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不值得可憐
漁夫叫趙大，快四十了還是個單身漢，家裡幾代人都是以捕魚為業，靠河吃飯。
金雁河裡發大水的那天，他正好去了縣城，向經常供魚的酒樓和魚肆收賬。
在要走的時候，趙大被魚肆老闆拉住，詢問河中石牛的故事。
那段時間裡，金雁河裡挖出石牛的事情，在整個縣城中傳的是沸沸揚揚，誰要是知道點兒詳情內幕，去勾欄瓦舍聽曲，都有人幫著會賬。
為了聽趙大好生講講，魚肆老闆還請他喝了一頓酒。
趙大在喝酒後也聊開了，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與聽來的一些傳說故事，揉到一起，加油添醋的講了一番，引得魚肆老闆連連稱奇，直呼這頓酒請的值。
聊得起勁，結果就耽誤了時間。
等到酒喝盡，牛皮吹完，天也黑了。
別說縣城關閉了城門，就算還未關門，趙大也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回家，便在魚肆中湊合著睡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趙大離開縣城，才知道金雁河發了大水，他的漁船不知道被衝去了什麼地方，家也被淹了。
唯一幸運的，是他人沒有事。
而他的幾個朋友，都在這場大水中不見了蹤影。
在石牛被縣太爺放回金雁河，大水平息后，趙大還專門買了香蠟紙錢，在河邊祭奠了他的幾個朋友。
讓趙大沒有想到的是，在發大水的第七天晚上，他做夢，夢見了失蹤的幾個朋友。
只見他們披頭散髮，雖然還是活著時的模樣，卻渾身濕透，不住的流水，可是把趙大給嚇壞了。
幾個朋友讓他別害怕，並道出了來意，卻是來找他幫忙的。
趙大心說這幾個朋友都已經死了，別是來找他幫忙尋替死鬼的吧？一問，果真如此。
趙大哪裡敢做這種事情？急忙就要拒絕。可他的幾個朋友卻苦苦哀求，讓他一定要幫忙，不然魂魄就只能被困在河中，日夜受苦，無法解脫。
到最後，幾個朋友還翻了臉，露出了他們死後浮腫腐爛的模樣，呲著牙威脅趙大，說他要是不幫忙，以後就別靠近金雁河，不然他們幾個肯定要把趙大拖到河底。
死也要死在一起，如此才能顯出他們的真摯友誼。
威逼過後又利誘，說趙大若是肯幫他們，就讓趙大發一筆小財。還說他們找的替死鬼，不是什麼好人，是幾個劫道的土匪，所以趙大不算是害人，而是為民除害。
在幾個鬼朋友的威逼利誘下，趙大妥協了。
但在聽說這幾個人是土匪后，趙大又害怕了，他哪兒打得過土匪啊。
鬼朋友聽了他的擔心，都哈哈大笑，說不用他動手，只需他在明日撐船到破橋邊，渡那幾個土匪過河就行。
趙大聽說不用動手，頓時安心了許多，但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沒有船。
他的船，在發大水的時候就被沖走了。
幾個鬼朋友讓他不必擔心，第二天上午到河邊某處，就能看到船。船上還有幾尾鯰魚，讓他煮給土匪吃。還專門叮囑他，千萬別自己吃，因為那是他們給替死鬼的『買命錢』。
說完這些話后，鬼朋友消失不見，趙大隨之驚醒。
趙大本以為這就是一個夢，可在起身後，卻發現自己身邊圍了一圈的淤泥。
仔細一看，都是河底的淤泥，還很新鮮，不僅在淌著冰冷的河水，甚至還有小魚小蝦在裡面蹦躂。
趙大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並不是一場單純的夢。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到幾個鬼朋友所說的河邊位置，果然是看到了一條船。
船的甲板上還有一些水草、淤泥，看著就像是剛從河底撈出來的，幾條鯰魚就擺在甲板上，還是活的，看到趙大來了，便不停躍動。
趙大壯著膽子上了船，按照幾個鬼朋友在夢中的囑咐，將鯰魚收拾了一番后，下鍋烹煮，然後撐著船，來到了被沖塌的橋邊。
果然，沒等多久，他就看到五個人出現在了河邊。
發現橋沒了，這五個人先是詢問了他一番，然後就拿出刀，逼他撐船渡五人過河，不然就砍了他。
趙大本來還有些猶豫不忍，一看五人這副姿態，便不再遲疑。
五人上了船，聞見香味，直接就從鍋中抓出魚開吃，都不用趙大去忽悠他們。
