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涼夜
看著龍千千的背影,肖賢暗暗嘆了口氣,終於還是起身,掀開了被子。
此時此刻,他真的睡不著。肖賢的動作很小心,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生怕吵到了床上的人兒。
他起來,輕輕的穿上鞋子,隨後拿過一旁的衣服,一邊穿一邊走出了門。
還是那抹灰白色的布衣,還是那麼清秀簡單,月光下,顏色不算明媚,略帶白,看不真切,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肖賢穿好衣服,小心的打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邊那一抹圓月。
十四的月亮和十五十六相比其實相差無幾,可是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感覺,今天的月亮,其實是十五的。
這種錯覺來自於哪裡,他也不知道。
只是看著那抹圓月,肖賢突然又有些傷感起來。
明天就是火蝴,火蝴最容易躁動的時間,離殤前些日子活躍了火蝴,這一次,真的能夠平安度過嗎?
如果有一天,離殤真的死了,那麼師兄……到底會怎麼樣。
他會痛嗎?
他想,會吧。
肖賢眉頭一皺,不知不覺,無意識中,他抬動了腳步。
要去哪裡,他不知道。
……
安王府的主閣。
主閣地下室,夜明珠照亮,那個寒泉之中,一男子屈身於其中,朦朧之下,男子健碩的體魄就已經讓人為之傾倒。
朦朧寒氣之上,男子的面容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隱隱約約,他似乎並未著裝,健碩的半個胸膛露在外面,白皙的肌膚結實而硬朗,猶如一道硬強。
再往上看,那精緻性感的鎖骨,白皙脖子間隱隱約約有些若有若無的光暈圍繞,看起來,居然有些神聖。
他性感好看的薄唇,堅挺的鼻,那雙本該犀利的眸子此刻略帶溫和,輕輕合攏,余留下一雙蝴蝶翅膀般的濃密睫毛,劍眉如虹橋高高飛起,眉宇間卻是一片平靜,腦後三千青絲依舊一半被玉冠束起,一根銀簪插於其中,顯得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寒氣之上,隱隱約約一抹光暈流通,那健碩的胸膛,似乎有火一般。
眉宇間一片平靜,似乎已經入夢。
此時此刻,他依舊沒有睡,他的強大,又都是為了誰。
……
攝政王府。
冰窖之中,那抹紗白依舊伴隨著血腥味,陪同她一起的那抹月白色依舊睡得安詳。
尖叫聲與咆哮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弱了下去,留下的只有低低的嗚咽,那聲聲嗚咽,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手腕上的血液還在流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的那個蛇形小包已經不見了,隱隱約約,似乎正在向手臂遊走。
火蝴依舊行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它帶動著白水汐的骨筋血,讓她生不如死。
舒子堯的臉已經白了,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安詳的他就好像一個沉睡的神,讓人不敢觸碰。
因為這份神聖,就好像距離他們很遠,遠得不能觸碰。
慕依然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體力漸漸耗損,真氣漸漸流失,額頭上的汗珠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的往下掉落。
「滴答!」一滴汗水落下,卻又瞬間凝結成冰。
安靜的冰窖之中,只有那抹金黃色的光芒還在閃耀,與它同步的只有舒子堯與白水汐兩手之間的那個血玉手鐲。
血紅色,其實真的很美。
……
攝政王府,冰窖門口。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舒灝翎一直在這裡守著。
他一動不動,自始至終,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表情,甚至,連呼吸都被他隱匿。
那抹健碩的身姿,什麼時候起,已經慢慢變得羸弱起來,本該犀利的眼神,什麼時候已經被一片死水所代替。
似乎,他的眼裡只有她,可是現在,就算是她也無法打破他的沉寂。
被超卻的痛,叫做麻木。
軒轅夜朔還是那抹銀白,只是向來溫和如玉的他,此刻卻滿滿的狼狽。
那抹銀白色之上,胸前一抹鮮紅點綴,襯托著他嘴角的妖冶紅,真的很刺目。
