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漏風了
上午七點,雪停了。
離開榻上蒸城時,白中元感覺那股疲乏感減輕了許多,不過腦子依然有些迷糊,必須要好好睡一覺才能緩解過來。
遲鈍之下,反應也就慢了些,一直到方言將車開上主幹道,他這才想起件事兒來:「我說老方,咱這趟出來光洗澡了,是不是把正事兒忘了?」
「你是說楚六指?」方言倒是清醒,不緊不慢的解釋著,「你在大廳休息那會兒,我去問過值班經理,說是楚六指最近去了外地,不清楚什麼時候回來。眼下支隊的事情太多,實在沒精力和時間在這耗著。」
「他去了哪兒,做什麼?」
「聽說是去臨市考察,準備投資連鎖店,還是洗浴城、夜總會之類的,他這輩子是繞不出這個圈兒了。」
「那接下來咱們怎麼打算?」白中元必須弄清楚後續的思路,在如此複雜的時局下,未雨綢繆是很重要的。
「明面上,我打算將楚六指的事情暫時放一放,你覺得呢?」
「也行。」對於此事,白中元也是做足了思慮,「我跟楚六指打過不少交道,這個人做事果決,最擅長的便是移嫁罪責,如果不能掌握鐵打的證據,最終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找個手下出來頂罪了事。以前那些打架鬥毆的也就算了,如今牽涉到了毒品和文物,我們絕對不能再給他任何的機會。」
「是這個道理。」方言點頭,「無論是針對你的襲擊,還是許琳遭遇的綁架,這些賬都必須要清算。在沒有獲取確鑿證據之前,避免此類事件發生的最好辦法就是化面為點,偵破相關案件的同時收集證據。這既可以讓對手放鬆警惕,也能避免警力的分散,最後以點破面給他來個致命一擊。」
「對了,還有件事兒你得拿個主意。」白中元將葉止白的事情做了簡述。
「對狗重度依賴?」方言苦笑不得。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就說怎麼處理吧。」說起這個,白中元就覺得頭疼,「以他的情況,是符合刑事拘留條件的,可總不能帶條狗一起送到看守所吧?可如果不帶的話,再發瘋鬧出意外怎麼辦?」
「這樣啊……」方言思索少許,這才說道,「回去後派人帶他做個病情鑒定,倘若精神方面真的有問題,那就直接釋放。」
「如果沒有呢?」
「沒有……也放了。」方言咬咬牙做了決定,「葉止白這種人,放到哪裡都是一顆定時炸彈,與其小心翼翼的防備著,倒不如直接放了,反正他又不會跑。再說他的過失可大可小,彈性處理於咱們於他都好。」
「的確是這樣。」
「對了,許琳那事兒的原委搞清楚了嗎?」
「沒有。」白中元搖頭,「當時情況你是知道的,醫生不允許過多的交流,再者考慮到她的心理狀態,我也就沒有多問。等下午吧,怎麼都是要過去一趟的,到時候就知道了,不過我覺得收穫不會大。」
「嗯,那就下午再說。」
……
回到支隊,已經是將近八點鐘了,瀋海濤的死左右都是沒有頭緒,索性方言便給了白中元和謝江半天的休息時間。馬兒要跑,馬兒也要吃草,連軸轉的副作用已經開始在白中元身上顯現出來了。
對於睡覺來說,環境是很重要的,深度睡眠和反覆被驚醒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語,因此白中元選擇了回家,謝江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保證在刷牙洗臉后才會上床,並言之鑿鑿的說不會放屁打嗝說夢話。
當他們離開之後,方言拿著鑰匙打開了白中元的辦公室門,進去反鎖之後,這才戴上手套坐到了辦公桌前。抽屜沒有上鎖,很輕易便打開了,小心翼翼的翻了翻之後,從筆記本中取出了一張就診單,上面寫著一句話。
「刻意的偽裝是多餘的——佟楠。」
望著這句話,方言想到了白中元康復治療的地方,想到了那個外表知性實則對病人情緒極為敏感的心理醫生。
短短的一句話,將方言的思緒拉回到了蘇浩被白中元傳喚拘留的那天晚上,自己派去的那個人曾和蘇浩有過深入的交談。作為交換,警方暫時放過蘇浩牽涉的盜車案,而他則給出了一個震人心神的消息。
「失憶,是假的。」
其實從斡旋歸隊之初,方言都在懷疑這一點,只不過一來沒有確鑿證據,二來白中元的心性的確是發生了顛覆性的轉變,所以才不敢冒然與之攤牌,只能將他拴在眼皮底下,如今看來幾乎可以下定論了。
在那張照片中,白中元脖子上面掛著一個玉墜,儘管封非凡叮囑過不要輕舉妄動,可方言還是在深思之後做出了試探,於是便有了前往榻上蒸城的事情。表面上說是去泡澡放鬆的同時摸摸楚六指的底,實則不過是欺騙的幌子罷了,方言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那塊玉墜有沒有戴在白中元的脖子上。
如果有,他當場就會將彼此的關係推到對立面上。就算不那麼極端,也勢必會向白中元要個合理的解釋。
只是,他失望了。
本以為玉墜會出現,沒成想白中元的脖子上面乾乾淨淨,事先想好的種種策略和問題,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現在呢,又該怎麼辦?
