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你都做了什麼
皇城。
攝政王府。
一夜,整整一夜,他就這麼坐著,身上的衣服依舊耀眼,上面的灰塵都沒來得及拍乾淨,頭髮有些凌亂,不過一夜的時間,他剛毅的臉就變得十分滄桑,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他頭頂的白髮,下巴上有烏青了幾分,而這一改變,僅僅只是一夜。
床上人兒睡得安詳,她柔美的容顏,猶如柔和的月光,美麗而平和。
只是,除卻她的美麗,那張臉蒼白如紙,身上的血紗已經被換下,那一身白色的柔和親自,讓她看起來愈發的病態,似乎……無生息。
時間就此靜止,男人也只是這麼靜靜的坐著,他沒有去觸碰她的臉,眼底亦沒有一絲情緒,就這麼靜靜的坐著。
「扣!扣!」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男人依舊沒有動,似乎沒有聽到一般。
也就在這時,門口漸漸走進一抹黑影。
「主子。」殘影輕喚,一身黑衣乾淨利落,清秀臉龐緊張遍布。
舒灝翎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殘影上前,恭敬的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主子,宮中來報,此次西落之行取消。」他的聲音很平靜,無任何情緒。
舒灝翎一愣,眼神終於閃爍,卻依舊沒有動。
殘影繼續道:「郡主的西落之行也隨之取消,為了略表歉意,皇上派出安王爺前往西落,親自送上冰玉珊瑚。」
話落,舒灝翎僵硬的身子終於輕輕的動了動。
他眉頭一挑,扭過頭,那雙眸子,平靜得可怕。
西落是汐兒娘家,本來這一次是要過去的,可是如今,卻不得不停下腳步。
而舒子研……她……
呵!
想著,舒灝翎突然有些想笑。
確實,他也確實勾起了嘴角,只是那勾起的弧度,卻萬分苦澀,眼眶之中隱隱閃爍著水花。
是啊,歐陽克又怎麼可能讓她去西落。
西落於她來說,什麼都不是不是嗎。
或許她會去,但是絕對不是以一個外孫女的身份,而是一個郡主,高高在上的離殤郡主的身份。
他們與她,向來是臣與主,他是王,她是郡主,看起來緊緊相連,其實毫不相干。
可是,這明明是他的女兒啊,她身上流的血是他的,可是她看他的眼睛卻從來不溫柔。
昨天,他傷了她,她亦傷了他啊。
想著,舒灝翎突然倍感心痛,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嘴角愈發的苦澀。
「殘影……」他抬頭,輕輕喚道,聲音細若蚊叮,聽不清。
殘影抬頭,「主子。」
「小研她……可……還好?」
他或許沒有去看她的勇氣,因為他依舊是恨的。
可是他恨,不代表他絕情,更不代表他不痛。
聞言,殘影身子一僵,隨即搖了搖頭,「回稟主子,屬下不知。」
舒灝翎心頭一顫,終於抬起了頭。
「你說什麼?」不知,怎麼可能會不知。
殘影點頭,「是,大公子,以及郡主府發動所有暗衛團團保護郡主府,裡面的消息被死死封住,而且郡主一天都沒有出過門,又有人故意擋著,所以郡主的消息,我們無從知曉。」
不是他們信息網太差勁,而且舒子堯和慕依然手下的人從來都不弱。
舒灝翎眉頭一擰,「全部封鎖?」
為什麼要全部封鎖?
莫非,她真的出了什麼事?
