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幸福生活
原本,白中元以為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車禍,直到看清楚司機是楚六指時,才明白是早有預謀的。而當刀鋒臨近的剎那,也才真正意識到了處境的危險,更為驚懼的是神志正在喪失,根本無法救助昏迷的許琳。
對於如今的白中元而言,死亡並不可怕,遺憾的是心愿未了,心痛的是連累了許琳。尤其是想到許菲的死,那種痛楚更是變得錐心蝕骨。這一刻,後悔、自責、痛恨、絕望等諸多負面情緒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便將白中元淹沒,恍惚之中彷彿看到了乍現的曙光,寒氣迫近才看清那是把鋒利的刀芒。
因為車燈的照射,落下的屠刀捲起寒光,伴隨著刺入人體的聲音,鮮血頓時噴濺出來,染紅了白中元的眼睛。
「就要死了嗎?」白中元無助的念頭閃現,「如果是,為什麼感覺不到痛;如果不是,刀子刺在了誰的身上?」
「白中元,睜開眼睛,睜開。」
焦急的嘶吼聲回蕩在耳邊,白中元用盡全身氣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當鮮血從眼睛里一點點擠出,他終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曲國慶。
這個剛剛道別過的男人,此時正死死的抱著楚六指,那把刀穿過他的胳膊,刀尖已經觸及了白中元的喉嚨。
「起來,起來。」劇痛導致曲國慶的臉色無比蒼白,但他仍舊在咬牙堅持著,並一遍遍的呼喚著。
「我,我……」
雙腿被死死的卡住,無論白中元怎麼努力都無法掙脫。
「曲國慶,既然你也想死,老子就成全你。」楚六指已經瘋狂,右手握住刀柄狠狠向外一抽,反手向著後面刺了過去。
胳膊血流如注,曲國慶卻沒有心思顧及,順勢蹲下又扯住了楚六指的雙腿,咬緊牙關拚命向後拖著。
「先他媽弄死你。」轉身,楚六指舉起刀子狠狠朝著曲國慶刺去。
「白中元,你給我起來。」大聲呼喊的同時,曲國慶朝著旁邊滾動,幾個骨碌之後來到了車頭前方。
看到曲國慶掙脫,楚六指再次將目標瞄向了車內,發力扯開已經扭曲的車門,直刺白中元的眉心。
雙腳雖然無法動彈,但被曲國慶喚醒之後,白中元已經恢復了意識,忍著劇痛抓起已經彈的安全氣囊擋了過去。當刀子刺入氣囊的瞬間,順勢發力朝著旁邊一帶,楚六指便直接撲到了儀錶盤上。
「奶奶的,那就先殺了她。」
此時,楚六指距離昏迷的許琳僅僅十幾公分,右手從包裹的氣囊中掙開,再一次朝著許琳刺去。
「狗日的楚六指,你給我把刀放下。」副駕駛的玻璃已經破碎,眼見著刀子就要奪去許琳的性命,曲國慶大喊著衝到了旁邊,左手前伸抓住了曲國慶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抬起扭動著。
可因為右臂已經中了一刀,曲國慶很快便落入了下風,眼睜睜看著刀尖距離許琳的脖頸越來越近。
「白中元,你還愣著幹什麼?」曲國慶的牙都要咬碎了。
再一次掙紮起身,白中元將安全氣囊撩開,隨後扯過了安全帶,拚命纏到曲國慶手腕上,向後扯動著。
「你們都得死,都得死,一個也別想活著。」楚六指的腳踩著車子的A柱,借用全身的力量向前壓去。
見此,曲國慶也打算拼了,不惜用上了傷口外翻右胳膊,口中大喝著示意白中元配合:「一二三,拉。」
一個向上高舉,一個向後拉扯,楚六指握著刀子的手總算是緩緩遠離了許琳。
「都他媽給我死。」楚六指眼珠子都紅了。
「死也得拉著你陪葬。」曲國慶的牙齦都咬出血了。
「啊……」
刀尖距離許琳越來越近,白中元在這一刻陷入了瘋狂,他不想重蹈爆炸案的覆轍。當初沒有救下許菲,這次一定要保住許琳的命。劇痛的雙腿彷彿折斷,劇痛讓他渾身顫抖哆嗦,卻始終沒有放開手中的安全帶。
