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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險噁心

  最初從門縫中看到跪在地上的瀋海濤時,白中元下意識的關注點並不在案件性質上,因為自殺也好、他殺也罷,隨著後續深入的調查取證都會漸漸明朗。當時他內心中盤桓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密室殺人。


  在白中元看來,所有的密室殺人都是帶有目的性的詭計,絕大多數都是犯罪嫌疑人用來混淆警方視聽,規避被捕風險的。另外的極少數,就是死者本人主觀意願了,防止自殺行為被介入的外力所終止。


  瀋海濤的房子有著裡外兩道門,門鎖都是在外面,而他卻死在了屋子裡面,這隻能解讀為兩種可能性。


  第一,兩道門鎖都是瀋海濤自己鎖上的,而後他從後窗翻進了屋子裡面,在將窗戶的縫隙封死之後,做出了自殺的行為。


  第二,瀋海濤死於他殺,而且犯罪嫌疑人是在行兇之後從正門離開的,離開的同時將兩道門鎖了起來。


  給案件定性,決不能僅僅根據推導,而是要依託確鑿的事實證據,所以白中元暫時停止了思考,隨後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周然和秦時雨。她們的現場勘查結果,將會左右接下來的偵查方向。


  「除了大致的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之外,我暫時無法給出任何確鑿性的結論,一切都得等屍體解剖、物證檢驗鑒定之後。」周然保持著一貫的嚴謹,說完示意助手進行斂屍,並叮囑萬分的小心。


  「就不能做個初步的定性嗎,這很重要。」案發現場極為的複雜,在這方面白中元必須要多聽聽周然的意見。


  「我知道很重要,但很遺憾,不能。」周然堅持著自己的立場,「死者生前雙手有過強烈求生的動作,可雙腿上沒有絲毫此類跡象,這是極為矛盾的,在沒有解開這個矛盾點之前,我不會妄下結論。」


  「好吧。」白中元只能無奈的點頭。


  「那我就先回隊里了。」


  「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


  周然帶著瀋海濤的屍體離開之後,白中元找到了秦時雨:「現場勘查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具備追查價值的線索?」


  「有。」


  秦時雨點頭,隨後指了指後窗:「經過細緻的甄別,可以確定窗戶上的密封條是新貼上去不久的,而且使用的並不是膠水,而是這個。」


  「這是什麼?」接過證物袋,白中元看到裡面裝著白乎乎的東西。


  「豬油。」


  「豬油?」白中元一愣,又看了看窗戶,「這是在哪兒找到的?」


  「窗檯的角落。」


  「用來粘密封條的?」


  「沒錯。」秦時雨指了指袋子里的豬油,「現在是冬天,氣溫很低,豬油凝固之後便會具備些粘性,粘合力多結實談不上,卻足以將白紙緊緊貼在窗戶縫隙上。而且,師傅覺得這會是出於保暖的考慮嗎?」


  「當然不是,顯然另有目的。」這也正是白中元疑惑的地方,「最初,我將案子框定在了密室殺人的範疇之內,如果以這個為前提,那麼無論是豬油、還是貼在窗戶上的密封條,就都有了存在的邏輯和道理。比如犯罪嫌疑人在殺害瀋海濤之後從後窗逃脫,採用某種手段從外面將密封條貼上,營造出死者自殺的假象。可關鍵問題是兩道門鎖都是在外面的,倘若真是他殺的話,那麼嫌疑人殺害瀋海濤之後完全可以鎖上門從容離開,如此密室殺人的說法也就不成立了。偏偏現在你又說塗抹豬油的密封條是新貼上去的,這我就有點兒糊塗了,這豬油和密封條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


  「師傅,你說了這麼多,有一點我贊成,有一點也反對。」


  「說來聽聽。」


  「我贊成的是新貼上去的密封條一定和案件有關,至於其中隱情就有待後續的挖掘了。而我反對的是,誰說門鎖在外面就不屬於密室殺人的範疇了?」說到此,秦時雨取出了幾張剛剛拍攝出來的照片遞了過去,「師傅,你仔細看看這些,裡面是不是存在著一些支撐密室殺人成立的依據?」


