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恐懼感
白中元和周然達成共識的時候,方言也來到了醫院,在車中坐了好一會兒后,才下定決心朝著住院部走去。耗子的病情已經沒有了大礙,因此二老也就沒有必要全部守在這裡了,今天輪到他的父親陪床。
老人很是淳樸,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儘管這已經是第三次看到方言了,打招呼的時候還是顯得有些拘束和緊張。
「方,方隊長,您怎麼來了?」
「路過這裡,就上來看看。」說著,方言目光朝裡面瞟了瞟,「最近支隊忙,就來的少了些,元昊的情況怎麼樣?」
「挺好的,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您請。」趙元昊的父親打開了門。
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趙元昊胖了不少、也白了不少,以至於把方言都看笑了:「兔崽子,歸隊之後第一件事兒就是把這身膘給我減掉,聽見了嗎?」
「方隊,您怎麼來了。」看到是方言,耗子趕忙搬了把椅子,「快坐。」
「感覺怎麼樣?」
「整天圈在病房裡,有勁兒沒地方使。」耗子笑著,遞過去一個蘋果。
咔嚓咬下一大口,方言含糊著說道:「放心吧,你的舒服日子馬上就到頭兒了,歸隊之後有你忙的。」
嘿嘿……
笑笑,耗子這才問道:「方隊,最近隊里是不是很忙?」
「不是很忙,是特別忙。」
「那麼忙,您就不要來了。」耗子頗為感動。
「不來不行啊,有些情況必須要找你做個了解。」
「找我?」耗子一愣,又趕忙做著保證,「您問吧,知無不言。」
「嗯。」
方言很滿意這個態度,不過他必須要先打個預防針:「耗子,今天的事兒,說過就完了,你明白什麼意思吧?」
耗子很聰明,瞬間便領會了話中的深意,點頭說道:「放心吧方隊,沒有您的允許,我絕不向外透露半個字。」
「你必須明白,這都是為了案子。」找個輒,方言放下了手中的蘋果,目光凝視說,「今天,我們說說中元。」
「白隊,白隊怎麼了?」耗子又是一愣。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有些情況比較模糊,想求證一下。」稍作安撫,方言變得嚴肅了起來,「我問你答,不要做任何的隱瞞。」
「明白。」
「當初在偵查連環殺人案的時候,中元帶著你和老楊去往了河對岸,到了那邊兒之後你們都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正常的盯防布控。」
「我記得你們三個人分了三路,為什麼要這樣做,又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白隊下的命令。」耗子回憶著,「當時人手不足,需要盯防的地點又比較多,所以白隊便做了分散的決定。」
「具體說說這裡。」方言說道。
「當時面臨這樣的情況,我們三個人,需要盯防兩幢回遷樓,考慮到警力的分配問題,白隊便提議讓我和楊哥分別盯一幢樓,而他則作為機動,哪裡有情況發生就去補哪裡,這的確是最妥當的策略。」
「那你知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裡?」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耗子搖頭,「楊哥在小超市前偽裝成了食客,而我則冒充丟了鑰匙的住戶。由於是回遷樓,因此很可能面臨暴露的風險,白隊還讓我盡量不要與樓內居民們對視交談,以防露出破綻。」
「老楊知道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搖頭之後,耗子又說道,「後來我和楊哥聊過一次,從他口中得知了邱子善、邱宇墨父子的事情。」
「你想說的是回遷樓對面的廉租房小區對嗎?」
「是的。」