「沒有人能傷害她,誰都不行。」目眥欲裂的白中元,拼著最後一口氣,大吼的同時將安全帶拽了回來。
因為有著曲國慶的配合,楚六指終於支撐不住了,右手摺回的剎那,目光中也浮現出了絕望之色。
噗嗤……
刀子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深深刺入了喉嚨當中。
「報,報警。」
昏迷前,白中元丟下了一句話,歪頭看看許琳后合上了眼睛。
……
再一次醒來時,白中元摸到了潔白的床單,聞到了有些嗆鼻的消毒水味兒,也看到了病床前站著的人。
「封局、秦局、政委、老方……」口乾舌燥,聲音沙啞,白中元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好好躺著,這個時候就不要逞強了。」封非凡制止。
「許琳怎麼樣?」這是現在白中元唯一挂念的事情。
「放心吧,她已經醒了。」秦長天湊到了跟前,「醫生給她做了全面的檢查,除了輕微腦震蕩,只有一些擦傷。」
「那就好,那就好。」白中元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你感覺怎麼樣?」宋春波問。
「沒事兒,就是腿有點兒疼。」白中元嘗試動了動。
「那是扭到了。」方言總是這麼直接,「你小子命大,如果再偏一點兒,左腿的跟腱就廢了。」
「曲國慶呢?」白中雲和許琳能活下來,必須要感謝曲國慶。
「他就在隔壁的病房,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方言示意放寬心,「能活動以後,過去看看人家。」
「知道。」
「對了老方,楚六指……」白中元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搶救無效死亡。」封非凡接話道,「昨晚送你們到醫院的同時,局裡已經同步展開了清掃計劃,各分局、刑警隊、派出所全部參與專項行動。一來是把有關楚六指的餘毒肅清,二來藉此機會拔掉那些見不得光的牛皮廯。」
「這麼大動靜?」白中元不禁咂舌。
「大嗎,我還覺得小呢?」
封非凡的話中透著一股狠勁兒,顯然是真的動怒了:「襲警的罪名暫且不提,就單說你白中元和許琳的兩條命,就足以讓市局做出全城清掃的決定。而且這次必須從嚴從重,不管什麼人,一經查實絕不姑息。」話說至此,封非凡的目光朝著旁邊瞟了瞟,「秦局,你覺得是不是這樣?」
秦長天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回神后笑笑:「準確來說,局裡早就有展開嚴打的計劃,苦於沒有好的由頭才拖到了現在。最近一年來大案頻發,是時候進行整治了。正如封局所說,重拳出擊,保持高壓態勢。」
這番話說的沒有問題,白中元卻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確切而言,是秦長天把話說的太過於官方了,嗅不到絲毫情分在裡面。換做往常也就罷了,可現在是探視傷員,多少有些耐人尋味。
白中元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統籌大局的封非凡豈能察覺不到?不過他並沒有明說,只是深深看了兩眼秦長天。
既然沒有大礙,局領導也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和問候,接下來重點自然就又要轉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兩句話的功夫,病房已經恢復了安靜。
……
又躺了個把小時,白中元的狀態恢復了個五六成,於是嘗試著下床朝著外面走去,許琳是必須要見一面的。
病房就在斜對面,隔著玻璃可以看到病床前圍著幾個人,除了小漁及其父母之外,還有位五旬左右的男人。
許長豐!
