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真的痛了
舒子研不知道在客棧待了多久,她先是癱軟在地,隨後慢慢換了姿勢,直接就是坐在地上了。
這一坐,整整一個時辰。
其實她分不清到底今夕何夕,耳朵里只有肖林落所說的話,時間過了多久,她不知道。
似乎只是一眨眼,也似乎是一個世紀。
在這途中,她一個字也沒有說過,而逐影一等人,亦一個字也沒有說過,就連花笑都被那壓抑的氣氛給弄得發聲困難。
就這樣,靜靜的過了一個時辰,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
沒有人知道這段時間裡她到底想了什麼,只是那雙眸子已經沒有了往日里的光亮,隱晦而渾濁,還有些許空洞。
時間真的過了很久,短短的一個時辰不算太長,但也絕對不短,明明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於他們來說,是過了兩個世紀。
舒子研再從地上起來,已經快要將近午時。
這時,舒子研突然變得很平靜,她起身,神態自若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忍住身子的顫抖,悠悠向前。
「回府。」
簡單的兩個字說出來,她才發現她的嗓子已經啞了。
追風和逐影面色沉重,瞳孔緊收,沒有一絲表情,連應答都忘了,直接跟了上去。
而花笑雖不明所以,卻也能感覺到事情很嚴肅也很重要,他也難得乖巧的不說話。
舒子研走在眾人面前,回歸於平靜的她猶如沉睡了的母獅,外表溫和柔軟,而內里殺機不減,一抬眸,睥睨眾生。
她抬眼,剛好走出了客棧。
將近中午,客棧很熱鬧,喧嘩聲絡繹不絕,只是於她來說,寒風刺骨般的冷。
有人覺得,早些時候知道自己的未來,這樣能避免更多的麻煩,會讓自己的路更好走,早些知道自己能活多少歲,這樣能在餘生之內把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可是沒有人知道,對於一個人來說,痛苦莫過於明知你下一刻會死,你做了太多努力,可是依舊無能為力。
世人都難逃一死,肖林落說,她永生永世都不會死,可是她莫不是已經忘了,她已經死過了。
……
今天的天有些陰沉,早上的那一抹耀眼的溫和太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陰沉沉的天猶如舒子研陰鬱的心情,天還沒有下雨,可是她的心裡已經痛苦到血淚瀰漫。
馬車停在府邸門口,舒子研緩緩下了馬車,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她的臉依舊平靜,那種靜,似乎是來自死亡之前。
到了門口,門衛習慣性的行禮,他們只是跪下示意恭敬,並沒有出聲。
然而,舒子研卻頓住了腳步。
她獃獃的看著跪著的兩人,一動不動。
這兩個人也是他的下屬,他們明明滿身才華,飽腹經綸,可是為什麼心甘情願在這裡守護她。
她不懂,迷茫了。
兩個守衛遲遲聽不到舒子研叫免禮的聲音,兩人暗暗對望一眼,皺起了眉頭。
郡主這是怎麼了?
兩人心底疑惑,卻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心底一沉,低下了頭。
見此,追風上前,小心提醒,「小姐,我們該進去了。」
一句話有些央求的意思,聲音很小,帶著引誘,似乎是在誘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舒子研一愣,隨即扭頭,看著追風,絕美的容顏沒有任何錶情,眼神空洞無神,似乎沒有感知一般。
追風沉痛的看著舒子研,隨即朝兩個守衛擺擺手,「你們起來吧。」
「是!」兩守衛應聲,緩緩起身。
看著舒子研木納僵硬的表情,兩人心底一顫,卻終究沒有說話。
追風輕笑,再次提醒,「小姐,我們進去吧?」
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
舒子研輕輕點頭,面無表情,抬動了腳步。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抹低沉的男音。
「小研……」
聲音低沉沙啞,富有磁性,低低的嗓音猶如天籟,簡單的兩個字之中,有著太多旁人看不清的溫柔與寵溺,更多的是沉痛的思念。
不知何時,這個聲音已經變得有些痛苦起來。
她抬頭……
一如既往的月白色,與她有五分相像的容顏,哪怕是蒼白的,他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那眼底的寵溺與柔光,只對她一個人,因為他的眼底,甚至是心底,都只有她一個。
他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來,俊逸的臉龐有些憔悴,臉色蒼白,那眉宇間的疲倦之意已經掩飾不住了,可是,他依舊笑著,猶如天邊的太陽,送給她所有的溫暖。
看到他,舒子研的心終於開始顫抖,那長平靜的容顏,終於有了龜裂。
舒子研咬唇,頓住腳步,鼻頭一酸,眼角的淚水無聲的滑落,所有的堅強在看到他的這一刻,全部崩塌。
她伸手,輕輕道:「哥……」
