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頓飯出來，最先鬆口氣的是郭天培，站在門口看向桑柔的眼神裏也多了絲異樣。
猜得出來，她與原總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過去，看來以後與她相處還多得份心思。
“桑柔，你住哪邊？” 郭天培開來了車，很有風度地問道。他不認為桑柔今天晚上的神色有多愉快，以他精明的眼睛觀察，桑柔也絕不願意繼續跟原哲交談下去。
桑柔縮了縮脖子，將大衣攏緊，“就住振興路。”
“哦……”郭天培微微一震，如果沒記錯的話，原總也正好住振興路上。
“這麽巧？”原哲淡淡地開了口，低斂的眉宇看不出驚訝，利眼掃過她，“跟我一道呢，就不用郭主管費心了。我送她們吧。”
那不容拒絕的語氣分明就是提醒，郭天培暗暗感歎，這英雄救美連老天都不幫忙了。看來，原總對桑柔不隻是有過去，還有著現在進行時。往後的日子，恐怕要多些別樣的精彩了吧！
“那好，我就先送曉敏她們了。”郭天培將幾位女設計師一起載上，朝原哲揮揮手，先行一步。
桑柔站在餐廳門口，看到郭天培的車一走，便挎起包包，自己舉步朝外走去。
“上車！”黑色的奧迪停在她旁邊，原哲命令的聲音自車內傳來。
桑柔瞥他一眼，看到車裏已坐著對自己微笑的莊欣儀，沒理會，徑自前行。
“該死的！”原哲低咒一聲，車子跟了上去，“你上不上？”
“不上！”本就心情抑鬱的桑柔一見莊欣儀還先上了車，憋了一肚子的火沒處發，倔強地不去看他。
“桑柔姐，這裏離你們家還有好遠哪！外麵好冷，你快上來吧！”莊欣儀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快上來。
桑柔更加抓緊包包，一言不發地悶頭前行。
突聽一聲冷酷的話語：“不上算了！”
然後，車子唰地一聲開過身旁，她抬頭眼隻看到黑色的車身滑了出去。
可惡！他竟然甩下她，他竟然真的拋下她！
咬住紅唇，桑柔狠狠地甩甩頭，忍住想把包包砸過去的衝動。
她真生氣，憑什麽他可以那麽霸道無禮？憑什麽他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憑什麽他說一句，她就得聽他的？
她有需要的時候，他在哪？
她暗自神傷，獨自心碎的時候，他在哪？
他問過她的憂傷嗎？相信過她嗎？與她好好商量過事情嗎？
“我也不需要依靠你，原哲！”
冷風吹在臉上，將酒精的味道緩緩飄散。桑柔隻覺胸口熱成一團，壓抑幾天的抑鬱之氣糾結不散。昏黃的路燈照映她的身，淚光隱隱閃現。
她的背影挺得孤直，聽著自己的高跟鞋聲，一步一步往前走。
愛時，隻看見彼時癡迷執著的自己，毫不計較時光的河如何蜿蜒曲折，可是，麵前一條條馬路曲折交匯，延伸向遠方。
愛得越深，便越難釋然，她的目光不自覺隨著黑色轎車的絕塵而去，更加憂傷迷離。
黑色的轎車無聲滑過，車的速度並不快，但刹得很急促。
莊欣儀心裏明白，皺著眉看看一路雙唇緊抿的原哲：“原大哥跟桑柔姐吵架了？”
原哲疲憊地吐了口氣，黑眸對上她：“欣儀，對不起，我不能送你了。”
“原大哥……”
“你打的回去吧。”原哲很少做出如此有失風度的事，但他心口有把烈火在灼燒，讓他一步也不能再往前。抱歉地注視著莊欣儀，俯身過去，替她打開車門。
男性的氣息配合著淡淡的酒味，竄過莊欣儀的鼻間，她微僵的臉色在瞬間恢複自然，對他笑笑：“嗬，原大哥別管我了，快回去找桑柔姐解釋解釋吧……她不會是看我跟你一起，吃醋了吧？”
