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很重要
瀋海濤的宿舍白中元已經來了好幾次,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了,甚至對很多細節也都是了如指掌的,可此時他卻發現對這裡還是有所忽略的。就比如眼前的這東西,之前壓根兒就沒有過絲毫的重視。
門牌是紅白相間的鋁製品,上面除了較為精美的花紋之外,再有的便是省城肉聯廠標誌。或許是時間久了些,風吹日晒之下舊痕已經極為明顯,不過上面的數字還能辨別出來,這也是白中元的費解之處。
——153!
原本這只是一組普通的宿舍編號,一旦跟案情結合起來便多了幾分深思的意味,白中元必須要重視起來:「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個門牌號呢?」皺眉嘀咕著,抬手輕輕擦拭了四周,確定不是後來裝上去的。
「既然是早就存在的,就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了,非要找外界原因,也只能埋怨之前的那兩場大雪了。」
自我寬慰著,白中元掏出手機將門牌號拍了照,佇立門前朝著院子裡面觀望好一會兒,這才轉身朝著倉庫那裡走去。雙腳在動,腦子也沒有閑著,細細梳理過往的案情細節,似乎又找到了一個相似的可疑點。
上次來時,窗檯下面折角處發現的碎布料。
白中元記得清清楚楚,在找到那塊碎布料之後,他結合窗檯下狗的尿液進行了推翻最初結論的推導,將其認定為是屬於何正衣服上的,而這個人素來對流浪狗態度極為惡劣,狗嗅到他的氣味之後導致了失禁。
也是在那次,尋找到了門神像後面的血跡,隨後根據更小的細節解開了何正布下的「密室殺人」的疑局。
疑局的解開,誘發了連鎖反應,從而推導出了半夜偽裝進入屋子的丁亮並非殺害瀋海濤的真兇,畢竟相較於何正出入屋子的手段而言,丁亮採取的方式低級的多,否則僅僅憑藉手機裡面的視頻,他沒有那麼容易洗脫嫌疑。
原本白中元以為某些相關的案情已經暫時告一段落,可隨著門牌號的出現,看似塵埃落定的一切又要捲起波瀾了。
(1)為什麼窗檯下面的折角處和倉庫的密室里都出現了碎布料。
(2)何正的工號和瀋海濤的門牌號為什麼都是153,這當中是否有著聯繫?
(3)瀋海濤遇害之前曾經託付丁亮取走三足洗碎片,從而導致他捲入了案件當中,那麼153這組數字是否與丁亮也有著某種聯繫呢?
(4)如果說窗檯折角處的布料是屬於何正的,而他又跟1153這組數字有著直接關係,反推在密室中留下碎布條的葉止白,是否也與這組數字有著未知的關聯呢?
(5)碎布條和153這組數字,已經漸漸浮出水面成為了顯著的徵象線索,究竟又是哪個牽連著整起案件的核心呢?