他的臉,從未有過的蒼白,他小心的捂住心口,口袋裡的丹藥不知道吃了多少粒,可是害怕舒灝翎隨時爆發,他連坐下來稍稍運功的機會都沒有。
他也怕,怕他的一個不小心,毀了所有。
身子在顫抖,只是心底卻從未有過的平靜。
現在他所奢望的,只是希望在凌風客棧赴約的人兒,永遠不會清醒,今夜之內,永遠在忙碌。
這個一幕,她看到,或許會心碎。
南宮亦梟的心情有些複雜,一直盯著那合攏的冰窖大門,久久不能回神。
他此刻也想知道,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做這麼多,又都是為了誰。
一個舒子研,他們欠了,慕依然欠了,他願意和他們一起還。
……
時間漸過,一分一秒,那個蛇形小包正在緩緩移動,那個方向,是白水汐割開手腕的方向。
路上的肖賢,不知不覺突然轉了個路口,那個路口,似乎正好是攝政王府。
安王府中,正在練功的歐陽冥冰,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心裡的那抹躁動被他強制壓下,來自哪裡,他不知道。
……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皇宮,歐陽克和宮淺虞相擁入床,可是卻不知道為何,久久無法入眠。
歐陽克攬著宮淺虞的腰,心底多了一抹沉痛。
他說:「這個女兒……我放不下了……」
他愛了十七年的女兒,怎麼捨得放下。
頓了頓,他又說:「突然,有些想他揪我的鬍子,對著我大吼大叫了,很久沒去朝堂上胡鬧,大臣們快記不得她了。」
感嘆著,隱隱之中,聲音已經哽咽。
沒有離殤的皇宮,就是少了點溫度,那是只屬於她的溫度。
以前的她不論如何,不困情願與否都會隔三差五的來皇宮與他爭吵一番,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再沒來過了。
她的笑,已經開始變得勉強了,再也不會囂張跋扈,更不會沒心沒肺了。
他的孩子,長大了。
可是,他真的討厭這份長大,她的沉寂,讓他心疼。
「呵呵……」宮淺虞一聲輕笑,腦袋在歐陽克的懷裡拱了拱,柔聲道:「無礙,她總會把沒鬧過的鬧回來,那時候你別怪她,而我也不會怪她了。」
什麼時候,耳邊那嘰嘰喳喳的聲音都已經夾雜了哽咽。
歐陽克搖頭,「我又怎捨得怪她。」
他愛她都來不及,這麼多年,何曾真正怪過。
宮淺虞輕輕點頭,眼角一滴淚水緩緩滑落,「嗯,不怪就好,她會來的,一定會的。」
殤兒,好好活著,明夜的十五,我們不去,你別走,那份不屬於你的責怪,默默承受住,你總能快樂的。
歐陽克沒有再說話了,抬過眼,蒼老的容顏竟流落一滴晶瑩,很涼。
離殤,給你取名字叫離殤就是讓你一輩子別離傷痛,別辜負了這個名。
太冥是你的保護傘,你永遠是太冥,是我們大家的公主。
我們永遠守護你,只要你活著。
……
凌風客棧。
馬車中,舒子研靜靜的坐著,掀開帘子看著寂靜的夜晚,不動不走,面無表情,那雙眸子,突然變得無情而平靜。
大街上已經沒人了,凌風客棧已經被他們包下,所以不敢關燈,只是就是因為這獨一無二的光亮,在萬籟俱寂的黑夜之中,才顯得更加孤寂。
看著夜空,心底不由得有些悲涼。
抬過眼,那個方向,正好是皇宮。
肖林落說的或許是對的,她終究逃不過一絲,或許她這一生,註定欠了很多人。
欠了軒轅夜朔,欠了花笑,欠了舒子峰,欠了舒子傲。
她欠的最多的,還有舒子堯,慕依然,歐陽克,宮淺虞。
她的再生父母,她的哥哥,她的姐姐,他們愛了她十七年,或者兩世,而她……終究是不孝了。
舒子研扭過頭,放下帘子,淡淡張口:「走吧,去攝政王府。」
有些事情,她終究躲不過。
她這一輩子,不欠的人只有舒灝翎和白水汐,過了今夜,欠他們的的這條命,她還清了。
這世界上,她唯一沒有欠的,只有一個歐陽冥冰。
想著那個男人,舒子研的心底莫名的一顫,那抽搐般的痛,讓他眼底又是一陣酸澀。
抬眼,眼前卻只有花笑擔憂的臉龐。
她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他了。
皇叔,我不曾欠你的,再不欠過,唯一不欠的,只有你一個。
風起,這個黑夜,有些涼。
……
攝政王府。
冰窖之中,那個蛇形已經逐漸走向手腕。
手腕之上,距離那個流血的刀口,緊緊只有五厘米。
一切都沒有變,所有人都像冰雕一樣的靜止著,就連那顆靈珠的光芒也是不變,唯一變了的,只是那逐漸鮮紅的血玉鐲。
白水汐痛得無法呼吸,不,她微弱的呼吸,只是提醒著她活著。
「唔……」一聲悶哼,她又一次叫出了聲。
痛,還是痛,痛其實並沒有麻木,她的全身,其實早已經被挫骨揚灰。
意識,漸漸的模糊,卻又好像慢慢的清醒。
無意之中,她好像迫使自己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那抹光實在是太過刺目,可是奇迹般的,她閉不上眼睛。
她知道,這或許是她的最後一眼世界,她若不看,再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