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11年元旦。
深圳香格裏拉大酒店一樓宴會廳，來自四麵八方的媒體記者早已等待在現場。這場跨世紀的年度賽事，早在全國服裝界掀起風潮，由於電視與網絡的高度宣傳，本次參賽的所有選手及模特無一不得到世人的關注。
早上八點五十分，原哲自貴賓休息室走出。他今天穿著一襲銀灰色亞曼尼手工西裝，襯得身形挺拔修長，優雅內斂。韓陌言一身深色西裝顯得氣勢深沉，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勞力士表，然後邁開大步踩在鮮紅的地毯上。
不期而遇，兩個身形差不多高大的男人筆直地站立在走廊中央，對視的眸子裏閃動著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的光芒。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地勾起一笑，兩隻有力地大手合握在一起。
“原總裁。”
“韓總監。”
七年前，他們就熟知彼此的名字，但此刻他們隻保持著禮貌而特有的力度稱呼著彼此。
“祝一切順利！”
“祝合作愉快！”
原哲眯了眯眼，韓陌言不自覺抿起了唇，沒人知道這個時刻洶湧澎湃在他們心間的是什麽。
“哈哈，原來這兩位青年精英都已經迫不及待地碰頭啦！”爽朗的笑聲自身後傳來。
對立的兩個男人互相瞥過一眼，放下手來。
來者正是美帝和高氏的董事，兩大巨頭都來出席大賽的開幕儀式，足見對此次比賽的重視。服裝的專業設計新秀大賽能挖掘新人，能在業內造成最直接最強烈的反響，能讓兩家企業的合作項目打響頭一炮。所以，對於負責此項目的CEO和總監，雙方董事會自然是讚賞有嘉。
九點整，宴會廳，鮮花環繞，巨大的喜慶條幅格外引人注目。
從門口到廳內的禮儀小姐一律選用優秀的模特小姐擔任，美麗大方，氣質絕佳。到場的嘉賓陣容也很強大，服裝、首飾、美容界的名人自是最多，其他更有金融巨頭及政府高官出席，足見此開發項目高氏花了多大的心力。
各種攝像機的燈光交錯閃爍，主持人簡單地介紹之後，身為此次大賽主要承辦方負責人原哲闊步走到台前，幾乎是立刻地台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他優雅的氣質英俊的容顏瞬間成了記者們最不願錯過的鏡頭。
E?L在下麵微笑鼓掌。
桑柔已經化好妝，在後台等待可言的到來。張曉敏陪伴著她站在幕布旁邊等待著。
這時，原哲一出現，張曉敏就控製不住掩嘴驚呼：“桑姐看到沒？原總真是極品啊！噢……真不知道有幸嫁給他的女人燒了幾輩子的香！”
桑柔靜靜的目光隔空注視著自己的老公，白皙的臉上掩飾不住幸福的笑意。
她就知道，他有多麽出類拔萃。事實上，她甚至認為就算是當紅男星也不一定有哲這種獨特的氣質，沉穩內斂中透著天生的優雅……
什麽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那就當她桑柔八成是前輩子燒足了香，今生才賺到了這樣一個男人。
攝相機、照相機前，原哲隻是簡單地朝大家點點頭，目光自然地掃過全場，不經意與桑柔的碰撞在一起。不過一秒鍾，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他手微微一抬，做了個“請”的姿勢，於是另一合辦方負責人也走上台去。
韓陌言的出現儼然引發了新一輪波動，在大家的輕歎聲中，他帶著一身的自信站在原哲旁邊。
是的，這個男人……她也曾經日夜思念著，為他笑過哭過等待過……桑柔默默地看了韓陌言一眼，視線掃過全場一眼，果然看到不少女賓不住朝台上投去愛慕的目光。
“哇！桑姐，韓總監今天也是格外MEN啊！原來那些愛看言情小說的女生是真的可以有所幻想，你看我們原總和韓總監簡直就是黃金搭檔……”張曉敏一時興奮，隻顧著瞪大不斷冒著愛心泡泡的雙眼，忘記了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麽話語。
桑柔卻聽得隻想撲哧一聲笑出來。
黃金搭檔！原哲和陌言……黃金搭檔？像曉敏這樣剛初入社會不久的女孩，的確很容易迷上那樣出色的“黃金搭檔”。不過什麽言情小說倒是純屬虛構，有財有地位的大多禿頂凸肚，那似乎才是更多成功人士的標誌。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極品男人如同原哲一般？
