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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負心漢

  孟家鎮這個地方,讓白中元十分的重視和警覺。


  首先,活人倒地、死人翻身的老鬼頭曾在這附近居住過,這個人極為的神秘,截至目前其身份信息尚未查明。


  其次,這裡的某些工廠跟肉聯廠有著緊密的生意往來。


  再次,孟超就是這個鎮子出生的,其外甥女馬雅更是離婚後搬到了這裡。


  最後, 如果將正在慢慢浮出水面的線索比作涓涓細流,孟家鎮則越來越像是那條匯聚而成的洪河,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將迷霧撥開,找出一條條藏匿其中的山隙水溝,從而構建起完整無缺的證據鏈。


  孟超的到來,打斷了馬雅漸入正題的思緒,眉頭微蹙的同時閉上了嘴巴,臉上開始有煩躁且厭惡的神色浮現。


  「你們接著聊,我去看看。」拿起外套,白中元直接走出了門,這個時候他不會讓任何人中斷談話。


  「有勞了。」馬雅微微點頭,可以看得出來她的確不想起身出去應付。


  「那咱們繼續吧。」小王將話題拉了回來。


  看到白中元的時候,孟超表情稍稍有些錯愕,但轉瞬便露出了微笑:「白隊,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怎麼,不能來?」白中元回應的同時,錯出一步正好把大門口堵住。


  「您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碰面。」孟超登上台階,不露聲色的朝裡面觀瞧著,少許搓搓手嘿嘿一笑,「白隊,既然你們找到了這裡來,想必也清楚了我和小雅的關係吧?」


  「當然。」白中元點頭,也笑,「不是你託人透露給我的嗎?」


  「我……」


  微微一愣,孟超有了幾分的尷尬:「白隊指的是小袁?」


  「難道不是嗎?」


  「這您可真的冤枉我了。」孟超苦笑,「我特意叮囑過他,無關的事情不要亂講,看來是被他當做耳旁風了,現在的年輕人太浮躁了。」


  早在第一次接觸后,白中元便窺透了眼前這隻老狐狸的心思,事到如今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遮遮掩掩了:「老孟,人活著已經很累了,就不要再帶著面具演戲了。從頭至尾,你不都在把我的目光引向何清源嗎?」


  「……」


  孟超沒有說話。


  「咱們初次見面,你就在暗示我何清源有問題,後來我要求你去廠區見面,你以路遠時長做了推辭,並且安排袁永超接待了我。正是通過這個人,讓我了解到隱肉聯廠中隱藏著的恩恩怨怨,同時加大了何清源的嫌疑。今天同樣又是這個人,透露出了何清源留宿廠區的事情,這環環相扣中,真的沒有算計嗎?」


  「……」


  孟超的眼神閃爍,依舊保持著沉默。


  見此,白中元繼續說道:「老孟,如果當年的往事都是真的,在惋惜的同時我也會對你生出幾分同情。但有一點我必須聲明,如果你想借著連環案把何清源扯進去,達到公報私仇的目的,那就不單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而是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一世清名不要也罷,晚年自由你也不珍惜嗎?」


  「白隊,車裡坐坐吧。」最終,孟超做了妥協。


  來到車裡,白中元示意關掉暖風,溫度高了讓人煩躁,從而會讓腦子變得遲鈍,尤其面對老狐狸,更不能有半分鬆懈。


  「老孟,眼下的處境我想你很清楚,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我承認,白隊之前說的完全正確。」孟超已經打算徹底攤牌了,「我恨何清源,所以想借這個機會報復他。」


  「於公還是於私?」


  「兩者皆有。」孟超長嘆口氣,瞬間蒼老了幾分,「按理說人活到這個歲數,早就應該通達世故了,可我說服不了自己。於公,我想出多年被被打壓的那口惡氣;於私,我想為姐姐和小雅討個公道。」


  「前者我能理解,後者怎麼說?」白中元十分肯定背後還藏著隱情,而且絕不僅僅是馬雅嫁給何正的事情。


  「白隊,其實被打壓這事兒我已經釋懷了,別管何清源當初怎麼針對我,都不能否認他能力更勝一籌的事實,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是社會本質,說到底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只是私事這頭兒我實在無法做出寬恕的態度,當年我沒有拿錢給姐姐治病,這的確是無法洗掉的道德污點,但是……」


  「老孟,我聽你這話,難道何清源跟孟蘭的事情也有關係?」


  「何止是有關係,關係大了。」說起這個,孟超的神色陰狠了幾分,「當年如果不是他何清源,我姐姐能落到那種地步?」


  「你說吧,我在聽。」說完,白中元稍稍調整了座椅,他有著敏銳的嗅覺,接下來又將是一段令人傷感的往事。


  孟超講述:


  在任何年代,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的行為,只是因為社會風氣、民俗傳統的緣故,有的人選擇了忍氣吞聲,而有的則是拍死在了時代的浪潮之中,比如知青返城、比如高考的恢復,兩根大棒子不知道打死了多少鴛鴦。