等船到了河中央，五人中忽然有人發現水裡有東西，急忙招呼同伴來看。
就在五個人都聚在了船邊，探頭往河中看時，五對青紫發黑的手臂，忽然從河水中探出，將他們拽下了水。
五人在河中撲騰，趙大則是被嚇壞了，急忙撐船想跑，卻發現船就像是被水底下的什麼東西抓住了，根本動不了。
趙大以為自己也要完蛋，被嚇的雙腳發軟，癱坐在船上不停咒罵。
結果在五人被徹底拽入河底，沒有了動靜后，幾個包袱從河裡面被扔上了船。
趙大一看，正是五人先前背在身上的。
這個時候，船也能動了，他急忙撐船到了岸邊，上岸后才打開包袱查看，裡面放著些衣物和碎銀。
見左右沒人，趙大拿著這幾個包袱跑下了船。
他本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結果在當天晚上，他的幾個鬼朋友來向他告辭，卻又帶來了新的水鬼，請他幫忙。
趙大不敢拒絕，而且做過一次后，也不再是那麼害怕，何況還能發橫財，讓他甚至有些期待。
於是趙大就跟金雁河裡的水鬼們達成了交易，他給水鬼帶人去，水鬼得替死鬼，他得錢財。
趙大很快又發現，跟水鬼做交易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還有一些倖存下來的漁夫、艄公，也在做著相同的事。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相互之間還要避著對方，見面了也覺得尷尬。
但是沒幾天，大家就都習慣了，甚至一塊兒停船在河邊，排隊等待『生意』上門。
他們為水鬼拉的替死鬼，也從最開始的土匪、潑皮等等，變成了什麼人都有，包括老弱婦孺。
講完這段經歷，船也撐到了岸邊。
趙大噗通跪在了船板上，涕淚交下的討饒：「求求你們放過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朱秀才哼道：「別裝可憐了，最開始你或許是被迫的，但在見到了錢財后，你的心就變了。而且當初你的鬼朋友找上門時，你完全可以去找守夜人報案，讓守夜人來處理此事。但你沒有那樣做，說明你從一開始，就對利誘動了心。所以，也別說你是被逼的了。」
趙大連忙磕頭求饒，可惜根本沒有人同情他。
廖力士更是朝他吐了口唾沫，罵道：「如果你拉去做替死鬼的，都是土匪、流寇這些人，我還敬你是條漢子，算是在為民除害。可你後面拉去做替死鬼的，都是些無辜路人，甚至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你可憐？這些被你拉去做了替死鬼的人，難道就不可憐？你怎麼就沒有想過饒他們一命？」
秦少游在船靠岸后，就安排了兩個力士，讓他們快馬加鞭，趕去此地所屬的龍台縣，向守夜人與縣衙彙報這件事。
此刻他回過身來，沒有理會趙大的討饒，只是說：「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們與鬼合謀，就不怕到了最後，自己也會被水鬼拖下水，變成替死鬼嗎？」
趙大顫聲說：「水鬼答應了不傷害我們，何況它們若是拖了我們下水，就沒有人幫它們送替死鬼了。」
「那你們就不怕，被你們拉去做了替死鬼的人，會報復你們？」
「不怕，水鬼們說了，只要有它們在，替死鬼就不敢動我們。就算它們全部找到了替死鬼，也會及時通知我們。而且我們也商量過，替死鬼也是要找替死鬼的，所以還是離不開我們……」
好傢夥，你們是擱這兒卡BUG？
秦少游搖頭冷笑。
「你們也不怕會被捕快、守夜人發現？」
趙大訕訕。
他們當然怕，但最終都被豬油蒙了心，被一時的利益蒙蔽了雙眼。
而且只要沒有出事，就會抱著僥倖心理，覺得會一直沒事。
秦少游哼了一聲，又問：「還有一個問題，你剛才也說了，船上煮著的鯰魚，是水鬼開出的『買命錢』，吃了鯰魚的人，就會被水鬼拖下水……可我們並沒有吃這些鯰魚，為什麼水鬼還是冒出來了呢？」
總不能是看我人帥活好身體棒，就想要把我拖下水，去做個壓河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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