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譚二香
對於此時的白中元來說,秦時雨的這番話無異於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下終於弄清楚了案情中擰巴的地方。當然,背後所隱藏的事實究竟是否如猜想的一樣,還需要再去三個地方進行求證。
但在這之前,白中元必須問清楚一點:「小雨,蘇浩在說出上述那番話時,你覺得是隨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
「師傅,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中元不知道該怎麼表述內心的想法,因為這很容易讓人產生疑神疑鬼甚至是精神分裂的看法。他真正想說的是,蘇浩那段話是不是隱含著目的性,更直白些是不是故意借秦時雨的口說給自己聽的。
這個念頭很荒唐,畢竟兄弟倆早已經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從兩次見面中蘇浩出手的兇狠程度來看,他對白中元是恨之入骨的。在這樣的前提下,怎麼可能會含蓄提點相幫,最不濟也該充當個攪屎棍子才對。
想明白這些,白中元搖頭苦笑:「沒什麼,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腦子有些遲鈍。」
神色複雜的凝視少許,秦時雨這才擔心的問道:「師傅,你的失憶症……」
「上次和許菲來到這裡,是在對面合的影,那天她很開心。」說完,白中元拍拍身上的塵土,朝著樓下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秦時雨皺起了眉頭,而後編輯信息發給了秦長天:「鏡像樓,他說到了許菲,但不能確定是否恢復了記憶。」
「小雨,如果想要保住蘇浩,就必須盯緊中元。」
「我知道。」
……
離開鏡像樓之後,白中元感覺肚子有些餓,反正離著不遠,於是便前往了老字號小店兒羊湯李。
上次來到這裡,是許琳剛剛調來支隊。也是在這裡,白中元通過講解老店的歷史做出了提醒和隱喻,之後兩人漸漸站到了同一立場上。可造化弄人,隨著許菲的真實身份被挖掘出來,最終還是分道揚鑣了。
說是心生感慨也好,說是觸景生情也罷,總之隔街相望的時候,白中元忽然沒有了進入其中的勇氣。尤其是當缸爐燒餅和羊湯的香味兒湧入鼻端后,腦海中已經不自覺浮現出了那個人的身影。
想到了她最初看到羊湯時的鄙夷、也想到了就著礦泉水吃燒餅的窘樣、還想到了聽故事時的認真神態,更想到了飽餐之後意猶未盡的饞相。一幕一幕,那麼清晰的在眼前掠過,宛如昨天發生的一樣。
使勁兒甩頭強行屏蔽掉心慌的畫面,白中元深吸口氣便打算直接走進去,可就在此時看到一輛豪華的轎車停在了門口。車門打開,走出的是一男一女,正是許琳和「男友」錢志浩,像是來喝羊湯的。
「這也太巧了吧?」白中元嘀咕著。
「琳琳,你說的就是這裡?」錢志浩指著羊湯店,詫異驚呼。
「怎麼,配不上你的身份?」許琳的話很冷。
「沒有,沒有。」錢志浩陪著笑,「就是受不了這股子羊膻味兒,你可能不知道,我對羊肉過敏。」
「真的?」許琳面無表情。
「真的。」錢志浩慌忙點頭。
「我怎麼記得之前晚宴上你還吃羊排了呢?」
「額……」
錢志浩一愣,趕忙解釋:「偶爾吃一次也沒事兒,就是不能經常吃。」
「那今天吃不吃?」
「我……」
瞅瞅大鍋中煮沸的羊湯,又看看簡陋的店面,錢志浩搖了搖頭:「我不怎麼餓,就在車裡等你好嗎?」
「隨便。」說完,許琳轉身進了店裡。
站在對面,白中元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進去,當他走到車子旁邊的時候,聽到錢志浩正在打電話。
「要不是為了長豐集團的股份,我能這麼卑躬屈膝的嗎?」
「不過說真的,這事兒還真挺刺激的,你想想咱什麼樣的女人沒玩兒過,唯獨這警花實屬第一回。」
「你放心,我不會動真感情的,等把她弄上床,把股份弄到手就抽身。」
不管說這些話的人是誰,也不管這些是說給誰聽的,落入白中元的耳朵都讓他有種憤怒和噁心的感覺。但當攥起的拳頭馬上要落在車玻璃上時,他還是硬生生的抽了回來,隨後向店裡走去。
「來了?」熟客,店老闆都記得清楚。
「來了。」
「老規矩?」
「老規矩。」
走進屋子,白中元看到許琳坐的是上次來的那張桌子,所點之物也完全相同,一碗羊湯一個缸爐燒餅,正吃得津津有味兒。
「不介意我坐在這裡吧?」
一句話,讓許琳的動作頓住了,緩緩抬頭看清楚白中元那張掛著笑容的臉時,她愣了一會兒,而後將燒餅掰碎泡到了羊湯裡面。
不管是不是默許,白中元都厚著臉皮坐了下來,羊湯端上開始一點點放棄了調料:「今天還想不想聽故事?」
「……」
許琳沒說話,一勺一勺舀著往嘴裡送。
「我不喜歡外面那個人。」說完,白中元狠狠咬了一口燒餅。
「不喜歡他的人多了,你算老幾?」許琳終於開口,語氣很是不善。
「看來你也討厭他。」
「……」
許琳又陷入了沉默。
「我剛才聽到了一些話,有沒有興趣聽?」
「愛說不說。」
「簡而言之,就是一起渣男怎麼算計錢財和美色的陰謀。」
「謝謝提醒。」說完,許琳將碗向前一推,「飽了,你慢慢吃。」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還要往裡面跳,是勇氣可嘉還是愚蠢至極?」白中元有了些火氣。
