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陸淮在臨水居不過停留片刻,便又與福祿乘著馬車往汴京而去。兩人日夜奔趕,總算在半月後到了汴京城。
??二人進城是在清晨,暖日初升之時,金黃的光線落下來,照耀了整座繁華巍峨的城池。
??瓊樓玉宇,雕梁畫棟,屋舍鱗次櫛比,街道平坦寬闊,叫賣的攤販,攬客的小二,賣菜的婦孺,無處不彰顯著這座城的熱鬧。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來來往往,偶有騎著馬的士兵經過,又有四輪馬車掛金牌的顯赫大族經過。
??西宋的貴族,若是皇室親眷,乃宗室之人,身上又有功勳的,官家就會賜四輪馬車,賜金牌以示身份,更加用以表明天子的寵信。
??若不是皇室親眷,身上有顯赫功勳的,官家便會賜兩輪馬車,賜銀牌。以此類推下去,但僅隻銅牌為止。
??街道上的人形色各異,商賈、戴幃帽的婀娜閨中女子、豐腴的婦人、穿長衫的學子、梳著花苞頭的孩童,每個人臉上有怒、有笑、有平靜、有癡,人間百態,豐富多姿。
??城中已有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舉人參考,如今城中遍地可見讀書人。福祿駕著馬車找了兩家客棧,都已滿員,直到第三家的時候,方還剩兩個乙字號房。
??陸淮和福祿住了進去,客棧裏也大多是趕考的舉人。
??小二熱情的招待陸淮,問他要不要熱水,要什麽吃的。
??福祿在一旁道:“熱水要的,我家老爺要洗漱一番,還要飯菜,你上三樣你們廚子拿手的。”
??小二問道:“看二位相公風塵仆仆,可要桃花酒解乏?”
??福祿道:“不必了,我家老爺不喜吃酒,我也不吃。”
??兩人進了房間,乙字號房間雖然不比甲字號房間,但房間裏也很整潔幹淨。陸淮素來愛好整潔,見這房間也滿意。
??可房間盡管再幹淨被褥也是洗了多次的,但陸淮想著這被褥可能幾百人睡過,便忍不住擰起了眉目。
??福祿從小跟著陸淮,哪能不知道陸淮在想什麽,道:“老爺你且等一等,我去把馬車裏的被套拿來。”
??陸淮道:“你帶了被套?”
??福祿道:“是江小娘子提醒我的,說是老爺到了汴京可能不習慣客棧裏的被褥,便讓小的把家裏的帶來。”
??陸淮嘴角忍不住的噙著笑,沒想到江九娘會為他考慮。他心裏突然就暖起來,熱起來,連趕二十日遠途的疲憊也一掃而去。
??福祿見陸淮臉上高興,道:“老爺先坐,我去後院把東西拿上來。”
??陸淮沒出聲,隻是點了點頭,坐在了四方的梨木桌前。桌上放著青花瓷茶壺,茶杯。
??陸淮伸手拿過茶壺,發現茶壺是空的,隻得放下。他起身到了窗邊,推開窗戶,正好看見寬闊的街道。
??街道上擺滿了攤子,有賣糖人的、賣胭脂的、賣字畫的、賣花瓶的、賣折扇的,應有盡有。
??這汴京果然比蓉縣要好上許多倍。
??陸淮不禁感歎,難得趙剪回了這富麗錦繡的地方還能記得桂娘,看來待桂娘真心。
??房門被人推開,小二從門外進來,手裏端著一個茶壺,道:“給相公換上熱水,這房間之前沒住人,便沒燒水。”
??陸淮點了點頭。
??小二是個嘴碎話多的,估計他不嘴碎話多,掌櫃的也不會請他來做工。
??小二與陸淮道:“相公你是不知,三年前住這個屋子的舉人可中了狀元呢,頭甲。那個人的姓名我至今都還記得,姓鄧,單名一個玉字。當時可是風光無限,風頭正盛。可惜此人做官不久,就貪了銀子,被人彈劾,如今還在牢獄之中。”
??陸淮淡然的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道:“狀元不過三年,即便官運亨通,至多不過正四品官,能貪得了多少銀子。”