上述種種疑問在白中元的腦海中翻騰著,一點點的拆解之後,他首先排除掉了葉止白,因為只有他的身份是受害者,是充滿了被動性的。反觀剩下的三個字,則都或多或少的帶有主動性,何正與瀋海濤已經身亡暫且不提,那麼丁亮呢?這個人身上到底還有沒有隱情可挖,一直以來又是否在混淆警方的視聽。
刨除這個疑點之外,白中元更擔心另外一點,丁亮到底是受瀋海濤之託,還是已經徹底捲入了文物案中?當然,僅僅憑藉一個門牌號還不能直接去找丁亮,如果他真的在犯罪,證據不足只會打草驚蛇,到頭來得不償失。
眼下,還是要先解決掉倉庫密室的問題。
……
去而復返的這段時間,秦時雨和顧山已經帶著技術科的人對密室進行了極為詳盡細緻的全面勘查。檢材的提取、物證的採集、證據的固定等等能做的全都做了,可以說把整間密室查了個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
「收穫怎麼樣?」白中元期望有明確的線索出現。
「不是很大。」秦時雨有些無奈的搖頭,「除了指紋之外,真正有價值的線索少的可憐,而就算指紋也不一定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畢竟還需要檢索指紋庫進行匹配。除此之外再有的便是提取到的血樣了,同樣需要化驗分析。」
「我知道了。」白中元多少也有些失望,「案發現場處置妥當之後就先收隊吧,回去儘快做檢材化驗。」
「明白。」秦時雨點頭,又問,「師傅,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我有點私事。」
「你……」
「想說什麼?」
「我想問問,你的私事不會是去找蘇好吧?」
「你怎麼會聯想這個?」眉毛一挑,白中元苦笑了兩聲,「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怕我去找蘇浩的麻煩?」
「沒有。」秦時雨眼睛不眨的撒著謊。
「放心吧,既然已經答應了你,那我就會遵守承諾。」
「謝謝師傅。」
「哦,對了,既然你剛才提了個醒,有件事兒我正好想請你幫忙。」
「只要我能辦到。」
「對你來說小菜一碟。」深吸口氣,白中元這才說出了內心的想法,「找個時間,約蘇浩一起吃頓飯。」
「師傅你……」
看到秦時雨臉色大變,白中元趕忙解釋道:「放心,就是單純的吃頓飯,不帶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真的?」
「我騙過你嗎?」笑笑,白中元又補充道,「而且你自己也說了,直覺告訴你蘇浩可能有問題,吃飯的同時也順便幫你把把關。」
「你保證不會動他?」秦時雨還是不放心。
「我對狗頭髮誓。」白中元指了指不遠處操作台上方掛著的兩張狗皮。
「走了,隊里見。」秦時雨搖著頭轉身離開。
在前往心理診療機構的路上,白中元給謝江打了個電話,讓他派兩個人去往肉聯廠,無論如何都要把丁亮看緊了。因為自從看到瀋海濤宿舍的門牌號之後,他內心的不安感便越來越強烈,總擔心會出事。
謝江答應馬上安排人手的同時,也把當下外勤這塊的進展情況做了說明,何正半年前便已經離婚搬了出來,家裡人對他近期的情況並不了解,至於瀋海濤那裡,因為獨來獨往慣了,很難挖掘出有用的社會關係及信息。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最為無奈且失望的信息,無論是明查還是暗訪,都沒有找到這兩人跟楚六指來往的直接證據。
「只要是狐狸,總會有露出尾巴的那天。」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安慰謝江,只有白中元清楚是說給自己的。
為了更好的迎接那天的到來,必須要填飽肚子才行,挑開一家麵館的門帘,白中元搖頭晃腦的發了句牢騷。
「等許琳徹底康復了,一定要再去羊湯李解解饞。」
……
下午,兩點。
佟楠今天穿的很喜慶,臉上也罕見的化了淡妝,頭髮似乎也是剛剛燙過,整體看起來少了幾分知性,卻多了些許嫵媚。這勾起了白中元的好奇心,坐在對面托腮凝視,直到把佟楠看得有了幾分羞意。
「再不把目光挪開,我不介意把你趕到外面去吹西北風。」
「你今天似乎很開心,領證了?」白中元坐到椅子上閉起了眼睛,在這裡他總能放下所有的負擔和心事。
「一張紙而已,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那張紙,你們就不是合法夫妻。」
「有道理,就像你沒有證據便無法抓人一樣。」說著,佟楠遞給了白中元一個眼罩,「看得出來你很累,先睡會兒吧。」
「睡覺不收費吧?」白中元極為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
「算到份子錢里。」佟楠笑著,打開了輕柔的音樂。
「都提到份子錢了,不祝我好夢嗎?」
「相信我,今天你不會夢到白志峰。」
「再好不過了。」