盯著那張就診單看了良久,最終方言還是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你要演戲,那我就奉陪到底,看看最後誰才是影帝。」
……
時間來到下午兩點,白中元終於醒了過來,走到次卧一腳把謝江踹起來之後,兩人洗把臉吃點東西來到了支隊。
跟方言碰頭后,三人對當前所面臨的局勢進行了簡單的分析,諸多撲朔迷離的案情有待深入的偵查,然而卻找不到一個準確的方向。最關鍵的人物瀋海濤遇害之後,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斷掉了。
「當務之急是將殺害瀋海濤的人找出來,否則解不開這個局。」方言憂心忡忡,閃爍的目光中透著殷切。
「你別看我,這種事兒找他。」謝江聳肩攤手表示無力。
「給我點兒時間。」沒辦法,白中元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來,「我先去趟醫院,探視許琳傷情的同時也問問遇襲前的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的線索,我還就不信了,瀋海濤的死難道就查不明白了?」
「老謝,之前排查瀋海濤的社會關係結果如何?」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信息,不具備追查價值。」說到此,謝江皺了皺眉頭,「老方,我有種感覺,與毒品和文物相關的一宗宗案件不僅是勾連著的,還是被人在幕後操控的,否則不至於陷入這麼被動的局面中。」
「這還用你說?」方言氣笑了,「別嫌我說話難聽,傻子都知道這背後是有人操控的,而且不止一個人。」
「不是,你誤會了。」謝江解釋著,「可能是我表達的不夠準確,我指的操控不是犯罪團伙兒的操控,而是另外一個方向。」
「什麼意思?」
「你覺得存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老謝,你是說……」話題敏感,白中元沒有將心中的擔憂用言語表達完。
見此,謝江繼續道:「你們想啊,為什麼我們查到誰誰就出事兒,而且幾乎獲取到的所有線索都是誤導性的?除此之外,還有耗子、中元和許琳遇襲的事情,怎麼時間就那麼寸,怎麼事情就那麼的巧?」
「……」
謝江的話,讓白中元和方言都陷入了沉默。此時此刻,他們不得不重視起來,如果一切真的被謝江說中了,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你怎麼看?」
「我不知道。」白中元搖頭,隨後順著這個思路深入的說道,「從最初的連環案開始,支隊的一切偵查方案和計劃只有咱們幾個清楚,應該不存在漏風的可能。至於市局那邊,是秦局在掌控全局,難道……」
「閉嘴。」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方言打斷了,狠狠瞪過一眼后,這才警告著說道,「中元,你小子說話越來越沒把門兒的了,要再不加強思想性教育,遲早得惹出大禍來,這事兒翻篇,以後誰都不要再提了。」
「你是領導,你說了算。」白中元撇嘴。
「得,是我嘴欠。」謝江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都滾吧。」
兩人離開,方言陷入了沉思中。剛才他呵止了白中元毫無根據的胡亂猜測,但那也僅僅是因為秦長天的緣故,實際上謝江那番話已經戳到了他的內心最深處,而且他已經初步鎖定了較為明確的嫌疑目標。
那就是——白中元!