??小二道:“他不過正六品翰林編史,能吃到什麽紅利,我聽說他家境貧寒,被內閣大學士看中,私下收為義弟,哪知此事被人發現,後便有人彈劾他,說他貪贓。”
??陸淮眉目深深蹙起,眸色暗了幾分。
??又是內閣大學士。
??看來他不死,朝中難以安寧。如今他妹妹正受寵,想必他在朝中的爪牙不少,不知中宮皇後何時拔掉他這顆毒牙。
??小二見陸淮不語,道:“相公若考上功名自是好事,但入了官場,恐怕就要被迫站隊,若是運氣好官品能一升再升,若是運氣不好,恐怕身家性命乃至妻兒的命都要喪去。”
??陸淮道:“你知道的還挺多。”
??小二笑道:“這客棧裏來往的學子不少,常常談論這些事,我久而久之的也聽得多了,也知道一些。”
??陸淮淺抿了一口熱茶,沒出聲。
??小二見陸淮不是個話多的人,便笑著出了房間。話少之人,都心思沉,心思深。
??這般人,若是學問還好,日後必定高官厚爵。他見的人多,差不了。
??福祿大包小包的抱著東西進了屋。
??他拿出被套給陸淮換上,後又把陸淮的書本小心翼翼的拿出來,放在窗邊的書桌上。
??福祿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之後,二人下了樓坐在堂內用飯。
??客堂內擺著十張桌子,隻剩下一桌沒坐滿。陸淮與福祿上前坐下,沒想到此時也有人坐過來。
??這人一身淺灰色長衫,身姿頎長,身體算不上健碩,甚至有些瘦削。樣貌清俊,發上不過纏著一條布巾束發。肌膚不黑不白,雙手粗糙,一看定是常年勞作的手。
??那人見陸淮何福祿也要就坐,道:“兄台,可否一起?”
??陸淮道:“一起吧。”
??那人坐下了身子,道:“不知兄台貴姓?”
??陸淮道:“免貴姓陸,單名一個淮,字修竹。”
??那人道:“我姓石,單名一個鏡,字玉清。”
??陸淮道:“石兄可是來參加會試的?”
??石鏡道:“是。我今日上午剛到汴京,找了許久的客棧,對比下來,這家客棧的價格要便宜不少。”
??陸淮道:“石兄是哪裏人?”
??石鏡道:“我是北直隸河間府淮陰縣人,走水路過來的。陸兄不知,我第一次坐船,可鬧了笑話。”
??陸淮道:“鬧了什麽笑話?”
??石境搖頭道:“我吐了一路,那船搖搖晃晃的,搖得我頭暈,把我吃下去得燒餅全部吐出來了。”
??陸淮聽石鏡言語,知道他家境貧寒,但家中父母知他會讀書,是盡了家裏的家財供他讀書。但他語氣和神態之間,談吐自然,並未因自己貧困而感到自卑,相反還很樂觀,積極向上。
??這樣的人,實屬難得。
??陸淮問道:“石兄是幾年的舉人?”
??石境道:“建康元年,我今年二十有五,一直在淮陰縣縣令那兒出任幕僚。陸兄你可知鄧玉?他是健康元年的狀元。四年前,他曾與我一同在淮陰縣縣令那兒任幕僚,與我是鄰裏更是同窗。”
??陸淮右眉高高挑起,天下間竟還有這麽巧的事。
??剛剛那個小二才與他說起鄧玉,現在就來了個人,竟是他的同窗。
??陸淮頷首,道:“聽說過。”
??石鏡搖頭惋惜道:“他文采俱佳,可惜命運不好。”
??被迫站隊這件事,該是所有讀書人的不幸。
??誰苦讀十年聖賢書,不想出來大展宏圖一番?誰不想救家國,救百姓於水火?可是官場就是一池子黑墨水,誰黑誰白難以分得清。為官者,不光要有能力,還要有心計。
??像鄧玉那般心思敞亮純善之人,又如何玩得過那些老奸巨猾?
??嗚嗚嗚嗚嗚為什麽最慘的一直是我,今年已經不是我的本命年了呀。
??我上司要離職,她把她手裏麵的工作全部交給了我,我一個人要幹兩份工作,老板還不給我加薪,我好想辭職啊,寶寶不想幹了,這什麽糟心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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