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何清源
這一覺，睡得很沉。
當天光放亮，白中元睜開了眼睛，起來打開窗深嗅一口冰涼的空氣，頓時有了種神清氣爽之感，渾身的疲乏也盡數消散。
略覺口乾，白中元便走出了卧室，原本是要從飲水機裡面接杯熱水的，目光掃過餐桌時卻愕然愣住了。少許，他才一步步走到了近前，坐下來之後望著那碗面以及礦泉水瓶發起了呆，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兒。
「家裡有過礦泉水嗎？」
白中元回憶著，怎麼都記不起來買過這東西，難道是別人帶過來的，畢竟這段時間隊里的人來過幾次。腦海中浮現著昨晚的畫面，他將水瓶子拿了起來，大致的印象在做出提醒，這是昨晚喝剩下的。
那碗面，也是自己親手煮的。
桌子上灑落的湯漬讓白中元的記憶更加清晰了些，當時好像失神過片刻，額頭碰觸了碗才清醒了過來。
「怎麼昨晚發生的事情印象都這麼淺，難道是選擇性失憶症惡化了？」
苦惱的甩甩頭，白中元便打算將面倒回鍋里熱一熱，權當是對付一頓早餐了，可就在將碗端起來之後，他又停頓了下來。
在碗的另一邊，有著一根灑落在外的麵條，原本這算不得什麼稀奇，關鍵是麵條正以數字的方式呈現出來。
——6
「這是什麼意思？」
白中元毫不懷疑，6這個數字不是麵條灑落之際自動形成的，更像是故意擺弄出來的，為什麼不記得呢？
「難道家裡有人來過？」
嘀咕著，白中元起身開始尋找相關痕迹，門鎖、客廳、兩個卧室全部查看一遍后，這才又坐回了椅子上。
「任何的可疑痕迹都沒有，說明沒有人來過，可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凝視著那個數字，白中元大腦飛速的轉動起來，有些模糊的畫面開始生成。昨晚出神的時候好像看到過肉聯廠，也看到了幾名受害人，更看到了與案件相關的很多細節，莫非麵條就是在那個時候擺弄成數字的？
思來想去，白中元認為也只有這種可能了，於是拋卻了紛雜的想法，將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那個數字上。
「這又代表了什麼？」
冥思著可能與6產生關聯的劇情，白中元最終找到了答案，根據排列的順序，拆掉監控的倉庫不就是6號嗎？
意識到這點后，白中元蹭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找到電話后直接撥了出去：「小雨，問你件事兒。」
「師傅你說。」秦時雨沙啞的聲音中透著疲憊，想來是累的不輕。
「在發現肉聯廠那座沒有監控的倉庫密室后，你們有沒有進行過深入的勘查？」
「勘查過啊，當時師傅不也在現場嗎？」
「後來我去找葉止白了，你們又做了什麼？」
「檢材提取、可疑物證固定，就是正常的流程，怎麼了？」
「除了那間密室之外，沒有勘查整座倉庫嗎？」
「沒有。」電話那頭秦時雨語氣疑惑，「重點是那間密室，倉庫本身並不在勘查範圍之內啊，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目光瞟過桌子上的數字，白中元表情凝重了起來，「你現在什麼地方？」
「在支隊，天亮之前剛回來。」
「還能撐住嗎？」
「出任務？」
「如果可能再去趟肉聯廠。」
「我準備一下，稍後聯繫。」
切斷跟秦時雨的聯繫后，白中元又撥通了謝江的電話，通過問詢得知那名庫管已經回去上班了，叮囑一同前往肉聯廠。
不出意外，案情就要出現新的轉機了。
急匆匆來到支隊門口，白中元看到秦時雨已經帶人在等著了，雖然幾張臉上彰顯著疲憊，但精神頭兒都還算不錯。
「我來開車，你們抓緊時間休息會兒。」白中元主動承擔了司機的任務。
「師傅，剛才撞見了方隊，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
「關於肉聯廠的案子，局領導已經明確了態度，不管牽扯到誰，也不管是什麼身份，徹查到底。」
「再好不過了。」
白中元長呼口氣，有了幾分振奮。
「上車，出發。」
當白中元他們急匆匆趕到肉聯廠的時候，謝江已經在那裡等著了，這些天外勤任務很重，他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老謝，那名庫管呢？」