  目光在這些照片中來回遊動,好一會兒白中元才面色凝重的抬起了頭:「從這些腳印的形狀以及鞋底的花紋來看,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你覺得屬於誰?」


  「該不會是屬於瀋海濤吧?」


  「很不幸,被你言中了。」秦時雨又拿出一張照片,「這是屍體拉走之前拍攝的,你看看瀋海濤腳上的鞋子。」


  「完全一致。」白中元做了細緻的比對。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處院子沒有外人來過。」話說至此,白中元皺起了眉頭,「難道,這個瀋海濤真是自殺不成?」


  「可如果是自殺,他是怎麼鎖的門?」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他把兩道門鎖起來繞到了房子的後面,通過後窗進入后完成了自殺現場。」


  「那為什麼要貼上粘著豬油的封條?」秦時雨緊緊追問。


  「我暫時也想不明白。」


  白中元無比的困惑,不光想不通瀋海濤這麼做的目的,還有個偏差的邏輯點無法解開。周然之前說過,瀋海濤被刀子刺穿頸部之後雙腿沒有過任何動作,很肯能是無法行動的。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麼從後窗進入的。


  「這起案件,怎麼處處矛盾呢?」從初步了解的情況來看,這起案子將會很棘手,白中元憂慮不已。


  「白隊,秦科,你們來。」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呼喊聲,顧山正在廚房的門口招呼著,顯然有所發現。


  廚房裡面溫度同樣很低,進入之後能感受到徹骨之寒,就連剩菜中的油水都出現了凝結的現象。


  「發現了什麼?」白中元問。


  「吃剩下的飯菜,還有半瓶酒,上面不光提取到了指紋,還因為菜的油膩和氣溫低的緣故提取到了唇紋。」


  「是多樣性的嗎?」


  「這個要檢測之後才知道。」顧山說著,朝著一側指了指,「最關鍵的是這扇後窗,始終都是開著的,由於積雪的緣故,我們在上面提取到了清晰的腳印。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動物的爪印了。」


  「來,做個比對,看看基本形狀和花紋是否一致?」秦時雨說著,將之前拍攝的照片遞了過去。


  「基本一致。」少許,顧山肯定的回應。


  「怎麼會出現動物的腳印?」秦時雨問。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白中元將何正說的流浪貓狗的事情做了簡述,隨後將目光望向了桌子上的剩菜,「難道是進來偷吃的?」


  「應該是。」顧山指著剩菜盤子說道,「這盤子裡面的油水很大,顯然是葷菜,可裡面卻看不到任何的肉塊,應該是被吃光了。還有,盤子的外面以及桌子下面存在油湯,倒像是貓狗不小心弄灑的。」


  「嗯,這應該是狗的腳印吧?」


  「是的。」


  「院子裡面有嗎?」


  「有。」顧山點頭,然後示意白中元他們注意腳下,「從爪印的走向判斷,狗在吃掉剩菜之後進入了院子裡面,奇怪的是它並沒有亂轉,而是貼著牆角走到了卧室的窗檯下面,留下些東西之後又原路返回了。」


  「留下了什麼?」


  「狗尿。」顧山指著窗檯下面帶有冰碴的黃色液體說道,「這兩天正在降溫,狗尿在牆上和地面都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在顧山講述的時候,白中元的目光也在來回遊動著,狗尿是從牆上流下來的,倒是符合狗的撒尿習慣。順著尿漬痕迹向上看,是寬約十五厘米、長度一米五左右的窗檯,因為房檐外伸較長,並沒有積雪存在。


  「這條狗翻窗戶進來,吃掉了盤子裡面的剩菜,跑到這裡撒了泡尿,然後又順著牆根原路返回離開了?」


  「從現場痕迹判斷是這樣的。」顧山點頭,而後又問,「白隊,我有些疑惑,那條狗為什麼不在屋裡面撒尿呢?」


  「我也想不通。」白中元搖頭,「狗這種動物生性好動,且根據被吃的飯菜來看,當時那條狗是處於飢餓狀態的,盤子里那點兒東西顯然是不夠的,那它為什麼沒有去院子里找找有沒有其他的食物?」