之所以能夠一眼認出來,與電視和紙質媒體的報道無關,而是因為他有著與許琳相似的長相和輪廓。
「女生父相,看來許長豐的性格大致也是剛直的。」白中元喜歡這樣的人,不必提防太多的小心思。
白中元知道這對父女的關係不怎麼樣,難得有相處的機會便不想去打擾,打算到護士站問問曲國慶在哪間病房。沒成想剛剛走出兩步,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看到幾人魚貫而出便只能停下腳步。
「許伯伯,他就是白中元。」高小漁的眼睛很尖,同時還不忘調侃,「姐夫,還不快過來打個招呼。」
「叔叔好。」避無可避,白中元只能硬著頭皮上前,隨後又問候了高凌岳和呂悠然兩人。
或許是跟近幾年全身心投入慈善有關,許長豐看起來很和藹,臉上的笑容也頗為慈祥,有著很強的親和力。
「中元,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高凌岳很是著急,「琳丫頭嘴硬,死活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麼?」
餘光瞟見許琳已經側身躺下,白中雲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末了鞠躬致歉:「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他娘的,我看楚六指是活膩了。」高凌岳脾氣暴躁,張嘴就罵,「算他死的快,否則我非親手剁了他。」
「凌岳,注意言辭態度。」許長豐面色極為的平靜,笑著說道,「這件事情錯不在你,要怪只能怪楚六指做事狠絕,不過還好,你們都沒有什麼大礙,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你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
「謝謝許叔理解。」白中雲對許長豐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甜棗還沒吃完,許長豐緊接著就是一棒子:「剛才的話,是基於你們職業之上的,刑警辦案有危險是再正常不過的,我不會責怪你。但是現在,我要以一位父親的身份表述內心真實的想法。」
「您說。」
「作為男朋友,你是不合格的。」
千想萬想,白中元怎麼都沒有料到許長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頓時愣在了當場。
「怎麼,我說的不對?」
「……對。」
不得已,白中元只能點頭。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此時的許長豐,不怒自威。
「沒有。」白中元苦笑著搖頭,男朋友這口鍋算是背實了。
「我有。」許長豐向前一步,頗顯咄咄逼人之勢,「你記住,以後絕對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我不敢保證。」這是白中元的心裡話,「況且您剛才也說了,辦案本就要隨時面對未知的危險。」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
白中元沉默,他知道許長豐所謂的辦法,無非是斷絕和許琳的往來。換做之前,這可能會讓他歡呼雀躍,現在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細細體會當中隱約透著失落和苦澀,彷彿丟了什麼東西一樣。
就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的時候,許長豐的話也落入了耳中:「這個辦法就是……你們兩個脫掉警服。」
「脫掉警服?」白中雲懵了。
「沒錯。」許長豐一副不容拒絕的語氣,「只有脫掉警服,才能杜絕類似的事情發生,到時一起來幫我打理集團的產業。」
這話說的一本正經,白中元卻聽得哭笑不得:「許叔,您的好意心領了,但我這輩子都不會脫掉警服的。」
「一身警服,真的比琳琳的命還重要嗎?」
迎著許長豐凌厲的目光,白中雲挺了挺脊樑:「一身警服當然沒有許琳的命重要,如果必須在生死關頭做出抉擇,我可以用這身警服交換任何人的性命。但現在並不是那樣的處境,自然也就沒有脫掉警服的道理。」
「你很固執。」
「這不是固執,而是使命和責任。」白中元不卑不亢。
「那你能保證琳琳不會再遭遇類似的危險嗎?」
「不能。」
「還算誠實。」許長豐難得讚許的點了點頭。
「心裡話而已。」白中元繼續道,「我唯一能夠保證的是,當再有類似事情發生時,依舊會擋在許琳的身前。」
這番話,似乎觸動了許長豐,目光凝視好半天,這才深吸口氣點了點頭:「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擔當,很慶幸在你的身上看到了。」
「謝謝。」
「等你們都出院以後,抽時間回家裡吃頓飯。」撂下一句話,許長豐擺擺手示意高凌岳他們離開。
「慢走。」
客氣話,白中元還是要說的。
可就是這句話,讓許長豐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只是聲音低沉的問著:「白中元,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執念,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
盯著背影沉默良久,白中雲這才說道:「以前的確有執念,但現在只剩下了期待。」
「什麼期待?」許長豐追問。
轉向病房,白中元的目光落在了許琳的身上。
這一刻,腦海中全都是她昏迷時的畫面。
「生活,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