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間接的還擊
我只好埋頭於食物。林礫說得不錯,這家的鵝肝的確味道很好。
一時間餐桌上的氣氛靜謐了幾分,只聽見咀嚼食物的細微之聲。我慢慢地品嘗著,有些出神地看了一會外頭的車水馬龍,卻不知怎的,像是預感到有什麼人將要出現一般,猛地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果然見到了一個熟人。
是許露希,正背對著我坐在另一個靠窗的位置,對面坐著一個男人。那男人年紀不小了,恐怕有五十多歲,眼角有深深的魚尾紋,穿著還算得體,面相看著有幾分威嚴。
他們應該是剛來不久,東西還沒怎麼上,桌上比較空。距離有點遠,我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麼,但我看見許露希伸手去抓那男人的手,舉止十分親昵。她的肩膀輕輕聳動,好像是在笑,那男人也在笑,笑得滿臉寵溺,似乎被她哄得很舒心的樣子。
這人是誰?
剛才我看過菜單,這裡的菜品價格不菲,隨隨便便一頓飯就能吃掉普通白領的小半個月工資。而且這家餐廳的位置隱蔽,來這裡的應該多半都是熟客,恐怕非富即貴。
我忍不住又回頭多看了幾眼,這時候林礫也注意到了,抬眼望過去,很顯然,他也認出了許露希。
「不是許家的人吧?」
林礫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你不認得他,那是國稅局的趙局長。」
我忍不住冷哼一聲,「不錯嘛,許家雪藏她,人家這麼快就又攀上高枝了。」
林礫笑著喝一口葡萄酒,「到底是當過幾天小明星的,手腕不能說一點都沒有,搞到個老頭子,也是有點本事。」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可她明明和蘇正燁……」
林礫看定了我,眼裡帶著玩味的笑容:「怎麼,心疼你那舊情人了?人家都不拿你當回事了,你還這麼擔心人家腦袋上綠不綠,你何苦來呢?」
「可……」我說不出話來。我早就知道,我和蘇正燁這輩子也許不會再有什麼糾葛了,可是我希望他過得好,而不是隨隨便便的被一個不清不白的女孩子玩弄欺騙。
我一時腦子有點不清醒,端著酒杯嚯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就是很想衝上去,把酒潑在許露希的臉上。
林礫忽然伸出手來,寬厚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蘭心。」
他一向都叫我「葉小姐」的,這一聲「蘭心」叫出來,驀然覺得無比的溫柔繾綣,讓我幾乎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和我的關係也十分不尋常一般。而這一聲溫柔的呼喚也讓我頓時清醒過來,我是蘇正燁的什麼人,我憑什麼能替他去打抱不平?
不管許露希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啊!
我有些泄氣,林礫的手依然停留在我的手背上,稍微用了一點力向下按,我於是順著他的力道坐了回來。
「連你都知道,蘇正燁那樣的小跟班,根本不會有什麼出息的,也就是一張臉長得還算人模狗樣罷了。要不然,葉小姐,你為何要選擇跟著秦公子,而不是和蘇正燁去私奔到天涯海角?許露希現在都跟許家鬧出了不愉快,你覺得她會老老實實地做一個小混混的女朋友,一輩子這麼渾渾噩噩下去?」
我也拋棄了蘇正燁。
林礫的話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上,我想要辯解,明明是他先和許露希勾搭在一起的,可是說不出話來。在我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心裡何嘗沒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我攀附了秦公子,許露希難道就不可以去攀附趙局長么?
