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假死局
帽子和圍巾取下來后,白中元露出了真容,這讓「薛海剛」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
與之反應相差無幾的是謝江,怪不得訂婚宴上覺得新郎官有些眼熟,原來這背後還隱藏著如此驚天的隱情。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沉默了良久之後,陳少華終於開了口,同時也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回省城以後會告訴你的。」白中元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想回去跟三丫說一聲。」陳少華望向了遠處的紅燈籠。
「不行。」白中元搖頭。
「那……就讓我跟薛東的母親告個別吧?」
「也不行。」
「帶路吧。」陳少華垂下了頭顱。
兩人帶著陳少華剛剛回到薛衛國的家裡,梁智便急匆匆跑了回來:「白隊,現在就回縣城嗎?」
「嗯,現在事情還沒曝光,是離開的最佳時機。」將陳少華塞進車裡后,白中元又轉向了薛衛國,「薛叔,這趟過來給您添麻煩了。」
「這是說的什麼話,都是應該的。」
「還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我們現在必須要離開,所以想請你去趟薛為民的家裡,人抓走了怎麼也得通知一聲。薛為民不鬧最好,如果藉機尋釁滋事就直接給梁子打電話。」話說至此,白中元看向梁智,「沒問題吧?」
「沒問題。」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事辦好的。」薛衛國保證,示意打開後備箱,「這酒和肉你們帶上。」
白中元很清楚徐衛國的脾氣,所以也就沒做推辭,道謝后又說:「薛叔,還有個事兒麻煩你上點心。」
「多去薛東家看看是嗎?」
「沒錯。」白中元面現憂色,「陳少華跟薛東的關係很深,現在被拘捕了,薛為民保不齊會遷怒於薛東家,我怕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這點不用擔心,有我在他別想動任何人。」
「那成,我們先走一步,回頭再來看您,保重身體。」
「剛下完雪,路上慢點兒。」
「留步。」
山路本就難行,加上又下了雪,所以這幾十里路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回到警隊之後已經是凌晨,梁智建議明天再走,但被白中元拒絕了,縣城的高速封閉后只能走國道,必須抓緊時間才行。
陳少華的落網,讓白中元的心踏實了些,於是在回來的路上對基本案情做了簡述,了解之後梁智自然清楚案件的重要和緊迫性,便沒有再做挽留,開著警車護送到縣城邊界才做了最後的告別。
「白隊。謝隊,一路順風。」
「有時間到省城去,老謝做東咱們再聚。」
「沒問題。」謝江爽快的答應,狠狠的剜了白中元一眼。
「到了給我來個電話。」
「再見。」
……
上午九點,刑偵支隊。
路上謝江對薛東老家之行的情況做了彙報,因此方言就在外面等著了,見面后他先看了看車裡面的陳少華,示意兩名刑警把人帶走,而後才說道:「你們兩個感覺怎麼樣,還能不能扛住?」
「饑寒交迫。」白中元眼睛都有些腫了。
「這樣,你們先去食堂吃飯,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然後再去洗個澡睡一覺,下午審訊陳少華。」
「我看行。」陳少華落網之後,白中元也就沒有了那種緊迫感。
「還愣著幹嘛,走吧。」謝江率先朝著食堂走去。
吃飯、洗澡、睡覺,白中元再次睜開眼,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兩點,填飽肚子后和謝江一起去往了審訊室。
陳少華的死而復生,讓支隊很多辦案人員都極為的驚詫和好奇,因此審訊開始的時候,包括方言、許琳、秦時雨和周然在內的很多部門負責人都聚集到了一起,通過屏幕同步跟進著審過程。
「感覺怎麼樣,手上的傷好了嗎?」進門之後,白中元用這句話拉開了序幕。
