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白身
在與白中元攤牌之前,方言的主要顧慮有著兩個,一個是怕事情擴大鬧出不好的影響,另外一個就是怕封非凡問責。不管怎麼說,談話的性質都太過於敏感了,尤其是在沒有掌握絕對證據的情況下。
當然,相較於前者來講,後者給方言帶來的壓力其實並不是很大,憑藉較高的政治智慧,他早已經頂頭上司內心的想法窺出了一二。尤其是在上次封非凡拿出有關玉墜的照片后,意味著文物案的調查正式撕開了口子。
而這,便是方言「敢動」白中元的原因,他有著足夠的底氣。事實證明,他的揣度完全正確,否則此刻封非凡不會說出喝茶的話來,而是要拿違紀之事大做文章了。因為不管出發點如何,錯了就是錯了。
坐下之後,方言將談話的內容進行了彙報,同時也闡述了許琳和周然的立場與態度,倒是對謝江的態度轉變做了忽略。
聽完,封非凡起身站了起來,踱步走動兩圈后說道:「事情既然已經弄清楚了,就不要再抓著不放了。」
「封局,意思是不要再查了?」方言皺眉,這個結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怎麼,難道你還想查?」封非凡湊近了些,「剛才可是你親口說的,儘管一系列案件徵象看起來確實可疑,但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確鑿證據,這就意味著一切都是空談,趁著還有迴旋的餘地適可而止吧。」
「誰說沒有證據?」辯解一句,方言不著痕迹的甩起了鍋,「就比如那兩塊玉墜,關鍵是封局你不讓拿出來啊。」
「你這是怪我?」
「不是怪你,而是闡述事實。」方言可不敢明著扣帽子,只能發表側面言論,「只要拿出了玉墜,那麼……」
「不要再說了。」方言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封非凡給打斷了,「這件事兒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提。」
「如果不提,當初為什麼告知我玉墜的事情?」屢屢受挫,方言的脾氣也上來了。
啪!
再次被頂撞,封非凡也沉下了臉,直接拍起了桌子:「告訴你玉墜的事情,是為了讓你意識到文物案的重要性,而不是讓你把槍口對準自己人。我再鄭重的強調一次,以後不準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憑什麼?」方言這次是打算較真到底了,「案情可疑,證據確鑿,因為是自己人就不能查了?如果是這樣,我怎麼跟其他的人交代,辛辛苦苦追查大半年的盜車案,為此差點兒搭上性命,到頭來就是這個結果嗎?」
有些事情方言不想提,因為他很清楚文物案的特殊性,但不管案情重要程度相差多大,總得把一碗水端平吧?明明值得深挖特挖的線索,憑什麼因為某個人說斷就斷,況且這個人本身就具備特大的嫌疑。
事情進展到這個程度,再來硬的已經不行了,於是封非凡轉換了策略:「你坐下,先喝口水消消氣。」
「我不喝。」
「愛喝不喝。」瞪過一眼,封非凡放緩語氣說道,「有些事情沒你想的、看的那麼簡單,出於保密需要我也不能透露太多。」
「保密?」方言皺眉,疑惑開口,「爆炸案還是文物案?」
「你說呢?」
一個眼神,足以讓方言得到答案:「兩者皆是對嗎?」
「應該說三起案件都是如此。」封非凡只能盡量多透露些消息。
「這麼說盜車案、爆炸案、文物案,以及之前偵破的一系列案件都是環扣在一起的?」方言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這還需要問?」封非凡又透出了些嘲諷,「你不是早已經看出來了嗎?準確的說,你已經在這樣做了。」
「封局,你是說我找白中元談話的事情?」
「難道不是嗎?」封非凡繼續譏諷著,「剛剛你所說的談話內容,不正好利用白中元這條線將所有案件串聯了起來嗎?」
「那我就更不懂了。」方言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既然如此,更應該追查下去才對啊,為什麼非要阻止呢?」
「不是非要阻止,而是必須阻止。」
「為什麼?」
「因為……」封非凡將話音拉長的同時,目光也變得深邃,「白中元,是清白的。」
「封局,這……」
「你不要著急,先聽我說完。」為了內部的團結穩定,也為了外部能更好的推進案情,封非凡只能拿出讓方言死心的話來,「實話說吧,這些年關於文物案的調查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這也是我調來市局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那起爆炸案也是因此發生的,裡面的種種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難道說,白中元當時是在執行任務?」有關爆炸案和文物案的事情,方言只知皮毛,稍微深一點兒的東西根本觸及不到。
「沒錯,他就是在執行任務。」封非凡肯定的點點頭,「還有,他未婚妻的真實身份,與你所了解的也相去甚遠。」
「她,該不會也是在執行……」
話說到一半兒,方言閉上了嘴巴,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封非凡的臉色變化,答案已經無需再追問了。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封非凡有點兒要下逐客令的意思。
「有,而且很多。」方言可不想錯失這樣的機會。
「兩個。」封非凡伸出了手指,「我只能再回答你兩個問題,而且其中不包括需要保密的。」
「好,兩個就兩個。」方言已經下定了決心,必須從封非凡這裡套取更多的信息,「文物案目前進展如何?」
「不樂觀。」
「第二個,文物案的後續追查,白中元要不要避嫌,畢竟牽扯到了白志峰和蘇浩,他與這兩人的關係如何人盡皆知。」
「你說的這個事情我和公安部刑偵局的領導專門開會研究過,結論是沒有必要。」
「部里也介入了?」方言一驚。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去部里開會是為了什麼?」說完,封非凡端起茶杯吹了吹,「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再調查白中元了吧?」
「嗯,我明白了。」方言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還有如此多的內幕,不過還是有些擔心,「不避嫌,真的合適嗎?」