  「其實有一點倒是能夠解釋。」秦時雨道。


  「什麼?」顧山問。


  「你想說當時窗台上面有食物?」白中元若有所悟。


  「沒錯。」秦時雨點頭,「狗鼻子是非常靈敏的,或許它吃完剩菜之後聞到了其他食物的氣味兒,於是便徑直朝著食物走去,最後從窗台上順利獲取到了。如此一來,它也就沒有了留下來轉悠的必要,直接溜出去了。」


  「倒是有這種可能。」稍作沉思,白中元說道,「剛才我注意到廚房裡面是沒有冰箱的,這就意味著瀋海濤生前無法儲存多餘食物的。可現在是冬天,零下十來度的氣溫完全可以起到冷藏保存的作用,保不齊當時這窗台上面就懸挂或者擺放著肉什麼的。若是如此,也倒是能說的通了。」


  暫時解開這個疑點后,秦時雨將目光望向了廚房的後窗:「外面有沒有勘查過,有沒有發現可疑的足跡?」


  「有。」


  說著,顧山取出了幾張快相的照片:「廚房的外面、大門的前面以及房子的後面,都提取到了清晰的足跡。從踩踏積雪的深淺以及鞋底的紋路來看,基本可以確定是屬於同一人的,應該是瀋海濤的。」


  「對比一下。」秦時雨將之前的照片遞了過去。


  仔細看看,顧山點頭:「基本完全一致。」


  「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足跡嗎?」


  「沒有。」顧山搖頭。


  「這樣說的話,瀋海濤當真是自殺?」白中元深吸了口氣,「可他為什麼要將兩道房門全部鎖起來呢?難道真的是一心求死,怕別人發現救下他?可丁亮也說了,瀋海濤生前並沒有什麼朋友,不該有此擔心才對啊?」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秦時雨說。


  「什麼?」


  「瀋海濤在躲藏。」


  「躲藏?」白中元皺眉,「詳細說說。」


  「我們之前所有的推斷,都是建立在瀋海濤自殺基礎上的,可如果是他殺呢?」看看白中元的眼睛,秦時雨接著說道,「師傅你之前說過,看到案發現場的下意識反應時密室殺人,但因為兩道門鎖是從外面鎖上的,於是否定了這一猜想。可根據現在看查到的情況來看,整座院子當中只有瀋海濤一個人的腳印,除此之外便是狗的爪印,證明沒有其他人來過,這是否也滿足密室殺人呢?」


  「反向的?」


  「這個詞形容的很貼切。」秦時雨點頭,「如果瀋海濤意識到了某種危險,利用上鎖來掩人耳目避開麻煩呢?畢竟人在看到鎖的時候,下意識反應是人離開了,這樣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如果真是他殺的話,倒有這種可能性。」白中元認可這一說法,不過這還需要案件的定性來支撐,「走,我們去後面看看。」


  ……


  此時,雪已經是越來越大了。


  「把足跡保護好,千萬不要喪失了勘查價值。」來到大門外面,秦時雨叮囑著顧山,「現場情況複雜,你親自做足跡的提取。」


  「明白。」


  繞過院牆,白中元和秦時雨來到了廚房的窗戶外面,下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凌亂的足跡和流浪狗的腳印。


  「看樣子瀋海濤的確從廚房的窗戶出入過。」秦時雨很肯定這一點。


  「我們去後面看看。」白中元率先朝著前面走去。


  房子的後面是一大片楊樹林,因為樹都很粗,所以間隔的距離相對較遠一些,大部分都在五六米左右。


  正對著後窗的位置,有著一顆大腿粗細的楊樹,直線距離約四米。在這棵樹和窗戶的中間有著一條被踩踏出的小路。屬於人的腳印看起來很清晰,與照片中的基本一致,剩餘的便是凌亂無比的動物爪印。


