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稍安勿躁
之於白中元而言,有幾個人是頗具神秘色彩的。下落不明的老鬼、生死未卜的道士、杳無蹤跡的「屠夫」,還有的便是唐知秋。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這個女人完全就是猛龍過江,將盤踞省城多年的楚六指壓得翻不了身。這已經不能用能力強大來形容了,而是恐怖。至少在白中元的印象中,楚六指是第一次敗的這麼徹底。
在等待約定時間到來的同時,白中元又去翻閱了房東的筆錄,得知何清源對面的租戶信息是做了假的,一次性付了十萬租住三年。而且房東無法準確描繪出租戶的相貌,唯一見面的那次,是戴著墨鏡和口罩的。
儘管租金很是不菲,但在最初房東是有些擔心的,所以悄悄潛回看過兩次,發現屋子裡面空空蕩蕩,並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奇怪的是角角落落卻打掃的異常乾淨,說句纖塵不染毫不為過。房東沒有找到任何不利的證據不說,還遭遇了租戶的警告,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直到何清源遇害。
白中元相信房東不會撒謊,只是這個結果有些讓人難以接受,而且沒有線索也就意味著是蓄謀已久的。
當然,反覆的提醒詢問之後,房東還是提供了一條有效信息的。
「有次我偷偷回去的時候,打開門看到了一隻貓,通體漆黑毫無雜色,幽綠色的眼睛極其瘮人。」
黑貓,又是黑貓……
站在窗檯前,白中元陷入了沉思。
玉墜丟失的那晚,卧室中發現了貓的腳印。
張大根的死,現場出現過黑貓。
自己遭遇打悶棍,也是被黑貓引誘。
西山的守墓人遭遇過襲擊,醒來看到瀋海濤的照片被一隻黑貓叼著。
如今,房東又一次提到了黑貓。
白中元百分百確定,多次出現的黑貓絕對是同一隻,由此也就可以推斷出來,租戶是那名抱著黑貓的男人。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反反覆復出現在命案現場,目的又是什麼呢?
還有,他為什麼會盯上何清源?
又是怎麼知道何清源會遇害的?
一系列案件中都能窺見他的影子,這其中到底藏著怎麼樣的隱情?
如此大的一個局,他是通過何種身份、何種渠道、何種方式隱蔽介入的,他的背後又是哪一方勢力?
一個接著一個的疑問,猶如海浪一般衝擊著白中元的大腦,逼迫他必須捋出一條清晰的邏輯鏈條。
至少,要弄清楚抱黑貓的人是黑是白!
一個下午細緻的思索,白中元有了初步的結論,黑貓也好,抱著貓的男人也罷,動機應該都是正向的。黑貓叼走銀環蛇、提示瀋海濤即將遇害、在何清源家對面的房子中留下微型攝像機便是最好的證明。
想到這裡,白中元走向了方言的辦公室,關鍵的戰役已經打響,必須要亮明底牌。
比如,抱著黑貓的男人會不會是「特情」,畢竟方言在疑慮重重的那段時間,沒少做較為隱蔽的事情。
「的確有一名特情,但絕對不會是你口中抱著黑貓的人。」方言這次很痛快的交了底,沒有絲毫的遮掩和敷衍。
「誰?」
「獨狼。」
「獨狼?」白中元皺眉,沒有任何的印象。
「我在臨市任職時的老部下,一名十分優秀的特情,因為那起特大盜車案被我硬生生把他徵調了過來。」
「他現在做什麼?」白中元必須問清楚,特大盜車案已然可以算作是文物案的分支,牽連極深。
「追一隻兔子。」方言直言不諱。
「確定不是他。」
「不是。」方言搖頭,「先不說他會不會餵養黑貓,就單說那三年的十萬租金,就絕對不可能。」
有了確切的答案,白中元略有失落的同時只能問些別的:「老方,你透個實底兒,那隻兔子重要嗎?」
「非常重要。」方言點頭,再沒有藏私,「還記得許琳遭遇的襲擊嗎,如果獨狼的判斷沒有錯,就是那隻兔子咬的。」
「進展如何?」這件事兒,白中元始終耿耿於懷。
「獵槍已經架好,就等著合適的機會扣動扳機了。」
「那再好不過。」白中元有了些激動,「那隻兔子抓住以後,交給我吧。」