  不談政治時局的大環境,只說小情侶的縮影,依舊能夠窺見那代人的無奈和悲涼,何清源與孟蘭便是極為典型的代表。其實他們的故事很俗套,古往今來屢見不鮮,本質就是渣男與痴女的一段情而已。


  何清源大學結識了新的女友之後,最終將孟蘭拋棄了。坦白的說,他對後者感情是極為純粹的,但再純粹也不能成為事業上的助力,某種程度來說還會是個累贅。何清源是個有雄心大志的人,深知一進一退中的差距將會是天地之別,所以做決定對他來說不難,一封永不往來的書信便足夠了。


  只是將信寄出的那瞬間,他覺得心臟有種刺痛感。就像地上的影子,當烏雲將太陽遮擋起來以後便消失了。


  那時候,他想起了坊間流傳的一句話:「每個人都有影子,沒有的話只能說明一點,那不是個人。」


  後來的事情依舊老套,靠著岳父家的關係進入國營企業,然後開始了一步步向上攀爬的過程,平穩且順利。


  每個渣男都一樣,當利益和真愛擺在眼前時,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而當獲取到了豐足的利益之後,又會覺得真愛成了缺憾。


  念頭稍深,便又會生出慾望,而且往往都會都會打出苦情牌,從不懺悔自身的罪惡,切入點永遠都是當年沒得選擇、如今想要好好給予補償,用偽君子來形容都糟踐這三個字,衣冠禽獸照顯不足。


  人生百態,有的人會接受、有的人會拒絕、還有的如同孟蘭一樣,想方設法的報復。


  代價,便是糟踐自己!

  當年被拋棄之後,性格開朗的孟蘭變得鬱鬱寡歡,而為了報復何清源,更是與終日無所事事、好吃懶做的張勇結了婚。心中有著怨念,生活清貧艱苦,最終患上了惡疾,在馬雅還小的時候結束了凄苦的一生。


  ……


  諸如此類的故事白中元已經聽得太多,此時卻依然嘆了口氣:「也就是說,馬雅其實是何清源的女兒對嗎?」


  「據我了解是的。」孟超點頭,「在何清源提出分手之後,我姐姐曾經去找過他一趟,回來后不久便懷孕了。」


  「這也是當初你不出錢的原因之一吧?」白中元知道,未婚先孕這種事兒在那個年代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沒錯,確實有。」孟超毫不猶豫的點頭,「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那不是她一個人的恥辱,全家都會被戳脊梁骨。」


  「老孟,我記得小袁說過,孟蘭身上發生重大變故的時候距離結婚還有七天,這又要怎麼解釋呢?」


  「那是何清源和我姐姐的約定,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孟超臉色忽明忽暗,「你知道嗎白隊,在何清源那個王八蛋上大學的時候,我姐姐給他做衣做鞋,省吃儉用的攢錢就為了讓他過的好一點兒,不會被別人看不起,可是那孫子怎麼做的?如果不是臨近畢業藏不住了,他還會繼續糊弄下去,這還是人嗎?」


  「說說後來的事情吧。」白中元不想發表任何相關看法,更想弄清楚另外兩個問題。


  第一,如果馬雅的生父是何清源,怎麼會與何正結婚,這可是有著血緣關係的?


  第二,既然何清源想做出彌補,當初為什麼不給孟蘭出醫療費?

  「因為何清源那個時候正在升職的關鍵階段。」孟超解釋著,「如果他想要更進一步,就必須依仗岳父的關係,如此一來就不能讓妻子看出任何端倪,畢竟治療費是數字不菲,一旦挪動就會被察覺。另外一點是作風問題,如果那段關係暴露了,不說別人怎麼看待,單說組織的審核都是過不去的。」


  「這點我認同。」時代因素白中元無從反駁,於是繼續問道,「第一個問題呢,當中是否還有隱情?」


  「有。」


  孟超的目光幾番閃爍,這才長吐了口氣:「小雅之所以嫁給何正,是因為除了姓氏之外,何正與何清源根本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怎麼講?」


  「準確的說,何正是何清源妻子這邊的侄子,因為兩人長久不孕,於是便要了過來,偌大的家業總得有人繼承吧?」


  「你說的是過繼?」


  白中元對此倒是有所了解的,過繼指自己沒有兒子,收養同宗之子為後嗣,也指入養父之家為其後嗣,是傳統宗族觀念中的一種收養行為,大多數是為了延續男性繼承人而為之,農村尤其常見。


  當一個家庭需要後嗣時,就從宗族或其他親屬中收養一位子女,以維持祭祀香火或男性繼承人。即使一名男性無子身亡,家族仍可為其選擇一位嗣子,形成親子關係。有些地區生下小孩難養,也會進行過繼,認為這樣孩子好養活些。


