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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同病相憐

  我在心裡暗暗冷笑,然後調取了她的就診記錄和病歷存根資料,放進手包里。


  這個孩子,許露希肯定是不敢生下來的,她只不過是兵行險招,以此來坑一把許家。既然她已經來預約人流,我猜許家那邊,她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第三天下午我也沒放過這個機會,我坐在醫院附近一個不太顯眼的飲品店裡,點一杯清茶,慢慢地蹲守。


  等到約莫兩點半左右,我看到一輛賓利停在醫院前面。


  我這段時間已經養成了習慣,非常關注這些豪車。跟著秦公子的日子久了,見過的上層的人越來越多,慢慢就發現,根據這些豪車的行蹤,幾乎可以織出一張完整的省城大事紀的網來。


  果然,車門打開,一隻大紅色的漆皮高跟鞋伸出來,緊接著高挑修長的腿,正是我等的人,從車裡走出來。


  看不清車裡面還有什麼人,但許露希下車之後,沒過一會兒車就開走了,她是獨自一人往醫院裡走去,於是我猜車裡方才應該也就是司機而已。


  等她走了進去,我低頭繼續喝我的茶,待了一會兒,算計著時間差不多,我才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往醫院裡走去。


  現在科學發達了,做個人流並不是什麼大手術,但也並非對身體完全沒有損傷的。我進去的時候許露希正從裡面出來,臉色有些蒼白,手扶著牆走了幾步,大約還是覺得身體不適,於是沒有馬上出去,而是在外面休息區的椅子上坐下來。


  她低著頭,無力地趴在椅背上休息。


  這個女孩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窗,高中繼續做同學,在我來到省城以後不久,她也開始在省城打拚。她告訴了葉老虎我的所在,使我繼續被追殺;她帶著許素菲來「揭穿」我,使在我Caesar蒙受眾人異樣的指指點點;她裝作友好,欺騙我的感情,離間我和蘇正燁。


  她一直都站在我的對立面,是我的敵人。此時她有一點落魄,可我並不想衝上去做出痛打落水狗的姿態。


  我走過去,把那杯熱的紅棗桂圓茶遞到她面前。


  她似乎有些詫異,抬起頭來發現是我,遲疑了一瞬,才接過茶,說了一聲「謝謝」。


  她穿得不多,瑟縮著脖子,手很涼,雙手捧著那杯熱茶汲取溫暖。我忽然覺得她可憐,獨自來醫院,獨自來做人流,還得偷偷地來。雖然我們從來都不算是朋友,但同是女人,處境相似,未免有那麼一點點同病相憐之感。我將身上的羊毛披肩解下來,給她披上。


  「謝謝。」她低著頭,長發從兩側垂下來,幾乎完全蓋住她整張臉。


  她沒有說話,我也沉默著。此刻我倆坐在這裡,幾乎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她喝完了那杯紅棗桂圓茶,臉色稍微恢復了一點血色,這才把頭稍微抬起來一點點,開口說道:「孩子並不是蘇正燁的。」


  「我知道。」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最初看見蘇正燁陪她來的時候,真的以為那個孩子是他的,但此時此刻,我下意識地就這麼說了。


  她伸手拂去臉龐上遮擋的長發,抬起眼來端詳我的臉,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秘密來。但她看了很久,也沒有瞧出什麼端倪,似乎有一點失望,輕嘆一聲,「正燁心裡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我的手指在袖底輕顫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都過去了,發生了那麼多事,何必還念念不忘。」


  她沒有再糾結這件事,停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這是個肯定句,並不是在問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點了點頭,「是,上一次正燁陪你來檢查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你找林礫幫忙,他把秦公子的飲食愛好告訴你,然後給秦公子下藥,把孩子的事賴在他頭上。」


  我用的也是陳述語氣,波瀾不驚地,告訴她這些事我都知道。許露希的表情似乎僵了一瞬,但也很快就掩飾過去,「是林礫的主意。」


  我想了一想也很快就明白過來。許露希本身和許家的關係糾葛很深也很複雜,林礫給她出主意,反正她和許素菲已經鬧掰,不如就此徹底鬧一場,分些實際的利益去。而對於林礫來說,把許家的勢力削弱一點,給許素菲和老爺子添添堵絕對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