「沒問題,煮燉還是紅燒到時候隨你。」開句玩笑,方言繼續道,「還有,剛剛老謝傳回消息,經過走訪以及調取就診記錄發現,何清源的確不具備致人懷孕的能力,馬雅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其他的呢?」白中元早已經料到了,更關心的是在何清源的身後,有沒有那名道士的影子存在。
「據陳玉燕說,何清源非常迷戀養生,甚至還經常打坐。有次失言,說早些年跟一名高人學過練氣吐納之法。具體是不是那名道士所傳不得而知,還需要後續的偵查來補充證據,暫時就這麼多。」
「練氣吐納、養生打坐?」白中元冷笑一聲,「老方,我想已經無需證據補充了,何清源背後的人就是那名道士。」
「我也這樣認為。」方言點頭,而後目光變得幽遂,「而且我還有種預感,那絕對不是真正的道士。」
「葉止白那裡有沒有繼續問過?」根據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真正與道士接觸最多的就是葉止白。
「反覆問過了,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方言搖頭,「葉止白交代,那名道士頗為邋遢,在他們接觸的那段時間始終都是蓬頭垢面的,根本就看不清楚真容。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或許他的外貌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可只要替換了那副帶有「刻意」性質的皮囊,怕是站在葉止白跟前他都認不出來。」
「你覺得那是刻意?」白中元追問。
「否則無法解釋。」方言堅持這一看法,「如果僅僅是跟葉止白有關聯,可以說那名道士不在意世俗眼光,活得逍遙洒脫。可現在他又與何清源產生了關聯,那就耐人尋味了,這樣的推導沒錯吧?」
「沒錯。」
「獲得你的認可不容易啊。」方言打趣。
「當然,最不濟也要把「道士」挖出來。」白中元可不想把這攤子事兒攬到自己身上。
「等我的好消息吧。」方言嚴肅的點頭。
「走了。」
「等等,把這個拿上。」方言起身,打開抽屜拿出了一盒茶葉。
「捨得了?」
「省著點兒喝。」
「沒必要,反正可以隨時找你拿。」
「滾吧。」方言笑罵。
……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所幸白中元是個有耐心的人,來到晚上九點的時候,他這才慢悠悠走出了支隊大樓。許琳的車已經發動著,進去之後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熱騰騰的反倒有些悶的慌。
今晚的許琳穿著打扮頗為中性,既彰顯著英姿颯爽的幹練,又透著幾分女人所獨有的溫婉和柔美。
總得來說,這樣的許琳走在街上,回頭率是非常高的。
白中元上車的時候,許琳正在發信息,或許是有什麼心事,眉頭微微蹙起,牙齒輕輕咬著下嘴唇。當窗外的風吹動髮絲時,一股淡淡的香氣瞬間填滿了不大的空間,頓時多了幾分異樣的味道。
恍惚間,白中元有了些難以言狀的錯覺,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自心底騰起,瞬時讓他斷電般的愣住了。
某些記憶,似乎正在被喚醒……
信息發完,許琳感受到了注視的目光,轉頭看到白中元一副「花痴」相,眼底暈出笑意的同時,雙頰也有了些發紅。
「看夠了沒有?」
似嗔似怨的話,霎時將白中元驚醒,打斷記憶如同退潮的海水,再一次蜷縮進了腦海的深處,這讓他臉色有些發白起來。
「你怎麼了?」許琳注意到了清晰的變化。
「沒什麼。」白中元苦悶煩躁,又不能發作。
「你……是不是想到她了?」有些時候,女人的直覺就是如此可怕,至少許琳這一次找到了根由。
「……」
無聲沉默良久,白中元這才拽動了安全帶,隨著咔噠聲響起,輕輕點了點頭:「剛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
這一次,輪到許琳沉默,好一會兒掛擋駛出支隊:「你還是忘不了她?」
「不,我是記不起她。」白中元糾正。
「以後,你能放下她嗎?」許琳目不斜視。
「你希望放下嗎?」
「不希望。」許琳搖頭,指了指心臟處,「我希望你能永遠記著她,讓她永遠都住在這裡。」