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和許露希是一樣的人。我在秦公子的手底下討生活,視他為金主。而許露希,她同樣是在許素菲和許老爺子的手底下討生活,一旦忤逆了他們,就不得不另覓高枝。為了往上爬一點,不惜出賣自己的青春和身體。只不過,她比我活得要更加肆意和張揚一點,因為她的起點本身就比我高,她是為了出人頭地在許家人面前揚眉吐氣,而我只不過是為了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林礫一直在認真地注視著我的表情,似乎生怕遺漏了一絲半點。我發現的時候,他好像已經看了我很久。我帶著一點尷尬去切快要冷掉的牛排,「不知林醫生可從我臉上看出點花來了么?還是在給我望診,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月經不調氣血兩虛什麼的。」
林礫被我逗笑,卻很快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都說秀色可餐,眼前美人如花,用餐的時候當然應該多看一看。至於月經不調氣血兩虛這,林某覺得光看是不嚴謹的,應該回頭去開一間房試試才知道,一般氣血兩虛的女孩子體能比較弱哦。」
明明是在調戲人,可說得好像真是那麼回事一樣。我啐了一口,「看來林醫生經驗豐富。」
他挑挑眉,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哪裡哪裡,林某也就是說說,過過嘴癮而已,這事恐怕秦公子才知道得透徹。」
扯到秦公子,我頓時有些敏感,心生戒備,裝作沒聽到,低頭吃東西。
林礫卻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又追問了一句:「外頭不是都那麼說么,我看秦公子每次也都喜歡帶著你去這裡去那裡,他是吃上嫩草了?」
我一點都不想跟他解釋。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一說到和秦公子有關的話題,我就感覺林礫的眼神都變了,從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瞬間就變成了眼底閃著幽光的狼,似乎我的每一個回答都帶著血腥的甜味,每一句話,都能讓他聽得舔一舔嘴角,擺出隨時準備捕獵的姿態。
我淡淡一笑,「既然大家都知道,那還有什麼可問的?」
他伸出一個指頭在我面前搖了搖,「不對,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的地方。一面對舊情人念念不忘,一面又對金主恩愛纏綿,我看你這麼笨,一點也不像能收放自如長袖善舞的樣子。」
我當然做不到,可是人被逼到了這樣的境地,做不到也得做。雖然我跟秦公子之間遠遠達不到恩愛纏綿如膠似漆,可是到了這個份上,我還真不覺得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我叉了一塊牛排往他嘴裡喂,裝作聽不明白他的目的,「我水性楊花好不好。你好八卦哎,多吃一點東西,不然沒有力氣說長道短!」
林礫笑著接受了我的餵食,知道我不想再繼續說秦公子的事,於是岔開話題,問道:「今天主動來約我,應該不會就是因為你想我了吧?」
我這才想起我約他出來的目的,白了他一眼,「上次那批貨的事。」
林礫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兩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目光鎖定在我臉上,「葉蘭心,我覺得你該做點什麼來補償我。」
我知道他一提起來就頭大,那批貨三千多萬,就這麼砸在手裡的話,估計他一年之內都會元氣大傷。畢竟林礫不是秦公子,他一個情婦生的兒子,能在許家有個立錐之地就已經費了不少力氣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倒騰的到底是什麼貨,不過你們都不會看貨,等著秦公子的風向標,不吃虧也難。」
我先不說要幫他做什麼,先發制人,但林礫顯然已經看明白我的意圖,低聲問道:「秦公子叫你來傳話的?」
「他當時想拿下這批貨的,也有幾個有意向的下家。」
林礫擺擺手,「這些我不想聽,我能拿這批貨,我當然有辦法出手。不過,」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看得我都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疑惑地抬起頭來,他才繼續開口問道:「你了解葉老虎多少?」
我心頭微微一顫,但很快就掩飾過去,看著自己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指甲,不緊不慢地吹一吹,「他想接這批貨,接多少,想壓價?」
林礫微微頷首,「三分之一,但價格談不下來。」
葉老虎做的是黑社會的勾當,做的生意也多是黑吃黑,如果林礫沒有他狠的話,價格當然是談不下來的。即使他是許家的人,葉老虎也不免欺負他少不經事。不過,秦公子暗中擺了林礫一道的事,除了我們幾個,別人並不知道。
「既然許家一家的分量不夠,那就製造一種錯覺,讓他覺得秦公子和豹三爺都參與其中。葉老虎為人狡詐多疑,越是放煙霧彈,又不承認,他就越容易迷惑。」
如果秦公子和豹三爺都參與其中,葉老虎鐵定不會料到貨有問題。從秦公子說過的話來看,他是很識貨的。至於豹三爺,我只是直覺認為可以把他拉下水。畢竟他們才是混黑道的,許家和秦家終究還是以明面上的生意為主,論狠,葉老虎恐怕最忌憚的當屬豹三爺。
林礫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來,「如此,那就要麻煩葉小姐跟我去碼頭的貨倉走一趟了。」
「他什麼時候提貨,等提貨的前一天晚上我跟你去碼頭。」
林礫微微頷首,我倆笑得心照不宣。
這一餐飯吃了很久,接近尾聲的時候,我拿起餐巾在嘴角按了按,便聽見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秦公子,因為我給他設置的鈴聲和別人的不一樣。我帶著一點歉意看了看林礫,拿起手機,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秦公子的語氣好似有些不悅,「話說完了,就早點回來,別讓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