  何正如果是何清源妻子的親侄子,那麼跟他的確是沒有任何的關係,如此一來倒的確不用顧慮馬雅這層關係。


  「那他們為什麼要離婚呢?」這點很可能會牽扯到案件的深處,白中元必須問清楚。


  「還能因為什麼,夫妻離心離德唄。」孟超唏噓不已,「何清源本身就不愛他的妻子,以前有求於人不敢表現出來,隨著權勢傍身,也便逐漸放開了。尤其是人老之後,更是會時時刻刻思及往事,會越發偏向血緣關係的那方,經年累月之下矛盾便越來越大了,離婚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何正為何凈身出戶?」


  「凈身出戶?」孟超冷哼,「名義上是凈身出戶,實際上卻分得了更多的家產,孟家鎮那個廠子不比房子值錢的多?」


  「廠子?」這話讓白中元想到了些事情,趕忙追問著,「你說的是不是商標帶的代加工廠?」


  「沒錯。」孟超咬牙切齒的說道,「雖然那個廠子的法人不是何清源也不是何正,但傻子都知道他們是實質操控者。這些年他們叔侄兩個一里一外,材料上以此充好、出入庫上更是大做文章,不知道吃了多少黑心錢。」


  「那家碳纖維複合板廠呢?」白中元繼續往深處問著。


  「那個沒有問題,是正常競標的合作方。」


  「老孟,據我所知大半年前何正才接手了一部分採購工作,且僅限於省城附近的,倉庫的攝像頭也是那個時候拆除的,你怎麼卻說有好多年了呢?」思來想去,白中元都覺得時間線是對不上的。


  「白隊,既然你們調查過何清源,就應該知道他退休之前都是一把手,這權利有多大不用再說了吧?」孟超一臉的鄙夷之色,「至於為什麼大半年前轉移到了明面上,完全是因為何清源的權利被削弱了,但是他又不想放棄肥肉,就只能撕破臉皮從採購部生生割一塊下來,這個邏輯沒問題吧?」


  「倒是說的通。」點頭,白中元稍稍沉思了下,之後話鋒一轉,「老孟,既然咱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不妨就坦誠的交個底。你覺得肉聯廠的案子是誰做的,跟他們叔侄有沒有直接關係?」


  「要讓我說,肯定是有。」孟超直言不諱,「據我所知,瀋海濤和丁亮都是何正的人,何清源大權在握的時候還能壓住,如今大不如前,他們也難免會動別的心思,因為利益問題下死手再正常不過了。」


  「那何正呢,又是誰殺害的?」


  「還能是誰,何正死了誰得利最大?。」


  「你指何清源?」


  「我不說結論,只分析可能性。」這個話題,孟超保持了謹慎,「何正與小雅離婚,那就勢必涉及到家產的分割問題,但背後真正博弈的兩個人其實是何清源跟他的妻子,誰知道能使出來什麼手段?再者,他的妻子知不知道代加工廠的存在都兩說,倘若不知道的話,那麼何正一死豈不就收入囊中了?」


  深深的看一眼孟超,白中元沒有做正面正面回應,而是直接打開了車門:「老孟,謝謝你的配合,有需要再麻煩你。」


  「白隊,現在方便讓我進去見小雅嗎?」


  「勸你一句,事情沒徹底了結之前不要蹚渾水。」


  「我明白。」孟超點頭。


  「老孟,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嗯。」


  「整合我們交談的內容來看,何清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馬雅著想,畢竟她是唯一的繼承人,可你為什麼非要抓著何清源不放呢?我想知道這到底是出於哪方面的原因,按理說馬雅得到的越多你越應該支持才對啊?」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孟超說的坦蕩,「我這輩子一直被何清源壓著,但我從來就沒有泄過那口氣,咬著牙跟他杠了這麼多年。不是我多麼有上進心,而是我要讓他知道,當年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為了孟蘭,還是為了小雅?」


  「我不知道。」孟超有了些茫然,好久才凄然的笑笑,「或許,我只是圖個心安吧,畢竟我從頭到尾都是個慫蛋。」


  「如果你沒有撒謊,如果你始終都在按照剛才說的那樣做,你不是什麼慫蛋,而是個真正的男人。」這是白中元發自肺腑的話,「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已經為當初的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也完成了救贖。」


  「白隊,謝謝。」孟超眼眶已經有了些發紅,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他。


  「回見。」


  白中元轉身揮手。


  ……


  目送車子遠去,白中元站在原地思索了少許,確定孟超並沒有撒謊,而且也嗅不到混淆警方視聽的嫌疑。因為剛才那番談話中,孟超流露出的情緒完全是沉積於心底多年的,那些東西可不是能偽裝出來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想到以前發生的種種,白中元便覺得惋惜,一個衝動的決定到頭來卻要用一輩子埋單。


  孟蘭泉下有知,又是否會原諒這個被苦痛磨盡的弟弟呢?


  叮鈴鈴……


  就在白中元想要轉身進去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接通之後裡面傳來了謝江的聲音。


  「何清源,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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