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現場解謎
一語驚醒夢中人!
因為蘇浩的緣故,白中元和秦時雨之間已經產生了裂痕,為了防止關係繼續惡化下去,也為了給「弟弟」一個機會,於是答應了在文物案破獲之前盡量不去動他。儘管已經給出了言之鑿鑿的承諾,可只有白中元自己清楚,當中是存在搪塞成分的。就如102倉庫案發後,一旦找到了直接證據,便再也無法按捺住探尋真相的衝動,為了達成所願,甚至不惜動了歪腦筋,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站在白中元的角度去看,這完全沒有問題,畢竟一視同仁、秉公執法本就是他從警以來堅決維護的準則和信條。
可隨著許琳的轉述以及那番肺腑之言,白中元進一步看清楚了自己,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因為爆炸案的發生,所謂的準則和信條已經於無聲中發生了本質性的轉變,以前可以視為職業操守,現在去解讀更像是化不開的執念。倘若公正的挖根掘源,被緊追不放的蘇浩多少是有些無辜的。
當然,並不能說他不具備嫌疑,而是整個過程中夾雜了白中元的私念,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有了許琳話的啟示與自我反省,白中元找到了癥結的所在,完全是因為許菲的死和爆炸案真相引起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白中元不具備偏激人格,行事上也善於變通,因此當意識到自身的問題后,心中的芥蒂也便慢慢如積雪般消融了。不過這僅限於自身、僅限於案件的偵辦,與生活無關,與近乎決裂的親情也搭不上邊。
或許,只有當懸而未決的種種隱情大白於世后,才能真正的釋懷吧?
可是,誰又知道呢?
……
白天與黑夜的最大差別體現在視覺上,不管多麼亮的燈在太陽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計,尤其在採集物證和尋找細節方面。不僅僅是因為前者的亮度有限,更與生活習性息息相關,人在白天的精力以及專註程度會更強。
站在102倉庫的門前,白中元的目光如同掃描儀般細細的打量著每一處,嘗試找出被忽略掉的細節。
「有一點被忽略了,曲國慶和路遠圖從昏迷中醒來后,有沒有使用過照明設備,比如手機的電筒?」
「沒有。」許琳搖頭,「我專門做過相關方面的了解,兩人醒來之後都曾掏出過手機,遺憾的是兩部手機全部遭到了破壞,從痕迹判斷也是被轉頭砸壞的。至於受害人龐沖,現場沒有發現他的手機。否則也就沒有楚六指的破門而入了,他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完全可以通過電話完成自救。」
「這嫌疑人可夠謹慎的。」
「當然,與受害者身上的東西多一次接觸,就意味著多一重暴露的風險,完全符合設計出雙重密室之人的性格。」許琳說完,指了指大門上的鎖,「從痕迹上判斷,大門當時是被強力破壞的,難道楚六指真懷有救人心切的想法。你看上面的腳印處,木質有著明顯損壞,必然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了解楚六指,就算是他真的想救人,也不是出於對生命的敬畏,而是有著私心。」白中元有些不屑。
「這能有什麼私心?」許琳皺眉。
「因為你家的樓盤他是入了股的。」
「你是說不吉利?」
「沒錯,越是他們那樣的人,越是迷信。」白中元說完,抬腳走到倉庫的旁邊,隨後蹲了下來。
「你在幹什麼?」許琳湊了過去。
「看這泡尿。」白中元指了指。
「你可真夠噁心的。」諷刺一句,許琳又問,「看出了什麼沒有?」
「我們嘗試下現場還原。」
「你不會真的要方便吧?」許琳一臉的鄙夷。
「怎麼可能?」說著,白中元向前走出幾步,「假設我就是龐沖,當時站在這裡方便,遭到了突然的襲擊。」
話落,許琳已經走了過去,左手突然抬起鎖住了白中元的頸部,隨後右手死死蓋住了他的口鼻。
嗚嗚……
停!