  「師傅,看起來不光是狗的,還有貓的。」秦時雨蹲下身子仔細的看過後,給出了確鑿的結論。


  「嗯。」白中元點頭,「何正說過,肉聯廠的附近經常有成群的流浪貓狗出現,有這些也就不奇怪了。」


  「可那個奇怪。」秦時雨的手電筒正照在窗戶下的三塊石頭上面。


  那三塊石頭一塊比一塊高,看起來就像是台階一樣,在上面不僅有著人的足跡,還有不少動物爪印。這些爪印同樣是屬於貓狗的,可與地面上不同的是,這些爪印有著拖動的痕迹,還原之後應該是貓狗在借力向上爬。


  「你覺得這代表了什麼?」


  「像是有什麼東西吸引了貓和狗一樣。」


  「聰明。」白中元指了指窗戶,「你應該還記得吧,裡面的密封條使用豬油黏上去的,我想這就是原因。」


  「師傅,你是說豬油吸引了貓狗?」


  「沒錯。」白中元點頭,「現在有一點基本可以確定了。」


  「什麼?」


  「瀋海濤大概率死於他殺。」


  「根據就是豬油和動物的爪印嗎?」


  「是的。」手電筒來回掃動的同時,白中元也做了解釋,「之前我就在想為什麼密封條會用豬油黏連,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現在看來應該是犯罪嫌疑人故意設計的,其目的就是破壞掉他留下的足跡。」


  「三塊石頭上面有瀋海濤的足跡存在,但都在兩側或者牆根兒,中間的已經被動物爪印覆蓋甚至是破壞掉了,如果真是死於他殺,嫌疑人顯然早有謀算,進入屋子的時候踩踏的正是台階正中間。」秦時雨做著分析,「這也就意味著,犯罪嫌疑人的確是從後窗進入的,他在殺死瀋海濤之後,鎖上兩道門從容離開了?」


  「目前來看,只有這種可能。」


  「那他又是怎麼離開的?」


  「我覺得,就是大搖大擺走出去的。」


  「可院子里並沒有其他人的足跡……」話說至此,秦時雨的臉色猛然一變,「難道嫌疑人是穿著瀋海濤的鞋子離開的?」


  「正確。」


  看看白中元面色凝重的臉,秦時雨稍稍猶豫后開了口:「就算是上述推測是正確的,嫌疑人為什麼要鎖門?如果換做是我的話,屋子的門或許會鎖上,但大門絕對不會。因為如果有人去找瀋海濤的話,勢必就會在院子里留下腳印,而留下的越多,對案發現場的破壞也就越大,這不是更能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困擾和難度嗎?」


  「小雨,你還是太善良了。」


  「師傅,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我承認,你剛才所說的確是洗脫嫌疑的上乘之法,可你陷入了一個誤區。」


  「什麼誤區?」秦時雨困惑。


  「你所考慮的是如何洗脫嫌疑,如何增加案件偵破的難度,而犯罪嫌疑人的初衷,應該是製造出命案沒有發生的假象。」


  「製造命案沒有發生的假象?」秦時雨還是沒能領悟到話中真意,「瀋海濤已經死了,怎麼可能製造沒死的假象?」


  「核定命案的基本準則是什麼?」


  「屍體。」


  「沒錯,是屍體。」白中元做著引導,「有屍體存在,才能核定為命案,可如果沒有屍體呢?」


  「沒有屍體,就算報警也只能當成失蹤案來受理。」話說至此,秦時雨的身軀猛然一震,駭然無比的開口,「難道嫌疑人的目的是……」


  「你猜對了。」白中元眯起眼睛盯住了那扇窗戶,「犯罪嫌疑人之所以設下這樣一個局,就是為了達到毀屍滅跡的目的。豬油是用來引誘流浪貓和狗的,當它們因為垂涎豬油弄開那扇窗戶之後,也就會發現瀋海濤的屍體了。對於飢一頓、飽一頓,野性十足的流浪貓狗來說,那會不會是一頓美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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