桑柔想著想著著突然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
這兩個男人若被稱為“精英”當之無愧，光是外表上的優勢就足以讓名媛們舍不得移開目光，而他們心裏都有著自己的存在。一想到這，身為女人本性中的虛榮感不由地冒了出來。
忽而好笑地對自己搖搖頭，再抬眼，視線便隻專注地落在那一身銀灰色西裝的男人身上。這套衣服還是昨夜她提前為他準備好的呢，將他襯得無法描述地帥氣。兩個男人相形之下，哲眉宇中那抹天然的尊貴氣質一覽無疑。
此刻看到一群女人掩飾不住貪戀地看他，桑柔難以控製地生起了一場妒火。
台上，原哲不急不徐地開口，簡明扼要地代表高氏對新投資開發計劃做了闡述，並宣布本次設計新秀大賽的一些理念。然後，韓陌言也代表美帝做了發言。
兩個男人握手，微笑。鏡頭嘩啦啦閃個不停，可以預計明日的頭條將被這兩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占據。
桑柔不禁感歎這二人倒會演戲，私下裏明明因為自己而冷眼相向的。聽到鄰桌某女驚喜地誇讚著他們，她皺起眉頭，開始小氣地在心地嘀咕：哼！你們聊的那個男人可是屬於我的麽？誰都別想再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家小哲哲的爸爸。你們要看就看旁邊那個去，他叫韓陌言，其實也是很不錯的男人……
廳中又一陣熱烈的掌聲，兩位董事會同時起身對大家拱拱手，又逐個前去與請來的貴重嘉賓握手交談。然後原哲與韓陌言才走下台來，端著酒杯一起幹杯。
桑柔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開幕式已經差不多了，眾多賓客都端起杯上前去預祝恭賀了。
一個小時後，大賽將正式開始。
桑柔正想走過去找原哲，卻看到可言匆匆地趕過來。
“咦？怪不得我四處沒找到你，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桑柔起身，忙迎上去。
兩人一起走到不那麽引人注目的角落，可言輕喘了一口，神色有些緊繃。
“怎麽了？”桑柔關心地問。
“青揚那邊出了點事，唉，說來話長……”可言朝裏麵熱鬧的人群看去，本來黯然的雙眸很快亮了起來，“哇噻！你家原大帥哥真不是蓋的，不做明星可惜了！咦，我家老哥也不錯嘛，這次不知道要成為多少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了？”
“什麽白馬黑馬，你當大家還是十七八歲啊！不過……話說你大哥也該另找對象了，總不能老掉在我這棵無花果樹上。要不，咱們就趁這次難得的好機會幫他留意留意？”一聽可言說話輕鬆的語氣，桑柔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議。
可言笑著拍了她一下：“說真的，我都為我大哥可惜，你這輩子還真是無緣做我的嫂子。你看多少人站在我哥這邊，偏偏你誰也不聽，隻選擇原哲。緣分哪！緣分，真是不能強求。”
桑柔不好意思地眯眯眼：“你哥上輩子欠我的，我上輩子欠哲的。”
“拉倒吧，我看哲上輩子欠你的才是。”可言深知桑柔的個性，做她的老公可是很需要包容。不過，誰叫她韓可言此生就隻把桑柔這樣的女人當作死黨呢？
“嘿嘿。”
“對了，寶寶的事……有沒有告訴他？”桑柔指指笑容淡雅從容的那個男人。
桑柔朝原哲看去，揮去心中怪異的失落，點點頭：“恩，說了，他大受刺激，車子差點撞到大樹上。”
“天！猛女你究竟選什麽時候說的？”
“哈哈，開玩笑啦，早上來上班的路上說的。”
“嗬，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衝動的毛病又犯了，告訴大好消息也不挑時間地點。”
“我挑啊，就是挑太久了，挑來挑去變成馬路上最不合適的時候說了。”桑柔想到早上某男的反應，嘴角揚了起來，“不過他一聽完之後，竟然馬上變成了唐僧。偶滴神哪！差點讓我跳車。”
“行了行了，別胡說八道了。你可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可言很喜歡現在的桑柔，如同當年那樣活潑率性。因為愛、因為幸福才讓桑柔回複本性吧。可言將目光投向依然在忙碌著應酬的原哲，心思又轉回到了一大早接到的電話中去，李青揚他……
“知道啦，又一個唐僧。”桑柔突然皺眉，歎息出聲，“不知道我媽知道了，會是什麽反應？我真有點不敢告訴她……到時候的結果隻怕難以預料。”
大賽即將開始，開幕式酒會上好不容易覓到半刻清閑。