就在許琳想要朝著倉庫裡面拖動的時候,白中元突然頓在了原地。
「怎麼了?」
「有問題。」
「有問題?」許琳微楞,而後恍然大悟,「你是說在剛才的情況下,根本就無法做出有效呼救對不對?」
「完全正確。」白中元心中正是如此想的,「剛才被你鉗制住尚且無法大聲呼救,那麼換做犯罪嫌疑人這種可能性應該更小。畢竟女人的力氣再大,與男人也有著很大差距,更別說口鼻還被毛巾捂住了。」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樣?」許琳也在思考。路遠圖說過,為了方便觀察,當時他藏在了建蓋一半兒的樓上,最近的建築距離倉庫有三十米左右,按照白中元剛才發出的聲音來判斷,大致是不可能聽清楚的。
「有個細節你記不記得?」
「記得。」許琳知道白中元想說什麼,「路遠圖言辭篤定的確認過,當時他聽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沒錯,問題就出在這裡。」白中元在腦海沖繪製著案發時的畫面,少許眼睛一亮,「路遠圖被騙了。」
「中元,你的意思是說掉進了先入為主的陷阱?」許琳若有所悟。
「完全正確。」
此時,白中元的思路已經打開:「路遠圖反覆強調聽到了呼救聲,卻從沒有提及過眼睛看到的事實,這說明了什麼?」
「你快說。」
「說明當時他正在小心翼翼的爬到樓上去,可能是半途中聽到了呼救聲,也可能躲藏的位置存在盲區,所以沒有看到龐沖是如何遭遇的襲擊。結合剛剛的現場還原去看,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喊救命的人,不是龐沖,對不對?」許琳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著。
「沒錯,是另外一個人喊了救命,但會是誰呢?」
「該不會是楚六指吧?」許琳給出了根據,「以我掌握的情況來看,龐沖似乎並不知道楚六指已經知曉了他背叛的事情,換言之如果他來到此地是跟楚六指見面的話,是不會帶有絲毫戒備之心的。」
「這個邏輯是成立的。」白中元想說的也是這點,「楚六指成功欺騙過了龐沖,將其引誘到了倉庫這裡,突然發難使之失去意識。隨後發出了求救的聲音,成功將曲國慶和路遠圖騙了過去,完成了他的計劃。」
「嗯,路遠圖一直在暗中盯著龐沖,自然是要過去查看的,至於曲國慶為什麼也過去了,似乎只有一種解釋。」稍作思索,許琳繼續道,「最初,楚六指有可能只是懷疑龐沖背叛,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於是做出了試探的決定,本身是做好了兩手準備的。沒想到龐沖真的投向了曲國慶,於是果斷採取了行動。而這也是曲國慶趕過去的原因,為了阻撓楚六指目的達成,勢必會匆忙追過去的。」
「上述推斷完全合理,但也存在著一個致命的漏洞。」這是白中元的辦案風格,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絕對不會將推導得出的結論視為結果,在充分挖掘事實的同時,也必須設想其他的可能。
「我明白。」跟白中元共事時間長了以後,許琳早已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前提,楚六指必須是真兇。」
「走吧,進去看看。」
……
倉庫只有一扇門,因此就算是開到最大,透入的光亮也依舊有限,至少角落處看起來還是有些昏暗的。
昨晚白中元進來過,並問詢了現場屍檢和勘查情況,因為案情極其複雜,心思並沒有全部放到現場的環境中。
現在,他必須觀瞧每一處細節。
比如痕迹線固定出的龐沖死亡時保持的姿勢,比如角落殘破的木質貨架,比如被當做門栓使用的鋼條,又比如編號過的可疑物證採集點。總而言之一句話,把能看到的全都要細細審視甄別一番。