「已經派人看管起來了。」
「走，我們過去。」
「中元，那座倉庫反反覆復的勘查幾遍了，壓根兒就沒什麼可疑的啊，怎麼又跟這兒較上勁了？」謝江不解。
「因為我們忽略了一些東西，那裡面很可能藏著新的線索。」白中元有些懊惱，「之前我們的視線都在案發現場以及實質性的案件徵象上，卻沒有從另外一個角度審視或者解讀過，很難說不存在失誤。」
「具體指的是什麼？」
「原因。」白中元也是受到了6那個數字的啟發，「我們始終在堅持從案發現場獲取到實質性的證據或者線索，但從沒有嘗試過解讀案件的根源，如果能夠找到誘發連環案的原因，是不是就會有新的收穫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謝江表示很無奈，「嫌疑人都無法鎖定，又怎麼去解析犯罪動機呢，這有悖於正常的偵查邏輯。」
「話雖沒錯，但這起案子正常嗎？」
「這個……」謝江語塞。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白中元心中其實也沒有底，但既然嗅到了某種可能，就必須去核查證實。
……
倉庫依舊是那座倉庫，只是已經變樣，原本裝的滿滿當當的貨物，此時卻少了小一半兒，顯得空曠了許多。
看到裡面的景象，白中元頓的面色頓時就難看了起來，怎麼就這麼巧，剛剛決定仔細勘查這座倉庫，就又橫生枝節了。
「怎麼回事兒？」
「就是，就是正常的出貨啊。」庫管何曾見過這等架勢，臉都嚇白了。
「出貨？」
「是的，就是出貨。」庫管趕忙解釋道，「廠區有規定，只要生產線那邊兒帶著提貨單過來，倉庫這邊兒就必須得配合。」
「提貨單呢？」謝江問。
「在牆上掛著的文件夾里。」看到沒人阻攔，庫管走過去拿了出來，轉手遞給了謝江。
「二百箱？」提貨單上面寫著準確的數字，看完白中元皺了皺眉，「倉庫一般多長時間出一次貨，數量是多少？」
「這個不好說，忙的時候可能三兩天提一次貨，淡季的時候十天半月的也很常見，數量同樣是不等的，」
「肉聯廠還分淡旺季？」白中元疑惑。
「當然分。」庫管解釋道，「在市場豬源競爭激烈且偏緊的情況下，廠里每年都要在4月至7月打攻堅戰。」
「也就是說現在是淡季對不對？」
「可以這樣理解。」
「淡季的話，一下出這麼多箱貨正常嗎？」白中元必須弄清楚這點，要知道這座倉庫存放的是包裝紙以及商標帶之類的東西，而不是加工過後的成品，兩者之間的差別可太大了，絕不能忽視。
「挺正常的，有些時候接到了經銷商的大訂單，就要加班加點兒的出貨，自然而然用的也就多了。」
「這批貨什麼時候出的倉庫？」
「凌晨五點。」
「出貨都需要誰簽字？」
「生產線的主管級別就行。」
「老謝，找人去核實一下吧。」
「好的。」謝江示意旁邊兩名刑警去做調查。
那邊忙著，白中元也沒有閑下來，而是繼續問道：「你對何正了解多少？」
「不多。」庫管搖頭，「何主任的脾氣不太好，我輕易不會主動湊乎。」
「倉庫後面的密室你知不知道？」
「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沒撒謊？」
「警官，我真沒說瞎話。」庫管一臉的無辜，「我是大半年前調過來的，當時的倉庫就這麼大。而且每次何主任來的時候都會讓我回去，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後面還有密室，更不知道他在這裡做過什麼。」
白中元相信這些，但沒打算就此放棄：「何正一般都是什麼時候來倉庫，與他同行的還有沒有別的人？」
「每次有貨物入庫的時候何主任都會來，並且會親自進行清點，經常跟他一起來的就是丁主管了。」
「丁亮？」
「是的。」
這讓白中元的疑心更重了，兩人顯然是在做見不得光的勾當：「身為庫管，你就沒有檢查核對過箱子裡面的貨物嗎？」
「那些事兒何主任都是親力親為的。」說起這個，庫管露出了苦笑，「好聽點兒說我是一名庫管，實際上就是看門兒的。貨物入庫不需要我，出貨的時候我只需要驗證提貨單的真偽就行了，其他的插不上手。」
庫管越是如此說，白中元越是覺得何正與丁亮有問題，可眼下也並沒有找到任何的可疑線索，只能重新將目光放到倉庫裡面。
「你們兩個，隨機抽取幾個箱子，打開看看。」
少許，抽檢人員回應：「白隊，沒有問題，都是包裝紙和商標帶。」
