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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色蔚藍

  知弟莫若兄。


  初聽蘇浩的話,白中元確實有點動手的衝動,可在情緒穩定之後,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又落了下去。


  蘇浩這個人的確桀驁不馴,甚至可以說有些混蛋,不過基本的三觀還是有的,他可能會尋釁滋事、打架鬥毆,但也僅限於此。真要讓他去殺人放火,百分百會想辦法推脫掉,有些事情他還是能拎清的。如此一來,剛剛的那句話就可以做出全新的解讀了,其中隱藏之意無外乎兩種可能。


  一,蘇浩知道哪裡正在發生著犯罪事件,也可能知道受害人是誰,但他本人應該沒有涉足其中。


  二,那本就是一句抽象的話,說的直白點就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境遇,不必真的往心裡去。


  但是,加上前綴之後似乎又耐人尋味了。


  ——你那麼聰明。


  這句話當中既包含著諷刺,同時又像是在下戰書,無論哪種所針對的都是白中元,這是顯而易見的。當然,他也並不會放在心上,如此針對在成長的路上早就習以為常,動怒才是真的遂了蘇浩的願。


  「你記住,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隱藏在黑暗中的罪惡我管不到,但只要浮到明面,我會竭盡全力將其抹殺。」


  蘇浩眼中的光芒明滅不定,少許笑出了聲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滑稽,你以為自己救世主嗎?」


  「我從來沒想做什麼救世主,我只是在履行一名警察的職責。」


  「在你眼裡,這身警服是不是已經成為了信仰?」


  「有信仰總比沒有強。」白中元冷聲回應。


  「也是,畢竟信仰代表了一切,與之相比親情又算得了什麼呢?」蘇浩帶著冷笑,眼睛里似乎藏著怨恨。


  「你沒有信仰,又何曾顧慮過親情?」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顧慮過呢?」蘇浩歪頭問著,而後言語充滿了嘲諷,「我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甚至還蹲過監獄,可我從沒有傷害過身邊的人。不像你,用正義的面具來掩蓋冷血無情的本性。」


  「簡直一派胡言。」白中元冷哼一聲,「那天你把刀刺向我的時候,又可曾念及過那份親情?」


  「還真有臉抬舉自己,你算什麼親人?」蘇浩說完,指了指遠處的煙火,「以往的點點滴滴,已如煙花的塵埃隨風而逝了。」


  「如此最好,可以徹底放開手腳了。」白中元轉頭凝視。


  「拳腳無眼,當心夜路走多了撞鬼。」蘇浩的笑容陰狠。


  蘇浩的離開沒有人阻攔,能跟兩個兒子呆這麼久白志峰已經很滿足了,叮囑兩句后遞過去了那套西裝。秦時雨站在原地躊躇一會兒,最終好好咬咬牙跟了出去,隨著房門的關閉,屋裡又安靜了下來。


  「你們聊著,我去屋裡躺會兒。」


  白中元不想跟父親說太多的話,同時也想給許琳和周然一個機會,畢竟想要了解一個人最初步的方式就是交談。


  早晨六點,白中元被外面嘈雜的聲音驚醒,開門之後看到許琳和周然正在煮餃子,而白志峰則坐在客廳鼓搗著紅包。


  餃子上桌,幾人落座,許琳和周然向白志峰表達新年祝福之後收到了壓歲錢,白中元本想拒絕,可考慮到最近手頭比較緊,旁邊兩人又在不厭其煩的勸解著,於是便做稍作妥協收入了囊中。


  七點,離開。


  ……


  如果是在農村,這個時間點正是走家串戶拜年的時候,可在城市裡,街頭巷尾充斥滿滿的都是人影寥寥的冷清。


  「我要回隊里,你們呢?」紅燈的時候,周然問著。


  誠然,現場勘查的種種跡象表明何清源的確有重大的他殺嫌疑,可終究沒有鐵打的證據,歸根結底還是依據對面房子里的物證以及豐富的偵查經驗做出的判斷,因此周然必須給出準確無誤的屍檢報告。


  「大年初一做屍檢,也真夠難為你的。」許琳調侃一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去見個人,完事兒回去。」


  「我也是。」白中元早已有了主意。


  「你們一起?」周然微微詫異。


  「不。」


  白中元和許琳異口同聲。


  「現在已經這麼默契了嗎?」周然翻個白眼,隨後指了指綠燈,「今天不好打車,把我放前面地鐵口吧。」


  尚有一段距離,所以三人就又多說了幾句,許琳起的頭:「中元,雖然你在會議上建議延緩偵查何清源的死,可我知道你並沒有放下,而是不希望提到明面上來,對於那個微型攝像機你到底是怎麼看的?」


  周然早已經了解過相關案情,於是也好奇的問:「昨晚白隊就說何清源大概率死於他殺,是不是跟那台攝像機有關?」


  「一半兒的原因吧。」白中元點頭。


  「你覺得是馬雅放下的?」許琳追問。


  「除了她還能有誰?」周然接話道,「十三秒的通話記錄中馬雅著重強調過,要親眼見證何清源的死亡。那個女人心如蛇蠍,用視頻影像記錄下何清源的死亡過程是完全合理的。可惜的是那座小區偏僻老舊,沒有安裝監控,否則局面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直接排查保潔員這條線就能有重大收穫。」