「承蒙白隊惦念,已經差不多了。」從被抓捕的那一刻起,陳少華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反倒是坦然了。
「你對自己也夠狠的。」說著,白中元翻出了一張照片,「這麼長的釘子刺穿手掌,一定很疼吧?」
「跟命比起來不值一提。」
「也是。」白中元點頭,示意旁邊的警員做好筆錄。
「是你自己主動交代,還是我們逐條訊問?」睡了一覺后,謝江恢復了精神頭兒。
「我可以自己交代,但在這之前你們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別得寸進尺。」謝江立眼。
「讓他說。」白中元倒是不在乎,「什麼問題?」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件事兒,可死活就是想不通,你們是怎麼知道我還活著的?」陳少華著實好奇。
「其實我也想知道。」謝江突然來了一句,而後看向了監控,他相信後面那些人也都有著同樣的疑問。
「你就別跟著添亂了。」翻個白眼,白中元這才說道,「陳少華,其實我挺佩服你的,這個假死之局做的很高明,可有個環節你處理的太過於粗糙了,或者說你低估了警方追查這起案件的決心。」
「你指的是崔偉的屍體對嗎?」
「沒錯。」白中元點頭,「在沒有找到崔偉屍體之前,這起案子永遠都會存在疑點,我也正是通過這點做出了大膽的假設和猜測,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你果然還活著,果然去了薛東的老家。」
「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殺人沉江,屍體打撈不上來的事情,為什麼你會執著的追尋這一點?」
「因為潘雨。」
「潘雨?」陳少華一愣,「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麼?」
「她說你是一隻鬼。」
「我是一隻鬼?」陳少華笑了,「她倒真看得起我。」
「就是因為這句話,勾起了我對你的興趣,二次複核現場的時候發現了隱藏的線索和更深的隱情。」
「你發現了什麼?」
「很多。」話說至此,白中元再次發出了由衷的感慨,「辦案這麼多年,你是第二個讓我產生了「恐懼心理」的人。」
「第一個是誰?」
「邱宇墨。」
「他?」陳少華不屑的撇嘴,「不是我看不起他,如果讓我去做那起連環殺人案,一定比他高明的多。」
「或許吧。」白中元不否認這點,「但我還是想說,你低估了他。」
「什麼意思?」
「因為沒有邱宇墨,我們就不會把你挖出來,說的更直白些,邱宇墨在臨死之前算計了你一把。」
「他算計我?」
「沒錯,算計你。」白中元點頭,「準確的說,是邱宇墨聯合薛東一起算計了你。」
「不可能。」陳少華臉色猛然一變,隨後嘿嘿笑出了聲,「白警官,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是很清楚,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算計我,唯獨薛東不會。」
「為什麼?」謝江問。
「因為薛東的母親和孩子。」不等陳少華開口,白中元便說出了原因,「薛東落網之後將全部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明顯是一心求死,這是個極為矛盾的點。因為薛東犯罪的初衷是弄到一大筆錢給孩子看病,他這麼在乎兩個孩子,怎麼可能主動求死呢,他判處死刑后孩子怎麼辦?只有一種情況下他會如此做,那就是他死了以後,母親和孩子會有人幫他照顧,而這個人只能是你陳少華。這也是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薛東老家的原因,你要照顧兩個孩子和老人,就必須去那裡。」
「你為什麼會想到我,而不是崔偉?」陳少華反問,「整起案件中只有崔偉的屍體沒有被找到,你應該懷疑他才對?」
「因為人品。」
「人品?」陳少華笑了,「我們這種人,人品還有什麼高低之分嗎?不都是雙手沾滿血腥的劊子手嗎?」
「當然有。」白中元反駁,「每個人都有可取之處,你最大的優點就是重感情,這也是最讓薛東放心的地方。事實證明他賭對了,你的確履行了承諾,我相信如果你沒有落網,一定會照顧好薛東家人的對嗎?」