一個字說出來已經哽咽,這個字,包含了她的多少思念,又包含了她的多少堅強與委屈。
只有看到他,她才能流淚。
舒子堯加快腳步,很快來到舒子研面前,二話不說就握住了她的小手,緊緊的抱著懷裡人兒,多日的疲憊在這一刻全部消失殆盡。
他的頭埋在她的頭頂,「傻瓜,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多少個日夜的想念折磨著我們,而現在,我回來了。
舒子研輕輕點頭,淚水濕了他的大片衣衫,「嗯……」
一聲淺淺嚶嚀,亦是她所有的思念,也是她所有的脆弱。
抱著他,她似乎抱住了全世界,抱著她,他似乎抱住了全世界。
不需要任何話語,只需要一聲淺淺呢喃,她懂,他懂。
見此,所有人都沉默了。
追風和逐影終究是低下頭,掩蓋了眼底的那一絲心疼。
花笑在舒子研朝舒子堯伸出雙手的那一刻就呆住了。
那時他才知道,離殤並非強大,無所不能,她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女子,她有她的驕傲,卻也有她的脆弱,她的驕傲向來展現於人前,她的脆弱向來被她隱藏。
她再抱著舒子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這樣的離殤,是能夠牽動所有人的心神的,他們的心,都跟著她的委屈在顫抖。
他們之間的默契與同甘共苦讓他羨慕與感動,可是那個脆弱人兒的蒼白容顏卻讓他心疼,她眼角滑落的淚,是滴打在他的心頭。
「嗚……」舒子研的哭聲還在瀰漫。
她整個人埋在舒子堯的懷裡,哭得無聲,她的淚濕了他的衫。
看不到她的臉,卻能感受到她的痛。
舒子堯抱著她,一言不發,那雙犀利的眸子之中只剩下心疼。
就這樣,時間稍稍流逝,空氣變得安靜下來。
突然,舒子研腦袋一拱,低低呢喃:「哥……」
含糊的字體有些聽不清,可是所有人都聽到了,也聽懂了。
舒子堯輕笑,抬眼看了前方一眼,突然彎腰,打橫抱起了懷中人兒。
冰藍色水紗飛揚飄逸,人兒入懷,淚濕了的衣衫被風帶動,有些涼。
舒子研沒有動,彷彿沒有感覺一般,依舊緊緊的抱著他,低低的抽泣,哭泣的聲音不大,卻能牽動所有人的心神。
舒子堯低頭,看著懷中人兒那蒼白的半邊容顏,心底一痛。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幹,那張臉還很白,她從來不會讓自己輕易流淚,所以他知道她的心在痛,痛到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唇邊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問題想問,只是看著她如此,除了陪著她,給她依靠,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是罪惡。
舒子堯勾唇,苦澀冰涼,是美麗的悲哀。
轉過身,抬起腳步,緩緩踏進了郡主府的大門。
追風和逐影面無表情,眼底的痛色一閃而逝,隨之僵硬的踏入了郡主府的大門。
花笑從未有過的安靜,他很乖巧,這麼乖乖的跟著,那雙眸子中,從未有過的堅定。
……
淚,流了很多,濕了的衣衫,任風也無法吹乾。
以前舒子堯曾說過:舒子研是最有情,也是最無情的人,她的眼淚,從來不會輕易為誰而流。
那時候慕依然說,如果有一天她哭了,那麼她在告訴所有人,她真的痛了。
她的淚,流得太多了。
舒子研自己曾承諾過,她的淚,不會流超過三滴,痛苦的淚,從來不屬於她。
可是現在,她發現她錯了,錯的徹底。
絕情,就是因為你有情,所以你絕情,所有的絕情都是用痛苦做鋪墊的。
舒子堯一路抱著舒子研回了主院,他挺拔的腰身猶如雪中松柏,堅韌不拔。
他沒有說,其實他累了好幾天,因為地勢較遠,所以他沒日沒夜的趕路,馬已經累死了好幾匹,幾日沒合眼,只為能夠能夠見她一眼。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第一面,他面對的是她的淚。
舒子堯抱著舒子研進了房間,淡紫色的城堡房,依舊很美。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他把她抱進了里卧,隨後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把她攬在懷裡,下巴頂著她的頭,一言不發,靜靜的守著她。
她依舊在哭,眼角的淚水沒有停止過流淌,她埋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心安又心酸,苦澀無常。
全天下的懷抱,只有她哥哥的最溫暖,歐陽冥冰的很冷,可是抱著他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溫暖,歐陽克的很寬厚,也很暖,軒轅夜朔的很溫和,也很暖,舒子峰的很陽光,也很溫暖,舒子傲的很小,可是也很溫暖。
只是,上天待她不公,這些溫暖,她已經沒有多的機會去享受。
想到這些,舒子研的心猶如刀割一般的疼,那種疼讓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