  從她那天說的話來看,許家對她並不好,但可能還有什麼別的把柄捏在她手裡,也不敢輕易動她。所以她來了這麼一出,就正好順水推舟地氣了老爺子一把,徹底脫離了許家。


  「醫院的案底病歷都被人取走,是你。」


  我抓了抓手包,「是。」


  「名字是假的,你並不能證明那是我。」


  「但是彩超圖沒有辦法造假。只要有這些證據,想證明的人一定會有辦法證明那就是你的,不是嗎?」


  我說的是許家。現在許家人估計還沒反應過來是被她給坑了,如果這些資料擺到他們面前去,他們反應過來,一定會惱羞成怒。


  許露希沒有爭辯,而是有些乏力地伸了伸胳膊,「這對你沒有好處。」


  我來找她的目的當然也不是為了落井下石。我盯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我也覺得,我十分樂意看到許家焦頭爛額,幫他們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許露希,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矛盾,所以我希望我們以後也能相安無事,你說呢?」


  她疲憊地點點頭,半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如你所願,我也不大想再同你斗,累。」


  我伸手去扶她,「我送你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送我去外面的咖啡廳里坐著等吧,待會司機會來接我,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頓時明白,她這做人流的事還是瞞著金主的,所以剛才叫司機先回去了,獨自過來做手術,做完只怕還得回去撐著身體強顏歡笑裝作沒事。我忍不住問,「是趙局長?」


  她微微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點意外,似乎詫異我對她的事都瞭然於胸,但也沒有否認。


  她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無力,我伸出一隻胳膊來攙住她,走出醫院的大門。


  她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種傷感和決絕。大概從這裡走出去,於她而言,也是一種脫胎換骨,從此以後她和許家沒有任何關係,所有的人生都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十二月,儘管這裡的氣候遠遠算不上嚴寒,可依然帶著凜冽和肅殺之氣。一陣朔風襲來,吹亂了她的長發,她站在台階上打了個冷顫。我替她拉了拉裹在肩上的羊毛披肩,往對面的一間咖啡廳走去。


  咖啡廳里開著空調,我推開門進去,頓時覺得一陣暖流,她的臉色也好了很多。我陪她找了一個角落裡的位置,她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待緩過神來,很快就拿出化妝包,開始補妝,拍一點點腮紅,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我凝視著她,和我一樣的十七歲,她好像過得比我更不容易。起初許家大概並沒有苛待她,可是她心太高,也許奢求的東西太多,所以註定要走過更多的荊棘。


  包里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我伸手進去摸了一下沒摸到,手忙腳亂地在包里翻。這是秦公子打來的,我可不敢不接。翻了好半天才摸到手機,可拿出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他一向沒有這樣的耐心等太久,我總是必須在電話響三聲之內就接起來。


  我連忙回撥過去,解釋說剛才手機在包里一時沒摸到,又帶著一點討好主動坦白行蹤,告訴他我在喝咖啡。


  秦公子沒說別的,只說他晚上會晚點回來,要我自己早些回去,如果需要司機來接就自己打電話給唐一平。我唯唯諾諾,乖順得像只小狗。


  放下電話的時候才注意到許露希的口紅塗了一半,手停在空中,正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咖啡廳里的空調溫暖,讓她恢復了些力氣,補好了妝,此時看起來也光彩照人,與方才憔悴蒼白的女孩判若兩人。


  「我說蘇正燁,你是沒什麼反應,秦公子的電話一來你就急成這樣。」


  我淡淡回道:「趙局長是你的金主,秦公子也是我的金主。」


  「葉蘭心,你大概不知道,讀書的時候我一直很嫉妒你,學習成績那麼好,好像隨隨便便都能考上最好的大學一樣。」


  我心裡一片凄然,我一點都不想提學業的事。我想起一事,問道:「我記得你從前說過秦公子同許素菲青梅竹馬,情深意篤,那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她挑挑眉,繼續把剩下的一半口紅塗好,輕輕抿一抿,這才滿意地照了照小化妝鏡,「青梅竹馬是真的,情深意篤也是真的,我小的時候曾經看見過秦公子騎著機車帶許素菲去橋上看日落,看見過他們兩個很好的時候。不過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應該是許素菲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傷透心了吧。你這麼得寵,他對你這麼好,你去問他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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