「怎麼會沒有問題呢？」白中元皺眉，心中暗自思索著，難不成問題在那些已經提走的貨物當中。不得已，只能繼續問著庫管，「出貨的時候你有沒有數箱子的數量，與提貨單上面的是不是相符？」
「數了，不多不少二百箱。」
「這倒是奇怪了。」白中元嘀咕著，如果是這樣，那就只能寄希望於生產車間的核查了，否則又是白跑一趟。
這個希望，當下就被謝江給粉碎了：「中元，剛剛得到消息，可以確定生產車間那邊兒沒有任何的問題。」
「這說不通啊？」
「我就說這倉庫沒問題，你非不信。」謝江揉著太陽穴，最近已經很累了，毫無收穫十分打擊士氣。
白中元知道這是謝江的怨氣，偏偏又無法反駁，只能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這些包裝紙以及商標帶都是從哪裡採購的？」他不是不懂去看生產地址，而是很多時候信息並不准確，遠不如問知情人。
果不其然，白中元的擔心應驗了，庫管悶頭猶豫好一會兒，才長呼口氣說：「上面地址是鄰省，實際上就是本市生產的。」
「哪裡？」謝江警覺起來。
「我聽何主任無意中提過一嘴，在孟家鎮。」
「西山那邊兒的孟家鎮？」白中元一驚，果然開始跟那個地方聯繫起來了，莫非真的牽扯到了老鬼頭。
謝江倒是不意外：「那地方廠子很多，也有可能是為了節約成本代加工的，里裡外外可差著不少錢呢。」
「看來必須再去趟孟家鎮了。」不管多麼細小的聯繫，白中元都不能放鬆警惕，他依舊相信倉庫是有問題的。
「我現在就帶人過去。」謝江脾氣急。
「不急，稍後我們一起去。」
「這裡呢？」
「這裡交給技術科，沒問題吧小雨？」
「師傅放心。」秦時雨打了個手勢。
「那就走吧。」謝江催促。
「不急。」白中元阻止，「在去孟家鎮之前，我們必須把廠里的情況了解透徹，比如是誰對接的採購？」
……
經過進一步的了解之後，白中元得知肉聯廠的採購分為一大一小兩塊，大塊泛指豬源和設備之類保證生產的，涉及全國各地。小範圍的包括辦公用品、員工勞保等等，主要集中在本市附近的。
包裝紙和標籤帶，以往是從外地採購的，後來出於成本節約的考慮，就改為孟家鎮了，也就一併划給了何正負責。
離開接待室之前，白中元悄悄把袁永超叫到了旁邊：「小袁，廠里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動靜？」
「白隊，據我所知沒有。」
「看你衣服都沒換，昨晚又在辦公室睡得？」
「嗯。」袁永超點頭，「要整理一些報表，所以就加了個班兒。」
「雖說年輕，但也要注意身體。」白中元對這個小夥子的印象不錯，後續可能還會找他，便拉近著關係。
「謝謝白隊關心，我會注意的。」
「那成，你先忙著，走了。」
走出接待室，白中元看到走廊盡頭有個人正在打著電話，像是在訓斥著什麼人，語氣極為的不善。
「那是誰？」好奇之下，白中元便多問了一句。
「白隊，那就是何清源。」袁永超壓低了聲音。
「他倒是敬業，這麼早就來了。」謝江撇嘴，聽不出褒貶。
「是挺早，但是否與敬業有關係就兩說了。」
「為什麼？」
「因為他昨晚也沒回去。」
「他也睡在了辦公室？」白中元心裡咯噔一下。
「睡沒睡我不清楚，反正整晚都在，我聽到辦公室的門開關了好幾次。」
「前半夜還是後半夜？」謝江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都有。」小袁篤定的說道，「不過我印象比較深的是後半夜那次，我剛要睡著就被吵醒了，氣的想罵人。」
「當時幾點，有沒有印象？」謝江追問。
「四點半。」
「你確定？」白中元想起了庫管的話，提貨是凌晨五點，這當中是否有著聯繫。
「確定。」
小袁毫不遲疑的點頭：「因為當時夜間的電鈴響來著，那是生產線加班結束的信號，印象深的很。」
這句話，讓白中元和謝江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相互對視之後，默契的點了點頭。
來到樓下，謝江朝著上面指了指：「我覺得可以正式調查何清源了，他一定有問題。」
「沒錯。」這點白中元絕不會否認，「四點半加班結束，五點去倉庫提貨，這個時間差打的好，但有一點是他怎麼都是繞不開的。」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