原哲抿了一下唇：“不是，不關你的事。”
如果，桑柔因為欣儀吃醋，他會非常高興的，至少表示她還在乎他。隻是他更清楚，她之所有不願意上車，是因為兩人之間本身的矛盾尚未解開，她的脾氣那麽倔，他也沒有把握日後要怎麽相處……
“嗬，不是就好……”語氣有中抹他覺察不到的失落，莊欣儀推開車門，走出去。
“一個人打車小心點。”原哲仍是抱歉。
莊欣儀彎下腰敲敲車窗，嘴角帶著淡淡的弧度：“如果覺得把美麗的小姐丟在路邊很有失風度的話，記得下次請吃吃燒烤補償哈。”
原哲勾起唇，朝她揮揮手，車子便調了個頭，飛快地駛了過去。
桑柔隨意地拎著包，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冷風吹得臉頰微微刺痛，一如她的心，不斷地被細針紮著，時刻提醒著她生活的無奈。
最近的每一天，真是過得亂糟糟的。
工作，媽媽，他……都讓人倍感壓力，一次次從身心疲憊中把自己解救出來，可是掙紮爬出來之後呢，又一次次陷入更深的黑暗。
那夜與原哲的爭吵幾乎毀了她所有的熱情與癡愛，她愛了他那麽久……
愛得那麽深，那麽疼，那麽痛苦，那麽委屈……他卻說——
“是！知道我現在為什麽不愛你？因為我從沒見過你這樣自私、虛偽又冷血的女人！七年前，你一次次欺騙我，滿口謊言，當著我麵對我好，背著我卻跟韓陌言幹其他勾當……”
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得罪了誰？韓陌言早已化成了少女時代所追求的一個影子，即使現在他天天站在自己麵前，甚至比以前更俊逸更優秀，她也不會再心跳加速了啊！
過去的，隻是曆史，是某個時期的標誌。過去的，便不會再回來。原哲……我和你，都這麽累，都學不會相信自己，相信對方……我們會走到什麽時候？會成為過去嗎？我真的好累！
街燈昏黃，將桑柔的身影拉得孤長。有時候一個人這樣慢慢地走，腦子中也可以什麽都不想。此刻的桑柔從開始感覺疲累時，就什麽都沒再想，任何思緒變空，變空……
她站在公交站，縮著脖子，精致的小包挎在肩頭，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
烏黑的長發輕輕地掀起，她低著頭，既沒有看車也沒有看馬路，隻是盯著站台地上的一個一個方格子。公交車過了一趟又一趟，開開停停，有人下有人上，她始終沒有抬頭，似在等車又好似不用等車。
那個拋下自己的男人正在送另一個女人回家，餐廳裏一起出現的身影是別人，回家時坐上副駕駛的是別人……
她一直不想去細細思考莊欣儀對原哲的態度，今夜這一見，埋藏許久的猜測猛然間全部清晰地呈現出來了。
她早就有女人的直覺，莊欣儀喜歡原哲，隻是沒想到……他們在一起時，那麽默契，那麽登對，那麽自在。
桑柔眨了下眼，有些酸澀。
今天的風真大，吹得一夜的黃葉飛舞，公交車巨大的輪子輾過地麵，將幾片黃葉壓下。車子開過，地麵更加掀起一陣巨風，黃葉飛舞得更加厲害。
她吸吸鼻子，感覺自己的心就如同這飄落的黃葉，一次次被輾過，又被不斷地掀起。
“桑柔，淡定！淡定！你與他的感情……需要好好地沉澱，無論愛還是已經不愛，都該認真地看清楚了。人生不能一直這麽辛苦地過……”插在口袋中的小手握成了拳頭，桑柔深呼吸了一口沁涼的口氣，決定不要再時刻想著與原哲的感情問題，冷靜才是他們之間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