  「你想的太樂觀了。」許琳搖頭,「既然你知道馬雅是個心狠手辣、詭計頻生的人,就應該想到她對全局都有著縝密的謀算,如果那座小區真的被監控所覆蓋,那她絕對會調整策略,局面可能比現在還糟糕。」


  「也是。」周然點頭,而後問,「白隊,你怎麼看?」


  「我?」


  白中元回過神來,猶豫著說道:「我跟你們的意見恰恰相反,偽裝成保潔員的人應該不是馬雅。」


  「不是她?」許琳一愣,「那也意味著微型攝像機不是她放置的?」


  「沒錯。」白中元點頭。


  「白隊,那何清源的家裡有沒有去過人?」


  「我覺得去過。」


  「是誰?」


  「馬雅。」這是白中元思索整個晚上的結論,「以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個世界上能讓何清源不惜一切代價保護的只有馬雅。反過來看,能讓他恐懼和放棄抵抗的依舊也只有馬雅,這點沒問題吧?」


  「嗯。」許琳倒是從沒有想過這點,「換言之,何清源的臉上凝固著恐懼的神情,是馬雅所給予的?」


  「是的。」


  「可是這說不通啊?」周然皺眉,「十三秒通話記錄表明何清源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既然他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馬雅,那在願望完成之後應該是解脫或者欣慰的表情才對,為什麼是恐懼呢?」


  「這正是案子最大的疑點。」說完,白中元嘆了口氣,「我隱隱有種預感,馬雅與何清源之間還有事情沒被挖出來。」


  「你覺得會是什麼?」許琳問。


  「不知道,當初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就好了。」白中元多少有些懊惱,「其實一切的轉折點都在何清源身上,如果能對他強勢一點,應該就能挖出更多的東西來,馬雅也就不會鑽了漏洞順利潛逃。」


  「不要再做假設了,就說眼前面臨的問題。」許琳示意拋掉包袱,「既然攝像機不是馬雅放置的,那會是誰?」


  「……」


  周然被問住了。


  「應該是想幫助我們的人。」白中元做著大膽的推測。


  「幫助我們?」許琳和周然紛紛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是這樣想的。」白中元做著分析。


  首先是時間,對門女主人說的很清楚,保潔員是在中午進入的那間屋子,如果是馬雅偽裝的話,根本說不通,畢竟她在外逗留的越長,被捕或者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大。以她謹慎的性子而言,不會冒險。


  其次是電量的問題,根據技術科的鑒定結果,要耗光那款攝像機的電需要三四個小時,假設是馬雅為了見證何清源死亡所錄製的,那她沒必要等待那麼長時間,乾脆利索的錄製儘快離開才符合常理。


  最後是攝像機留在屋子裡的問題,如果說是馬雅放置的,那她為什麼沒有帶走,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聽完白中元的分析,許琳若有所思的點頭:「從邏輯上來講沒有任何問題,可究竟是誰錄製了視頻呢?」


  「琳姐,誰錄製的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點在於「這個人」知道何清源要丟掉性命。」周然說著核心點。


  「沒錯,我所想的也是這點。錄製視頻的人能提前獲知何清源會死,也就說明很可能是馬雅身邊的人,會是誰呢?」話說至此,白中元望向了許琳,詢問的眼神意思很明顯,會不會跟透露馬雅懷孕的人有關。


  「不是她。」許琳毫不猶豫的搖頭,「如果是她的話,完全沒有必要錄製視頻,直接告知我們更好。」


  「也是,能喬裝打扮進入何清源對面的房子里,顯然時間是充裕的,完全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完成示警。」


  「你們說的她是誰?」周然好奇。


  「那得問她。」白中元指著許琳。


  「保密。」


  許琳直接終結了話題。


  對於此,周然沒有任何的不悅,因為她很清楚許琳之前是做什麼的,於是將話題又拉了回來:「根據上述的分析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偽裝保潔員的那個人知道何清源要死,於是提前將微型攝像機放置到了對面的樓上。」


  「間隔了一段時間后,馬雅進入到了何清源家裡,親眼看著他終結了性命。但是因為擺放的位置不對,抑或是馬雅過於謹慎有所防備,所以沒有拍攝到她出現的畫面,只留下了進入屋子的可疑痕迹?」


  「我真正好奇的是誰留下了熒光箭頭?」許琳又拋出了個疑問,「難道也是那個保潔員,他就不怕暴露?不僅僅是暴露給群眾或者警方,還可能會被馬雅所察覺,究竟什麼人會冒這樣的風險?」