「特事特辦,有什麼不合適的?」喝口水,封非凡繼續道,「據我了解,白中元的立場是沒有問題的,之前他不就親手將蘇浩送進了監獄嗎?至於白志峰那裡,一來目前沒有證據表明他真的參與了文物犯罪事件,二來白中元查的也不是文物案,而是一宗宗隱藏關係極深的連環命案,性質不同無需避嫌。」
「這算什麼,更換名頭嗎?」方言苦笑。
「你管它算什麼,只要能把案子破掉就好。」封非凡再一次表明了態度,「你記住,以後不僅不能再懷疑白中元,還要給予他最大的支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你才會真正明白他承受了多少。」
這話說得很重,而且裡面深意濃濃,方言自然是需要點兒時間領會的,越是琢磨,他便越覺得案情越複雜。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都必須拿出一個態度來,而且必須得是積極向上的,必須是利於內部團結的。
「回去之後我就找他道歉,並保證全力支持後續案件的偵破工作。」
「這才像個支隊當家人的樣子。」封非凡滿意的點點頭,隨後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了兩個瓷罐,「先前同去部里開會的還有當年一位老夥計,他帶了幾罐茶給我,現在就剩下這些了,你拿走吧。」
「這樣好嗎?」
「不好,我心疼的緊。」說話間,封非凡假裝放回去。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可不能食言。」說著,方言直接搶了過來,而後直奔門外,身後回蕩著封非凡的聲音。
「記住,你和白中元一人一罐,不準私吞。」
……
車子行駛在路上,方言滿腦子裝的都是剛才的談話內容,他沒有想到部里已經介入了,也沒有想到這二十年來始終都未間斷過對文物案的偵查,更沒有想到白中元與許菲居然都是在執行秘密任務。
此刻,他也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正如封非凡所說,以後不僅不能再懷疑白中元,還要給予他最大的幫助。因為通過整合種種跡象來看,白中元才是所有案子的關鍵,並且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想到這裡,方言的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他現在最想感謝兩個人,那就是許琳和周然,如果不是她們的到來致使局面陷入了僵持,那事情很可能會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一旦成真,罪責可就大了。
與此同時,他還清楚的認識到了一點:「怪不得許菲的政審只是走了個過場,原來有著如此深的內幕。」
嘴裡嘀咕著,方言開始思索稍後與白中元見面的事情,今天確實很晚了,可有些事情再晚都得於第一時間解決。通過電話聯繫,得知參與談話的幾人都已經離開了支隊,於是他便將車開進了厚德小區。
屋子裡還亮著燈,顯然白中元還沒有睡覺,方言剛想敲門,卻聽到屋子裡面傳來了女人說話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無需刻意的辨認,便能很輕易的對應上身份,正是許琳和周然,她們怎麼都來了這裡?
稍加思索,方言便釋然了,在和封非凡有過那場談話之後,之前發生的一切勢必都要這個機會做個了結。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趕上了那就直接面對,感謝的話無法明說,道個歉還是行得通的。
「相信這場風波過後,支隊內部會更加的團結有愛。」給自己鼓鼓勁兒后,方言抬手按響了門鈴。
……
「方隊,你怎麼來了?」周然的手中拿著一把青菜,看到門外的方言后很是驚訝和緊張,以至於青菜上的水都滴落到了鞋子上都沒察覺。
這一刻,她內心填裝的都是掙扎,到底是把門關上還是打開,工作時間之外她有拒絕的權利,誰都不能剝奪。
「怎麼,你們能來,我就不能?」方言說著指了指腳下,「再不讓我進去,你的鞋裡可就能養魚了。」
「請進。」周然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做了讓步。
與周然的反應一樣,當看到方言的剎那,白中元和許琳也露出了意外和吃驚的表情,還真是猝不及防。
「老方,你怎麼來了?」就在這時,謝江從卧室裡面走了出來。
「咦,你也在?」方言也愣住了,「你們都出來了,支隊有事兒怎麼辦?」
「上午政委不是回來了嗎,今天晚上他值班。」謝江做出了解釋。
「我倒是把這個茬忘了。」點頭,方言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後來派人去倉庫那裡做過二次勘查沒有?」
「二次勘查已經完成,與中元的猜測一樣,現場找到了手指粗的高彈性膠管,完全可以滿足「機關」性設計的條件。」
「嗯嗯,這樣最好。」方言點頭。
「等等,老方你剛才說什麼?」謝江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如果我沒有聽錯,你說的是這樣最好對嗎?」
「怎麼,你耳背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中元……」
「中元怎麼了?」
方言的這番話讓幾人都是一頭霧水,相互對視之後許琳這才說了話:「方隊,你之前不是認為中元有嫌疑嗎,怎麼現在……」
「此一時彼一時,你不也說了是之前嗎?」方言說著,朝著白中元看了過去,「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是為了案子,你說是不是?」
「是。」
白中元不會否認這點,方言有時候做事會極端些,不過他的人品沒有任何問題,立場更是無可指摘。
「我剛剛去見過封局,跟他彙報了談話內容。」方言故意賣了關子。
「封局怎麼說?」白中元很關心這個。
「他讓我帶這個給你。」說著,方言拿出了一罐茶。
「給我的?」白中元微楞。
「茶是兩罐,封局的原話是方言一罐,白中元一罐。」話說至此,方言的眸子里已經有深意開始顯現出來。
迎著這樣的目光,白中元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伸出了右手:「如你所說,一切都是為了案子。」
「對不起。」方言誠摯的道歉。
「沒關係。」
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少許分開,方言使勁兒嗅了嗅:「準備吃什麼,這麼香?」
「冬天當然是吃火鍋。」許琳露出了今晚第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