，濃煙直衝雲霄，那個讓自己覺得最有安全感的村子，此刻已經被火焰完全吞噬。
人們在哀嚎，野獸在嘶吼。
父親將秦飛放在了距離村口還有不少路程的一棵老槐樹下，焦急地叮囑道：“飛兒，乖，你不準亂跑，一定要在這裏等著爸爸，爸爸去把媽媽帶出來，好嗎？記住，不準亂跑！”
小秦飛或許是已經被嚇懵了，居然忘記了哭，隻是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著父親衝進了火海一般的村子。
小秦飛一直就呆呆地坐在老槐樹下等著，沒有哭也沒有鬧，但卻忍不住地顫抖著，就算是抱住了雙膝，蜷縮成了一小團，他也沒能停止這種顫抖。
過了好久，就在小秦飛終於想起該怎麽哭泣時，父親的身影出現了，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一瘸一拐，艱難地抱著一個東西，向秦飛走了過來。
父親抱來的，正是已經完全昏迷的小劉銘威，他將小劉銘威放在了小秦飛的身邊，再一次對小秦飛叮囑道：“飛兒，你抱著你小威哥哥一下，爸爸剛進村子就看到他倒在地上了，我猜你自己一個人會害怕，”說到這裏時，父親拚命忍住了臉上的痛苦，擠出了一絲微笑，繼續道：“你要乖，小威哥哥病了，你要好好照顧他，爸爸再進村一次，這一次爸爸一定把媽媽給帶出來，你不準亂跑，聽到了嗎？”
小秦飛哭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父親摸了摸小秦飛的頭，轉過身去，剛想要走，小秦飛哭著喊了一聲：“爸爸，我一定乖，我不亂跑，我就在這等爸爸和媽媽。”
父親的身子猛然一抖，片刻後，慢慢轉了過來，淚水再次掛在了父親的臉上，他猛地俯下身，緊緊抱住了小秦飛，抱得那麽緊，都讓小秦飛直接喊出：“疼！爸爸，飛兒疼！”。
聽到小秦飛喊疼後，父親這才鬆開了小秦飛，然後又在小秦飛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一咬牙，轉過身去，邁著一瘸一拐的步子，再次向火光衝天的村子走去。
多年後，每當秦飛回憶起那一晚的情形，他卻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想不起父親的容顏，因為在他的腦海中，父親那被火焰映照著的一瘸一拐的背影，就是父親留給他最後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