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逼人為鬼的世道
「因為這個。」
朱秀才從懷裡摸出了幾塊腰牌。
旁邊一位孫姓的小旗，好奇的接過腰牌，借著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的問：「這是稅吏的腰牌，你從哪兒弄來的？」
「就在山君的洞窟里。」朱秀才回答說，「這些是被山君吃掉的稅吏，留下的遺物。」
孫小旗身後的一個力士，快走幾步追上來，探頭看了眼稅吏腰牌，恍然大悟。
「山君吃了進山收稅的稅吏？難怪在第二次剿妖的時候，會派軍隊過來，原來不是為了保護山中村民，而是為了殺掉妖鬼后，好繼續在山中各村收稅。」
旁邊另外一個力士，疑惑的說：「這麼說來，山君還在保護山中的村民了？」
朱秀才冷笑道：「吃童男童女，吞陽氣精氣，算什麼保護？不過是妖怪的領地意識罷了。」
馬和尚念了聲佛號，順著朱秀才的話講：「山君自詡為此山之主，把村民視作他豢養的牲口，自然是只許自己吃，不肯讓別人染指。
不過他吃掉稅吏，也確實讓村民得了好處。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把殺了山君的消息告訴村民，他們很可能不會感謝我們，還要咒罵我們。」
眾人沉默不語，卻是都認可了馬和尚的話。
有山君在，村民們可以躲過各種苛捐雜稅。
雖然山君會吞他們的陽氣精氣，吃他們的孩子。
可陽氣精氣這種東西，固然耗損了要影響健康，甚至危及性命，但畢竟是無形之物，看不見摸不著。
所以在大部分村民的眼裡，並沒有錢糧來的重要。
尤其是糧……餓肚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相比活活餓死來說，哪怕被吸干陽氣精氣導致暴斃，都是一種舒服的死法了。
至於山君要吃人……就更不是問題了。
在這個世道里，鬻兒賣女、棄嬰溺嬰的事情，並不少見。
對於山中村民來說，用本來就養不起的嬰孩，去換一個不用繳納苛捐雜稅的機會，雖然會不舍、會傷心、會自責，卻不會拒絕。
蘇聽雨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有些憤憤不平：「這些村民也太絕情了！」
隊伍里，也不知道是哪個力士，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不能怪這些村民無情，只能說這個世道太操蛋，苛捐雜稅猛於虎，活生生的把人逼成了鬼。」
眾人齊齊嘆息。
蘇聽雨也嘆了口氣，緊接著皺眉問：「那以後，稅吏是不是會再來？」
「這就要看村民們怎麼做了。」
朱秀才說：「如果我是這裡的村民，就會讓山君的傳說一直傳下去，還要傳的更加厲害，嚇唬住外面的人，讓他們不敢進山收稅。」
「可你們回到鎮妖司，不得彙報此事嗎？」蘇見晴忽然插嘴問。
秦少游開口道：「我們當然要彙報，但我們彙報的，是在護送孩童去玉皇觀的路上遭遇了一支妖鬼，將其盡殺之。」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掃了隊伍里的守夜人們一眼。
守夜人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小旗這是要使春秋筆法，不提山君的名號與殺妖的地點，只說路上撞見妖鬼將其斬殺。
如此，功勞不會少，又可以暗助村民們一把。
反正有妖鬼的屍身首級在，沒人會覺得他們是在撒謊冒功。
對此，隊伍里的守夜人們都沒有異議。
甚至還有幾個機靈會來事的人，還立刻指天畫地的發誓，絕對不會吐露此事的詳情，甚至帶動了其他人，紛紛跟著立誓。
就連孫小旗也是如此。
他們這樣做，不僅因為秦少游是薛百戶的小舅子，更因為他一回到鎮妖司就立下了好幾個大功，還讓張侍郎欠了好大恩情，後面肯定是要陞官的。
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這麼點小事情得罪秦少游。
朱秀才更是將稅吏的腰牌，扔到了山澗里。
別的力士見狀，也找出了幾件可能會暴露山君身份的戰利品，或扔掉或毀去。
守夜人們都以為秦少游是看山中村民可憐，想要幫他們一把。
實際上，秦少游確實是有幫村民們的想法，但更多的，還是不想他們殺了山君的消息傳出去，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關注與麻煩。
無論是神秘僧人還是貴人，都不是他現在能招惹的。
這個考慮，秦少游不會告訴任何人。
就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半個時辰后，眾人回到了古廟村的土地廟。
這裡沒有異常，留守的人看到他們平安歸來，都鬆了一口氣。
秦少游讓人將戰利品用麻布蓋好藏妥，又重申了一遍不要告訴村民殺了山君的事，以及回去后不要提此山與山君的名字，只說是在路上遇到一夥妖鬼，將其殺之。
留守的守夜人們，也認為秦少游是想要幫助山中村民，紛紛答應了下來。
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件小事，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還能討好秦少游，何樂而不為呢。
一夜就這麼過去。
第二天，天色剛亮，廟裡的守夜人們便察覺到了有腳步聲靠近。
腳步聲很輕，卻瞞不過他們。
秦少游和蘇聽雨當即躲了起來，朱秀纔則去開廟門。
門打開，外面站著一個人，正彎著腰，想要扒門縫往廟裡看。
「早啊村長，你這是在做什麼？」朱秀才問。
來的正是古廟村的村長。
只不過一夜不見，他頭上的白髮與臉上的皺紋都多了許多，身體也更加虛弱。
這是被吸走了太多的陽氣精氣，身體即將崩潰的徵兆。
就他這個狀態，如果山君不死，並真的加三倍租，恐怕在下一個收租日里，就會因為陽氣精氣被吸干，直接暴斃。
到時候他的魂魄，也會被山君奴役，成為其手下的一員鬼差，反過來害村中的百姓。
偷看被發現，讓村長有些尷尬，他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我來看看你們怎麼樣。」
「托你的福，我們沒事，就是覺得身體有點發虛。」
「這是陽氣精氣被奪的正常現象，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朱秀才暗暗搖頭，如果真是休息兩天便可恢復，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打發走了村長，眾人收拾行裝，準備趕路。
秦少游和蘇聽雨藏在馬車上，用麻布蓋住，免得被村民們瞧見。
畢竟他們應該在昨天晚上，就被妖鬼給『吃』了。
一同被放上馬車，用麻布蓋住的，還有殺了山君繳獲到的戰利品。
值錢的東西，守夜人們在昨天晚上已經分掉，此刻這些戰利品，都是妖肉妖血之類，需要用它們來證明功績。
當然，在核定了功績后，這些妖肉妖血會作為獎賞的一部分，發還給他們。
收拾妥當后，車隊在村民們的目送下，離開了古廟村。
沒人提山君的事情。
後面的路，就走的比較順利了，雖然有遇見幾隊土匪流寇想要劫車隊，但這些人還沒有靠近，就被馬和尚帶隊給衝殺了。
在全副武裝還穿了甲的守夜人面前，沒有甲的土匪流寇，根本是不堪一擊。
對這些人，馬和尚他們沒有留情，都是直接幹掉。
不管這些土匪流寇，在之前有多可憐，他們成為匪寇后，都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心狠手辣，殺人吃人之類的事情，乾的不比妖鬼少。
轉眼到了下午。
車隊抵達了雒城東面的鳳羽山。
玉皇觀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