如此懷疑,依據十足。
首先,盜車安案團伙兒頭目之一的唐磊,是跟白中元同時出現在許菲家中的,隨後他和許菲死於了爆炸中。這可以看做是一起意外事故,可若換個角度想,就會給人毛骨悚然之感了,為什麼偏偏白中元活了下來?
其次,之前蘇浩親口說過白中元失憶是偽裝的,如今在白中元的筆記本中,又發現了寫有「可以偽裝是多餘的」字樣的就診單。
再者,如同三足洗的碎片一樣,兩塊玉墜也是文物案的關鍵線索,為什麼其中一塊會出現在了白中元的身上。
最後,自從白中元歸隊之後,的確接連破獲了好幾期惡性命案,固然這番結果與他的才智有著直接關係,可難道就沒有貓膩可尋嗎?同樣都是人,誰又能比誰傻多少,怎麼關鍵證據、關鍵的嫌疑人、甚至是關鍵的翻轉節點全部都是白中元挖掘出來的呢,難不成他方言和謝江以及許琳都是豬不成?
「如此困局,到底該如何解開呢?」輕聲嘀咕著,方言陷入了回憶,少許臉色猛然一變,將所有的案件串聯起來,有三個人是至關重要的,起到了案情轉折的作用。連環殺人案扯出了邱宇墨,由此挖出了販賣毒品的崔偉,而後又排查到了第三塊三足洗碎片的持有者瀋海濤,這三人的關係是遞進的。既然進展中案情暫時無法推進,那不妨便回到原點,也就是瓷器碎片出現的地方。
「回遷樓。」
失聲的同時,方言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將盯防布控的範圍鎖定在開發區一帶是白中元的建議。而後又是他帶著耗子和楊偉成前往了二石樓村,當時白中元給出了合理的解釋,可如今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單純。
一來,回遷樓是第一塊三足洗現世的地方。
二來,耗子在那裡遭遇了襲擊。
越是回憶,方言的心神越是不寧,最終決定立刻趕往醫院去找耗子做個深入的交談。
……
此時,白中元也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與之前方言所想的一樣,白中元也在琢磨著謝江的話,思來想去他只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秦時雨。
當然,白中元相信秦時雨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可她生性單純保不齊就會被人利用,而偏偏那個人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了相關案件中,儘管目前沒有確鑿證據表明他參與了犯罪,但誰又敢保證他是清白的呢?
「蘇浩,到底是不是你?」白中元失神嘀咕著,「如果真的是你,我希望你心裡還能存有一絲良知,不要把小雨拖下水。」
……
來到病房以後,白中元看到許琳的氣色好了不少,只是對視時眼中的幸福光澤和臉上的羞意讓他有些頭大,將來要如何收場啊?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屏棄掉紛雜的想法之後,白中元湊了過去:「怎麼就你自己在,高叔和小漁呢?」
「小漁去打水了,高叔因為要忙集團的事情所以一大早就回去了。」說完,許琳眨了眨眼睛,「洗澡了?」
「你怎麼知道?」
「嗅到了清新感。」
額……
白中元無語。
看到這副糗樣子,許琳輕笑一聲,隨後指了指旁邊的果籃:「給我剝個桔子。」
「不怕酸啊?」
「酸中有甜。」許琳一語雙關,「生活不也是如此嗎?」
「你是病人,你說了算。」一邊兒剝著桔子,白中元一邊兒問道,「好好想想,遭遇襲擊的種種有印象嗎?」
「只記得穿過一條漆黑的小巷,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換言之,沒有任何的線索對嗎?」
「有。」
「有?」白中元一驚,「什麼?」
「……」
許琳沒說話,只是眼巴巴看著剝好的桔子。
「這算護工費吧,出院后結算。」調侃著,白中元將桔子喂到了許琳的嘴裡,「一瓣算五十好了。」
「你要去做生意,十足十的黑心商人。」反唇相譏,許琳這才說道,「昏迷之前,我聽到了那兩人的對話。」
「兩個人?」白中元皺眉。
「是的。」
「他們說的什麼?」
甲:我弄了兩瓶好酒,搞定這事兒后喝點兒。
乙:那我準備菜,想吃啥?
甲:寒冬臘月得吃點兒大補的,去你那裡吃「地羊」吧?
乙:成,管夠。
甲:你說的管夠啊。
乙:放心,我那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地羊,保管把你吃的噴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