“原哲，我我們可以談談麽？”韓陌言勾起一抹庸懶的笑容，舉舉酒杯。
原哲聞得這個稱呼，立即明白他特意是想談私事。他露出個淡笑，故意問：“談大賽？”
“談小柔。”韓陌言直接挑明前來的原因，喝了口酒，眼睛有些朦朧起來。
原哲注視著他，卻突然感覺這個男人離自己反而近了一步距離。因為他分明看到韓陌言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裏刻烙著一種感情，一種絕不亞於自己對小柔的感情。
情場上，韓陌言是戰敗者，這樣一個孤傲自信穩穩走好每一步的男人，他在還不會懂得珍惜與抓住的時候，就已經戰敗了。
原哲說不出心底的滋味，注視著他：“恩，繼續。”
韓陌言一瞬不瞬回視著他眼睛，緩緩道：“小柔與你的最初，隻因為你有著一雙與我極為相似的眼睛，那時候你隻是我的影子……”
“恩，那隻是曾經而已。”原哲微笑，靜聽下文。
“嗬，原哲，我不是來追憶過去，也不想來展示我與小柔的曾經。畢竟我很清楚，說得越多，身為失敗者便越悲哀。在你麵前，我毫無炫耀的資本，但是我愛了她十年，她也一直愛慕著我，卻比不上你們在大學相戀的短短一年。原哲，你說這就是緣分與注定麽？”韓陌言這樣說著，卻掩飾不住眼眸中的失落。
一份曆經十年的感情，如果真的要來做個了斷，並且是在一個打敗自己的對手麵前，他的確需要十足的勇氣。這等於是把他屬於男人的尊嚴與驕傲都放在一旁，隻為了那個深愛過的女人走此一遭。
原哲想，這樣的韓陌言是值得自己尊重的對手，這樣的韓陌言是位強而有力的對手，能從他手中得到桑柔，實在是上天的眷顧，又或者是所謂的“緣分與注定”？
“嗬嗬，謝謝你曾經那樣愛著小柔，她現在是我的妻子，以後的日子都有我愛她，照顧她，你放心吧。”原哲不想以高姿態來傷害這個難掩失意憔悴的男人，他說得字字真心。
韓陌言抬起頭，笑了：“不是曾經愛著，而是從過去到現在還是愛著。你以為十年的感情可以輕易割舍麽？原哲，我真的恨過你，嫉妒過你，嗬嗬，到現在還是。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戰勝你。”
“可惜，人生本無戰場，又處處是戰場。如果將戰場設在心中，便永遠不能擺脫。”原哲回答道，“韓陌言，你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如果沒有環境的優勢，我很多地方並不能勝過你。我隨時歡迎著你這樣的對手來跟我挑戰，隻是我並不在意輸掉千萬場比賽，因為我想要贏的隻有小柔這一場。”
韓陌言沉默了幾秒鍾，手指握緊杯子，自嘲地笑道：“原哲，事到今日，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胸襟與淡定。對我來說，世事如棋，局局都是戰場，我贏了一場又一場，而三十年來最重要的一場……卻輸了。你不知道，我曾經幻想著在我取得勝利的那日，小柔可以陪在我身邊分享成功的喜悅，可惜……”
“可惜，你在追求其他成功時，卻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韓陌言，誠如你說，世事如棋，你不斷地在追逐在努力，而小柔是個敏感而獨立的女人，在你沒真正將她贏得之前就想著去贏其他的，注定了你要輸她。不過你放心，我可以保證會給她幸福。”原哲平靜地點出事實，並鄭重地宣告自己的誓言。
韓陌言暗下眼眸，感覺話題到了中心，也是他特意相談的目的。
“原哲，我來為小柔，也是為這句話——你定要給她幸福。你要是不能，我不會放過你。”
原哲抿唇，一臉嚴肅：“韓陌言，小柔的幸福我能給，說到做到。但是這場戰你已經敗了，我不再可能給你反轉的機會。”
韓陌言站直了身，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皺，四目緊緊對視。
“很好。”韓陌言胸膛微微起伏，“這次大賽寄托著小柔的希望和夢想，她甚至親自擔任了模特……原哲，我希望小柔能成功！”他刻意加重這句話的意思，然後拍拍原哲的肩膀，對他勾起唇角。
“韓陌言，我不敢保證她會成功，我隻可以保證她的付出不會白費。”原哲也拍拍他的肩頭，最後以最誠摯的口吻感謝道，“無論如何，真的很感謝你對我妻子的關心，但是我並不喜歡自己的妻子單獨與曾經的戀人見麵。”
韓陌言聳聳眉頭，不再多言，放下杯子，開始朝賽場邁開步子。走到門口處又頓了兩秒鍾，終於沒有回頭，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