「這個情況我是清楚的,我更關注的是他還有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比如呢?」
「比如你遭受襲擊的地方?」此時此刻,方言腦海中想著的都是那塊玉墜。根據封非凡給出的照片可以斷定,那塊玉墜原本是屬於白中元的。既是如此,為何又會出現在了遇襲昏迷不醒的耗子手中。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遭遇襲擊之前,我沒有看到過白隊。」
「那你有沒有別的印象,在遇襲倒地時曾經和兇手有過接觸?」說完,方言又追著補充了一句,「打個比方,在你的本能反應之下,想要獲取些指引兇手的線索,抬手抓住了衣服或者飾品之類的?」
「好像沒有。」耗子搖頭。
「那當時有沒有聽到兇手的聲音,如果有,是不是熟悉的?」方言不著痕迹的引導著,就差直接扔出白中元這三個字了。
「方隊,我真的記不清楚了。」搖頭之後,耗子試探的問道,「白隊到底怎麼了,難道那起案又出現了……」
「沒什麼。」方言失望的擺手打斷,「什麼都沒有,我沒有問過,你也沒有答過,至於中元更沒有任何的事情。」
耗子聽出了話中的警告之意,於是狠狠點了點頭:「感謝方隊的挂念和慰問,趙元昊爭取早日歸隊。」
「我在支隊等你。」
「您慢走。」
方言離開之後,耗子陷入了沉思,良久後轉身拿起了床頭的手機,點開白中元的號碼之後陷入了猶豫,最終沒有撥出去。
「爸,我手機沒電了,用下你的。」
「我幫你充上。」趙元昊父親說著,將自己的老式手機遞了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充就好。」拒絕之後,趙元昊編輯了一條簡訊,而後輸入白中元的電話發送了出去,成功后又做了刪除。
此時,方言已經來到了住院部的門口,一隻腳剛剛踏出門外,他猛然想起了件事情,而後急匆匆的往回走。
來到辦理住院的窗口,方言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通過溝通協商,負責人答應幫他調取耗子遭受襲擊那晚的住院名單。
「方隊長,可以肯定您說的那個人沒有在我們這裡住過院。」
「確定?」
「要不,您親自查找一遍?」
「謝謝,不用了。」
回到車裡,方言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難看,他記得清清楚楚,秦時雨在找到他狀告白中元違法傳喚的時候,明確提及過一件事情。蘇浩之所以在耗子遭遇襲擊的那晚出現在醫院,是陪同她一起去住院部看望母親的。可現在住院部的存檔中,並沒有發現她母親的名字,這要如何來解釋呢?
顯然,秦時雨在撒謊。
那她為什麼要撒謊呢?
答案同樣很顯然,在幫蘇浩打掩護。
這其中,到底還有沒有著更深的隱情呢?
比如,白中元和蘇浩這兄弟倆,其實是在聯手演戲?
這不是毫無根據的猜測,相反方言能夠拿出很多傾向性的證據來,儘管無法將一切坐實,卻足以構建起貫通的邏輯。
首先,目前文物案最關鍵的線索之一,也就是那塊玉墜,明明是屬於白中元的,為什麼會出現在了趙元昊遭受襲擊的現場?難道說是他為了包庇犯罪分子從而對耗子下了毒手,難道這就是那晚白中元命令分散盯防布控的真正原因?他表面上打著機動的旗號,實則是為了配合犯罪行動?
還有,根據邱宇墨的供述,那塊玉墜是他從古玩市場淘來的,這樣的供詞當時找不到任何破綻,可如今呢?這是否有說明他和白中元本就是有著很深的關係,又是否從側面證明了違法瀆職、趨利涉案的事情?
其次,調查表明唐磊與文物案是有著關係的,怎麼就突然死在爆炸案中了,是不是為了殺人滅口?如果真是如此,那白中元的心思未免也太過於歹毒了,要知道死於爆炸案中的另外一人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再者,從連環殺人案開始,幾乎每一起案件中都有蘇浩存在的痕迹。可偏偏,向來謹慎的白中元並未追查他,這又要如何解釋?
最後,白中元和蘇浩都是白志峰的兒子,雖說明面上他們之間的關係成敵對的態勢,但暗地裡誰又知道是怎麼樣的?