陳少華沒有說話,而是目光凝視陷入了沉默當中,良久之後,才使勁兒點了點頭:「受人之託理當忠人之事。」
「用你們圈子裡的話說,你夠義氣。」謝江認可道,「倘若你沒有遵守承諾,一時半會兒還真抓不到你。」
「我還是有些懷疑,僅憑這點就懷疑到了我?」
「這其實是個排檢的過程。」白中元不介意告訴陳少華,「薛東一心求死,說明他早就安排好了身後事,也就是說有人會代替他守護家人。根據我們的走訪排查結果來看,崔偉這個人行事沒有任何的底線,而且並非那種計多智廣的人,完全不符合托兒靠母的條件,他被排除后就只能是你了。我們問過夜色的工作人員,他們每個人都能說出你的某個缺點,唯獨一點是眾口同聲的,那就是講義氣、重感情。」
「這可真夠諷刺的。」陳少華自嘲的笑笑,「那你又是怎麼想到我利用崔偉的屍體瞞天過海的?」
「因為太巧了。」白中元直接回應,「首先,你發生車禍的時間太巧了,正好是張大根被害后不久;其次,車禍現場也太巧了,越野車的燃燒導致了屍體的嚴重炭化,已經無法做出準確辨別;最後,發生車禍的地點也太巧了,那段盤山道存在很多的視野盲區,足夠做出很多的事情了。」
「……」
陳少華目光閃爍,沒有說話。
見此,白中元繼續說道:「其實還有一點你做的太過於明顯了。」
「什麼?」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大根家裡那次?」
「沒錯。」白中元回憶著,「張大根被謀害后,正常人的反應是避而遠之以免麻煩上身,絕不會主動向命案上面靠。可你卻反其道而行,撕掉封條直接去了他的家裡,我不懷疑你悼念張大根的初心,符合你重情重義的行事風格。但那兩顆煙蒂、受傷的手、擦拭血跡后丟到垃圾桶裡面的衛生紙,其實都是你的算計。老話說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你出現在張大根的家裡,無非是為了麻痹警方,為後續的逃脫爭取著時間。當時你的謀划的確成功了,否則我也不會允許你前往張大根的老家,可隨著薛東的落網,我知道自己被騙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故意演給我看的。」
「怎麼被騙了?」謝江問。
「我也好奇。」陳少華依舊在笑著。
「那天晚上,我是凌晨三點多去的夜色,問及你行蹤的時候,薛東明確告訴我說一個小時之前請了假。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時你並沒有在五樓,而是在一樓的家裡,是接到薛東的通知之後才上去的。」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陳少華的眼睛里閃爍著幽幽的亮光。
「我說了,為了混淆警方視聽,為了讓警方主動排除掉你。」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一樓做了什麼?」
「設局。」白中元不假思索的說道,「去往你住的小區之後,我先去調取了監控,看到你下車打開了後備箱,十來分鐘之後你才抱著兩個大箱子回了家,當時我以為你是整理後備箱,事實上我錯了。」
「怎麼錯了。」陳少華如狼一般盯著問。
「當時你沒有整理後備箱,而是打開了下水井。」
「你們找到了?」
「當然。」
「我為什麼要打開下水井?」
「因為,你要把昏迷的崔偉藏到下面。」
「崔偉?」陳少華尚未回應,謝江卻是吃了一驚,「中元,你的意思是說崔偉當時還沒被殺害?」
「沒有。」目光落在陳少華的臉上,白中元還原著當晚的事實,「張大根被害之後,夜色的安保便緊張了起來,所以你的行動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在上客最多的黃金時段無法長時間請假外出,於是讓薛東偽裝后開著你的越野車載著崔偉出了城,並故意暴露在了監控之下。與此同時,你替代薛東將喝醉的客戶送回了家裡。可你們忽略了一個細節,事後沒有核對送客戶回家的路線。」
「載著崔偉出城,並故意留下了監控影像,目的就是誘導警方,認為當晚崔偉就被殺害沉屍了。」謝江皺眉。
「不,他們還做了一件事。」
「什麼?」
「偽造現場。」
話說至此,白中元死死的盯住了陳少華的眼睛:「當時薛東的身上還帶著一樣東西,那就是——你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