柔和的音樂就像是春風和小溪,前者吹走了白中元腦中紛雜的思緒和身上的塵埃,後者將他心底的不安輕輕滌盪而去,當節奏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時,那張臉上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疲憊,就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佟楠沒有離開,就那麼靜靜的坐在躺椅的前面,目光遊離於眼前這張臉和窗窗台上的綠蘿盆栽間,安靜且祥和。
整整三個小時過去,白中元才睜開了眼睛,擺脫掉夢鄉給予的最後一絲安逸感,朝著佟楠笑笑的同時起身穿上了外套。
「走了。」
「疑問還沒解開就走嗎?」佟楠眨動眼睛露出了好奇之色。
「問題哪天都可以問,好心情可不是哪天都有的。」
「那就謝謝了。」
「份子錢可以退嗎?」白中元打開了門。
「別人的錢可以,你的不能。」佟楠輕笑。
「婚禮上我會吃回來的。」
房門關上后不久,裡屋套間的門打開了,隨後從裡面走出了一個男人,目光凌厲、表情冷漠,就連聲音都不帶任何的感情。
「以後他再來,就讓他像剛才一樣直接睡覺,我討厭他說話,聲音聽起來噁心。」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佟楠沒有抬頭。
「我和白中元總有一個人會死去,到了那天他就會回來了。」
「會影響我們的婚禮嗎?」佟楠的雙手插入了髮絲之中。
「那取決於我們當中一個人的死亡時間。」
「快了嗎?」佟楠的指甲正在陷入頭皮裡面。
「快了,就快了……」
男人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關閉的門,佟楠無聲的哭泣起來,有些事情她不想做,可沒有別的選擇,至少在某個人死亡之前沒有。
……
告別佟楠之後,白中元走到旁邊的咖啡廳坐了下來,剛剛的覺睡得特別沉,醒來後頭腦異常的清醒。
這個時候,不去梳理案情簡直就是在犯罪。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就在咖啡的苦刺激舌尖味蕾瀰漫開來的時候,白中元猛然回想起了一些細節,佟楠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首先,之前約定見面的時候她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只要你來,隨時都有時間,」這本無指摘之處,可如果將領證的事情聯繫起來,怕是就很難說的通了,病人再重要,在今天也遠不及那張九塊錢的證書。
其次,在說到領證的事情事,佟楠又說了句初聽無礙、細思極恐的話:「一張紙而已,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她還一反往常治療方案,將睡覺這一步驟提到了最開始。
再次,今天的窗台上擺放了綠蘿,白中元記得佟楠說過,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用花草來慰藉自己。
最後,當白中元提出離開時,佟楠並未表達出強烈的挽留意願,這顯然也是說不通的,作為一名醫生怎麼可能對患者的恢復情況不聞不問呢?這不僅是對患者的不負責,更是對本身職業操守的蔑視和踐踏。
佟楠,不是這樣的人。
「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白中元深知自己烏鴉嘴的特質,所以不敢再深想,丟下錢之後便走出了咖啡廳。
就在他的目光望向診所門口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的輪胎髮出了尖銳的摩擦聲,隨後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而這,也是讓白中元的臉色瞬間大變。
——153!
他沒有看錯,那輛轎車的車牌尾數是153。
「佟楠,佟楠……」
急匆匆的衝進去,白中元直接打開了不久前關閉的房門,隨後便愕然的愣在了門口,佟楠正好端端的坐在桌子前。
「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來看看你。」長呼口氣,白中元走進了屋子。
「看我,我怎麼了?」
對話的時候,白中元的眼睛始終都在觀察著佟楠,確認她沒有異常后才說道:「沒什麼,就是感覺今天的你很漂亮。」
「總感覺你說這話怪怪的。」佟楠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哦,對了,我能看看監控嗎?」或許是153這組數字太敏感了,白中元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佟楠聳肩攤手。
「怎麼了?」
「今天本來是不開門的,所以監控都沒開。」
「換句話說,你之所以在這裡,完全是為了等我?」若真如此,白中元還是頗為感動的。
「你覺得呢?」佟楠不答反問。
「在你心裡我這麼重要嗎?」白中元問的很小心,裡面藏著試探和調侃。
「很重要。」點頭后,佟楠斂去了笑容,起身走到窗檯前摘下了兩片綠蘿的葉子:「你的失憶症,以後就不要再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