「為什麼沒有拖動的痕迹?」許琳蹲在門口,指著地上說道,「三人都是在倉庫外面遭遇的襲擊,並且陷入了昏迷,按照常理來說,犯罪嫌疑人應該將他們拖進來才對,為什麼沒有相關痕迹?」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性了,一是嫌疑人把他們背進來的,二是嫌疑人對現場進行過細緻處理。」白中元回答。
「你覺得哪種可能性大?」
「第一種。」
「為什麼?」
「答案在這裡。」白中元指著地上說道,「痕迹固定線顯示,龐沖死亡的時候,頭部是朝向倉庫門的,這符合背進來的邏輯。因為人在昏迷之後是非常沉重的,同時犯罪嫌疑人又要爭分奪秒,所以他會儘快將昏迷的受害者放到地上,而不是背著受害人轉身,這就是龐沖頭部朝向門口的原因。」
「有道理。」許琳說著轉過了身去,彎腰模仿著,「如果受害者是被嫌疑人拖進倉庫的,那麼頭的朝向理應對著那面牆。我在想會不會是嫌疑人在故弄玄虛,混淆我們的視聽,製造案件的偵破障礙。」
「不不不,先不說嫌疑人不敢過多的浪費時間,就單說製造出「雙重密室」這一點,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混淆什麼。」白中元看法堅定,雙重密室的設置已經近乎完美,再弄出其他完全是畫蛇添足。
「既然你提到了核心點雙重密室,那我就更疑惑了,嫌疑人到底是怎麼殺死龐沖后從容離開的,根本就不可能辦到啊?」
「那就再做個還原吧。」白中元嘗試著做出場景構建,「路遠圖說的很清楚,他第一次醒來之後喊醒了曲國慶,龐沖處於昏迷之中。這就意味著他當時觸碰過,但並沒有沾染到血跡,說明龐沖當時沒有遭受致命傷害。」
「嗯,是這樣的。」許琳點頭的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外,「路遠圖還說,他們嘗試過開門並沒有成功,也就說明當時外面上了鎖。」話說到這裡,倉庫的門轟然關閉,隔離出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我要上門栓了。」白中元撿拾起一根鋼條別在了門上,「現在就是雙重密室,你從外面試試有沒有可能將門打開?」
「稍等。」
接下來,許琳嘗試了各種方法,卻始終無法將門打開,不得已只能狠狠的踹了兩腳:「中元,根本做不到。」
「這就奇怪了,嫌疑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站在黑暗中,白中元陷入了沉思。
「怎麼樣,想到了沒有?」許琳推門走了進來。
「你覺得會不會是這樣,嫌疑人當時也在倉庫裡面?」努力思索,白中元總算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不可能。」許琳搖頭,「路遠圖說過,他和曲國慶嘗試開過門,壓根就打不開,這表示外面是上了鎖的。以此為前提,就算嫌疑人當時躲在了裡面,那麼他實施犯罪之後又要怎麼出去呢?」
「也是啊。」白中元嘗試的推導中斷,因為就算嫌疑人利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進行了偽裝隱藏,依舊繞不開上述的這點,先不說他是怎麼從裡面把門鎖上的,就單說怎麼出去都是個死局。
「怎麼就這麼邪門呢?」許琳也完全沒轍了。
……
時間流逝。
半個小時以後,許琳終於無法忍受了,來到外面蹲在地上抱頭甩動,似乎要將紛雜的困惑甩出去,從而捋出一條清晰的線來。
「你在幹什麼?」白中元只當是她有些不舒服。
「沒事兒,就是想不透作案過程。」
「別把頸椎晃壞了。」心境發生轉變后,儘快破案的執念也漸漸消散,白中元變得越來越有耐心。
或許真的有所擔心,許琳緩緩向上抬著頭,就在目光觸及門框的剎那,她猛然一愣,隨後蹭的站了起來。
一步步走到倉庫的門前,許琳的呼吸也在變快,當用手摳開門框與牆壁縫隙處的脫落的填塞物時,陡然變得興奮。
「中元,我想咱們找到答案了。」說著,許琳拿出鑰匙,從縫隙中輕輕挑出了一樣東西。
陽光照射,略顯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