  「……」


  這點,讓白中元陷入了沉默,苦苦思索少許才說道:「其實這起案件當中還存在著另一個恐怖的可能。」


  「什麼?」


  「微型攝像機是何清源安放的,熒光箭頭也是他繪製的。」


  「這可能嗎?」周然一驚。


  「聽起來悚然,但也不是沒有概率。」許琳點頭,「何清源與馬雅的關係本就複雜,種種情緒當中難免夾雜著不顯露的仇恨,亦或是說戒備和提防。假如真有此作為前提,何清源做出那種舉動也就不奇怪了。」


  「嗯,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點頭后,白中元擺了擺手,「其實捋這個思路並不是著急偵破何清源死亡的案子,而是為追捕馬雅提供了另外的方向,倘若真有人示警,那就意味著案情可能會簡單化。不管這個人是誰,總之跟馬雅是不對付的,後續只要多加留意,保不齊就會有更多的線索。」


  「嗯,那我馬上趕回隊里做屍檢,爭取能提供更多的幫助。」臨近地鐵口,周然示意趕緊停車。


  「及時聯繫。」白中元點頭。


  「注意安全。」何清源的死亡頗為詭異,屍檢也必須謹慎才行,周然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受到污染。


  「放心吧,你們也小心點兒。」


  「去哪兒,要不要送送你?」許琳問。


  「我也下車了,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騎車過去就成。」


  「成,那就隊里再碰頭吧。」


  「多加小心。」


  「你也是。」


  看著許琳的車子遠去,白中元這才走向了共享單車。


  ……


  相對於省城其他地方來說,古玩市場這裡更為安靜樸素一點,安靜是說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著門,而樸素則是沒有漫天的喜慶裝飾。對此白中元倒是不意外,街上的建築很多為木製,張燈結綵有很大的消防隱患。


  北風刺骨,當白中元雙手被凍得通紅時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門上掛著鐵鎖。


  「過年期間,暫停營業,什麼時候開門看心情。」


  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很顯然是牛望天的親筆,這讓白中元頗為費解,一個老光棍兒過年能去哪裡?


  「你在哪兒?」


  所幸,電話還通著。


  「你猜?」


  「信不信我把你門鎖砸了?」有些時候,白中元感覺能被氣死。


  「海南。」


  「去那裡做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吹著海風度假。」說完,老牛有些陰陽怪氣,「年前不知道送禮,初一卻急著找我,你這紅包的算盤打得不錯嗎?」


  「我沒你那麼齷齪。」白中元冷哼,「什麼時候回來?」


  「有事兒?」


  「沒事兒我會這個時候來找你?」


  聽到白中元這樣說,老牛的語氣也低沉了些:「報的旅行團,還得再呆幾天,我爭取儘快趕回去。」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度假?」白中元氣的想開罵。


  「瞧你這話說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麼也得玩兒痛快了不是?」老牛辯解,「再說,憑什麼便宜旅行社?」


  「老牛,你沒在海南吧?」白中元突然問道。


  「在,在呢啊,怎麼了?」


  「怎麼了?」白中元冷聲質問,「我怎麼聽到了鞭炮聲,還有,你剛才說話語氣不對,是不是凍得?」


  「怎麼可能?」老牛提高了音量,「我是熱的,你可能沒來過這邊兒,大太陽曬得人都快中暑了。」


  「是嗎?」


  「當然,當然。」


  「我不管你怎麼忽悠,明天必須回來。」


  「不可能。」


  「你可以不回來,但必須告訴我在哪兒?」


  「我就在海……」


  就在老牛話說到這裡的時候,聽筒中突然傳來了另一道聲音:「找到了,當年他們果然這裡逗留過。」


  因為有著風聲和呼吸聲,所以儘管能聽的清楚,卻無法辨析出那道聲音的特質,留不下較深的印象。


  「誰,誰在說話?」白中元豎起了耳朵。


  老牛,在沉默著。


  「說話。」


  「沒什麼。」老牛總算是做了回應,「一個旅行團的……」


  「還要騙我?」白中元不想再扯皮,「要不要找運營商協查定位下電話卡,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海南度假?」


  「……」


  老牛又沉默下來,但呼吸粗重了些,似乎在下某種決心,少許沉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必須保密。」


  「是不是保密要看你的誠意了。」


  「我在一個村子裡面。」老牛直言。


  「具體位置。」


  「不能說。」


  「到底說不說?」


  「至少電話里不能說,要說也得等我回去。」


  「好,那我就等著。」讓步,白中元又問,「在那裡做什麼?」


  「來查條線索。」


  「關於當年泄密事件的?」村子跟爆炸案顯然是沾不上邊的,於是白中元擴散了思維。


  「是的。」


  「查到了什麼?」


  「……」


  老牛似乎不想說。


  「如果不說,我們的合作到此結束。」白中元必須問清楚。


  「你那裡怎麼樣?」老牛突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


  「你指的什麼?」


  「還在下雪嗎?」


  不明所以,但白中元還是做了回答:「陰天、颳風,沒有下雪。」


  「你猜猜我這裡怎麼樣?」


  「我在聽。」白中元有了些警覺。


  「艷陽高照,天色蔚藍。」


  電話掛斷,白中元陷入沉思,少許回神,臉上再無半點兒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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