「我始終都在這樣做。」白中元望向了外面冷清的街道,「歸隊、查案,就像整理地基和蓋房子,現在已經完成了一半兒。我只是怕當一切就緒的時候,她還是不肯回來,房子建的再好,沒有主人又有何用?」
「只要你想,她總會回來的。」
「但願吧。」
「只是……」
許琳欲言又止,猶豫好一會兒才咬咬牙說了下去:「只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餘生將會過的異常沉重。」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只要活下去,每個人都要背負著沉重。」話說到這裡,白中元轉過了頭,凝視起了許琳的眼睛,「其實與我相比,你才是承受不公平最多的,你心裡的苦比我和她都要多。」
許琳沒有回應,只是那麼安靜的開著車,或許是也感受到了悶熱,輕輕落下了玻璃。
可能是錯覺,白中元看到一滴眼淚飛出了窗外。
「時間,可能會改變一切吧。」白中元心裡很不舒服,說不清道不明,大致跟那滴眼淚有關吧。
「我相信。」
許琳笑了,眸子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
白中元始終沒有弄明白一件事情,夜店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可以讓人在大年初一的晚上聚集到了這裡。
「因為這裡的躁動。」許琳指指胸口,打開了車門。
「有時間的話,你可以考慮跟我的主治醫生見見面,或許你們會有共同語言。」想到佟楠,白中元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很期待。」
「女人最了解女人,你覺得唐知秋是個什麼樣的人?」既然是為了她而來,白中元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不知道。」許琳搖頭,「或許如周然一樣認真、或許如小雨一樣單純、或許如馬雅一般狠毒、也或許如我一樣……」
「什麼?」
「你猜呢?」許琳不答反問,眼底劃過一抹黯然。
「你活得太累,一點兒都不洒脫。」
「你何嘗不是一樣?」
「進去吧。」白中元不想鬥嘴,尤其是在明知道沒有勝算的情況下。
如同前幾次一樣,夜色依舊人聲鼎沸,似乎絲毫沒有受到之前案件的影響。而這也說明了一點,唐知秋這個人的確很有本事,要知道夜店鬧出人命可是極為敏感和晦氣的,沒幾把刷子很難恢復往日的鼎盛。
店裡換了一批人,至少白中元沒有再看到哪怕一張熟悉的面孔。
「停業整頓的那段時間,我聽說裡面的人從上到下幾乎換了個遍,尤其是安保這塊,全部都是退役軍人。」
「這樣挺好。」白中元很欣賞唐知秋的思路,「安保力量更強,同時也能給相關管理部門留下好印象,一舉兩得。」
「你好像非常推崇唐知秋這個人?」許琳話里似乎藏著些別的東西。
白中元沒有聽出來,而是認可的點頭:「有能力的人,就應該值得推崇。」
「什麼能力?」許琳針鋒相對,「犯罪的能力嗎?」
「沒有證據,最好還是不要說這樣的話。」白中元依舊在自己的思維里。
「證據都是挖出來的,從來不會主動浮現於眼前。」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白中元回過了神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別,現在就說。」白中元緊追兩步來到了吧台。
酒當然是不能喝的,果汁還是可以的,絞盡腦汁回憶起許琳的口味,白中元總算在她臉上看到了些笑容。
「你知道唐知秋今晚會在,是不是也知道了些別的東西?」
「當然。」
「到底是什麼?」
「如果消息可靠,今晚將會狩到獵物。」
「那條線上的?」
「替楚六指賣過命,給了唐知秋投名狀,而且很可能就是之前襲擊我的人。」
「當真?」白中元心裡一驚,剛從方言那裡獲取到了這方面的信息,想不到這麼快就要有進展了。
「稍安勿躁,總之今晚會有好戲上演的。」許琳喝口果汁,目光望向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