最關鍵的是,玉墜為那批文物的關鍵線索之一,可當時案發的時候白中元尚小,根本不可能弄到這東西。以此為前提做出推導,將會得出更為可怕的結論,那玉墜的真正持有人是——白志峰。
換言之,白志峰參與了當年的事情。
……
上述的一切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后,方言感覺身上流動的血液都因為湧現的冰冷寒意而變得緩慢了。
「當年的案子,到底有何隱情呢?」想到封非凡說卷宗已經丟失,再審視下當前面對的局勢,方言第一次有了恐懼的感覺。
這種恐懼,生自心底,沁入全身的每個毛孔,一點點的沉入到了骨髓之中。
當那股恐懼讓方言額頭開始冒汗的時候,他深吸口氣撥通了秦時雨的電話。
「方隊,什麼事情?」
「那天晚上,你的母親沒有住院對不對?」方言不想兜圈子,直奔主題。
或許是沒有想到方言會翻舊賬,也或許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總之短暫的沉默之後,秦時雨做了承認。
「是的。」
「你那麼說,是為了蘇浩吧?」
「嗯。」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吧?」
「我知道,但我必須那樣做。」秦時雨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會直接去找秦局。」
「您非要問的話,只能說那晚我們始終在一起。」
「為什麼當時要撒謊?」
「因為……」
「因為什麼?」方言不會放棄,必須要個滿意的答案。
「因為,師傅不會相信。」
「中元?」稍作思索,方言語氣軟了些,「你怕中元為難蘇浩?」
「不是怕,是事實。」秦時雨冷哼一聲,繼續道,「方隊應該了解他們之間的過節,如果我不搬出母親作為擋箭牌,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不死不休。」回應后,方言深吸了口氣,「小雨,我再問你一遍,就那天晚上而言,蘇浩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如果他不是清白的,我主動脫掉這身警服。」
「這話能隨隨便便說嗎?」呵斥一句,方言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幾分,「小雨,以後盡量離蘇浩遠一點兒吧。」
「方隊,是不是查到了什麼?」秦時雨有了些警覺。
「暫時沒有。」
「那……是不是師傅又動了針對蘇浩的心思?」
「你覺得呢?」方言的反問,夾雜著私心,因為他敏銳察覺到了秦時雨的不安,保不齊能套出什麼話來。
果然,秦時雨有了妥協的跡象:「方隊,有個情況或許你會很感興趣。」
「哦……什麼?」
「追查連環案那晚耗子遭遇了襲擊,後來是師傅挖出了邱子善,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快就鎖定了嫌疑目標嗎?」
「你繼續說。」
「因為,那天晚上他在回遷樓和廉租房中間的小廣場中見過邱子善。」
「真的?」方言頓時一驚。
「千真萬確。」
「你是怎麼知道的?」
「師傅親口告訴我的。」
「這麼重要的信息,為什麼當時不說?」
「當時忙著勘查案發現場,就暫時做了忽略,後來邱子善被挖了出來,再說也就沒什麼價值了。」
「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麼又說了?」方言繼續引誘。
「我只是想幫他爭取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
「這算是交易嗎?」方言直言不諱,「你是希望我暫時忽略蘇浩,去挖掘更多的與中元相關的信息和隱情,重新認識他們兩個人?」
「我沒說。」秦時雨矢口否認。
「可你正在這樣做。」
「……」
秦時雨沉默。
「小雨,我可以給蘇浩這個機會,但也希望你轉告他,路都是自己走的,是黑是白終會有個定論。」
「我會轉告他的。」
……
電話掛斷,秦時雨陷入了失神之中,臉色漸漸浮現出痛苦時,也將目光望向了白中元的辦公室方向:「師傅,請原諒我的私心。當初我不讓你將撞見邱子善的事情說出去,就是為了今天做出的防範。無論如何,在眼下這個階段我都必須保證偵查方向不能鎖定在蘇浩身上,那就只能難為你了。」
下定決心后,秦時雨跟顧山叮囑兩句後走出支隊的大門。
而這時,方言也正在接聽著電話:「中元現在哪裡,在做什麼?」
「剛回來沒一會兒,在謝隊的辦公室,聽著像是要有行動。」
「稍後我會給老謝打電話,讓他去執行別的任務,到時候不管中元去哪裡,都必須尾隨把他盯緊了。」
「明白。」
電話剛剛掛斷,屏幕上便顯示出了白中元的號碼,稍作猶豫,方言才按下了接聽鍵:「怎麼了中元?」
電話中,白中元將有關「地羊」的分析推導進行了簡述,而後問著:「老方,我打算再去肉聯廠看看。」
「現在?」
「嗯,我想讓老謝一起過去。」
「老謝還有別的任務。」
「那我自己過去吧。」
「你一個人?」
「怎麼,你不放心?」電話中白中元笑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在封局這裡,過不去的。」撒個謊,方言又道,「那你就單獨行動吧,務必注意安全。」
「明白。」
切斷聯繫,方言抬頭望向了街道,隨著路燈亮起夜幕再一次降臨了。
夜空黑沉,北風乍起,似乎又在醞釀一場大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