想著,舒灝翎心頭有些不安,沒有任何猶豫,他蹭的一下就從床上站起來,轉身就欲往外走。
只是,還沒來得及抬動腳步,映入眼帘的就是眼前人兒的那抹蒼白無血色的容顏。
舒灝翎的身子,又一次僵住了。
昨天的一幕幕還發生在眼前。
他忘不了舒子研的恨,卻也忘不了心底那抹痛。
明明他感受到了汐兒的消失,他看著她那麼痛,可是他們都在做什麼。
那些血,足夠染紅整個攝政王府,她請求他殺了她,若不是痛到極致,她又怎麼會有如此無理的要求。
想到這些,舒灝翎眉頭一皺,眼底無盡的掙扎。
然而,不給他任何多想的時間,身後卻傳來一抹沙啞的男音。
「父王又在糾結什麼?」
那抹男音低沉到了極致,卻十分的平靜,這種平靜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無聲的宣告著死亡。
舒灝翎一愣,眉頭皺得更緊了。
來人一抹月白色錦衣,還是屬於他的顏色,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抹溫和的月白風清,竟變得十分的冰涼。
殘影看著來人,眼神一閃,連忙低頭,「屬下見過大公子。」
舒子堯卻理都沒有理他,直接上前,停在了舒灝翎的面前。
他瞥了沉睡中的白水汐一眼,眼神輕蔑,十分無情。
「僅僅一夜而已,父王你就變成了這般模樣,父王的愛,真的很深。」
明明都是恭維好聽的話,只是從舒子堯的嘴巴里說出來,卻十分的刻薄,那抹勾起的弧度,諷刺到了極致。
這話聽得舒灝翎的臉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扭過頭,眸子一沉,「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的這個兒子,其實和他最像,最冷靜,亦最無情。
「呵!」舒子堯挑眉,冷笑,「我以為父王會知道的。」
嘲弄的話語,太過難聽。
舒灝翎臉色更沉,不語。
舒子堯抬眼,眉頭一挑,轉過身,看著前方,嘴角的笑容愈發的肆意。
「父王,你可知你做了什麼?」
舒灝翎身子一僵。
舒子堯卻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
「知道嗎?明明我們可以成功,明明娘親她可以一世安好的,明明……她可以讓自己去承受接下來所要接受的都要堅持解除娘親身上的火蝴,可是……」
說到這裡,舒子堯笑了,一聲輕笑,爽朗清脆,格外的悅耳。
「可是……父王您又做了什麼?在和軒轅動手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他曾為我們做過很多事,甚至拼過命,在你試圖阻止一切的時候,父王您是否想過……我是您的兒子,我也在那個過程之中,您是否想過,或許您的打斷會讓我們一切付之東流,我,依然,甚至是娘親都會死於非命,一切都將結束,您更沒有想過,你的阻止與絕情到底給小研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說到這裡,舒子堯頓住了。
他的聲音愈發的沙啞,隱隱有些發抖,嘴角的笑意終於無法堅持下去。
明明,她最起碼還有二十天的時間,可是短短的二十天,就用了一夜全部過完。
僅僅一夜,這一切,就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固執與絕情,這怎麼能讓他不恨。
這是他的父親啊,他們身上流的都是他的血,他怎麼就不會痛。
舒灝翎猛地抬頭,顧不得舒子堯的無禮,連忙開口:「你什麼意思?她怎麼了?」
心裡雖然恨,可是他在意,這是他自己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舒子堯扭過頭,那張平和的臉瞬間扭曲,平靜的眸子立刻布滿陰霾。
「怎麼了?」他反問,「父王認為,您有資格問嗎?」
舒灝翎身子一僵。
舒子堯看著他,心底的恨意愈發的濃烈。
他真的恨,恨這個男人,特別恨。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啊,他都做了什麼,一切都是平和的樣子,可是自從他來了,什麼都變了。
就算找不到靈珠,也能平平安安的度過剩下的兩年,可是自從他來了,又有幾天是真正的平靜。
所以他恨,好恨!
想著,舒子堯眼神一閃,痛苦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那是無比的冰涼。
舒灝翎身子顫抖,看著男子充滿恨意的眼神,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的,他沒有資格去問的,沒有任何資格。
舒子堯冷笑一聲,看舒灝翎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笑話。
「父王,你只記得娘親為了火蝴而受苦,你有沒有想過本該只活五年的娘親為何活了整整十七年,你有沒有想過,小研他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他身上流的是你的血,你有沒有想過,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用劍比著是何等的煎熬。她樂極一生,卻差點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所殺……」
說到這裡,舒子堯的身子顫抖起來,眼角淚水再次滑落,「舒灝翎,你有什麼資格去怪她,你知不知道,她身上的傷都是你刺的,我外出了,為了救娘親,她在床上躺了多久你忘了嗎?上上個十五,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你還記得嗎?她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麼,就是因為你們是她的父母,哪怕她不愛你們,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不孝,她無法看到你們受苦,更不能親眼看到娘親去死。可是你做了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舒灝翎!」
說到後面這一句,舒子堯簡直就是用吼出來的,怒吼自己父親的名字,他毫無畏懼。
那一吼,劃破蒼穹,震飛了攝政王府的鳥兒,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了。
舒子堯就這麼看著舒灝翎,眼底恨意瀰漫,想要藏匿,卻已經找不到地方。
他恨,真的恨。
舒灝翎沒有掙扎,沒有反駁,他亦這麼淡淡的看著舒子堯,這個他的兒子。
他不敢反駁,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能反駁,因為他感覺到了他的痛。
那一幕幕依舊浮現在眼前,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身子忍不住的顫抖,心臟很疼,那抹疼到底來自哪裡,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