許琳腳步頓住,轉身冷笑:「你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麼活了一百歲嗎?」
突然的發問讓白中元一愣,但還是硬著頭皮回應道:「因為現在的醫療條件越來越好,因為老人家經常鍛煉?」
「不是。」
「那是什麼?」
「因為他從來不多管閑事。」許琳說完直接走了出去。
「我……」
白中元氣的想罵娘。
……
午飯的插曲過後,白中元於一點鐘回到了支隊,徑直走向了技術科。
「師傅,你中午跑哪兒去了,害我找你半天。」消除了隔閡之後,兩人的關係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至少表面看起來秦時雨是熱情的。
「臨時接到個電話,這頓飯先欠著,改天請。」說著,白中元朝裡面瞄著,「小雨,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下。」
「又借人是不是?」
「嘿嘿……」
雖然支隊的人都還如之前一樣稱呼白隊,可實際上更多的是出於尊重,嚴格來說白中元一兵一卒都是調遣不動的。關係恢復如初,最直接的好處就是秦時雨不再刁難,相反會盡最大能力提供支持。
「不管是兵還是將,隨便點,實在不行我去。」
「不用,不用。」白中元剛忙擺手,「顧山一個人就行。」
「一個就夠?」
「嗯。」如此的配合,倒讓白中元有些不適應了。
「那成,人手不夠隨時跟我說。」說完,秦時雨看了看錶,「師傅,我還要去趟市局,有事打電話。」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秦時雨離開之後,白中元又在技術科門口等了幾分鐘,而後看到顧山急匆匆的走了出來,隨身帶著勘察箱。
「你知道要出現場?」白中元率先朝著車子走去。
「不出現場,白隊也不會來技術科借人。」
「嘿嘿……」
摸摸鼻子,白中元尷尬的笑了笑。
「白隊,咱們去哪兒?」
「先去一趟崔偉的家裡。」
「那裡不是勘查過了嗎?」顧山不解,「怎麼,又有新的發現?」
「去了就知道了。」白中元發動車子的同時,又給謝江打了個電話,「根據你調取的監控畫面和薛東的供述,可以認定那天晚上是他載著昏迷不醒的崔偉去的江邊,那輛越野車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捕捉到畫面?」
「當然。」謝江毫不猶豫的回應,「同一個路口拍攝到的,當時只剩下了開車的一個人,我沒給你看嗎?」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的確拍攝到了對嗎?」
「你等下,我給你發過去。」
掛斷電話少許,照片便發送到了手機上,圖像看起來依舊是模糊的,不過還是能夠辨析出車裡只有一個人。
「老謝,我現在和顧山去複核案情中的一個模糊點,隨時等我電話。」
「中元,到底什麼情況?」
「還不確定,但大概率要出趟遠門了。」
「那我先準備著,隨時聯繫。」
……
一路疾馳,白中元和顧山抵達了崔偉租住的村子里,因為上次來過,所以接待他們的依舊是村治保會主任。
「譚主任,還得麻煩你再給開下門。」
「不麻煩,不麻煩。」譚勇擺手笑笑,「白隊,上次你們走了之後,我去旁邊的幾戶人家做了了解,只是收穫不大。他們說崔偉這個人見首不見尾,有時候憋在家裡好幾天不出門,有時候十天半個月又不回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生活規律。」
「嗯。」白中元點頭,上述跟摸排到的情況基本是相同的。
「這邊走,小心腳下。」譚勇提醒著注意腳下的污水。
「怎麼還有人把污水往街上排?」顧山踩了一腳,發著牢騷。
「唉……」
譚勇嘆氣,剛想說什麼突然旁邊的大門打開了,而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兒端著盆子走了出來,咯咯笑著的同時將污水朝著白中元他們潑了過去,看到三人狼狽的躲開,她一邊蹦躂一邊拍起了手。
「淹死你們,淹死你們……」
「譚二香,回去。」譚勇怒斥,「不聽話就把你扔水裡去。」
「聽話,聽話,二香聽話。」女孩兒的臉上陡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而後哆哆嗦嗦的往後退著,「不要把我扔水裡,不要扔……」
「她怎麼了?」白中元好奇。
話說至此,三人也來到了崔偉租住的房前,譚勇掏出鑰匙開鎖解釋道:「早些年,二香的爸媽靠販魚為生,家裡挖了一個深水池,有天兩人出去擺攤把她自己留在了家裡,然後就掉進去了,差點兒把命丟了。雖說後來搶救過來了,但連續的高燒卻將腦子燒壞了,可能是心有執念吧,不管看見誰都想淹死。」
「唉……」
每次聽到類似的事情,白中元都會覺得心裡發堵。
「這都是命。」譚勇接話,「不說她了,咱們進去吧。」
「好。」白中元示意顧山準備工作。
「不能進,不能進……」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嘶喊的聲音。
「你又胡鬧什麼?」轉身看到是二香,譚勇呵斥,「是不是想讓我把你扔水裡去?」
「不要扔,不要扔,二香怕水……」二香恐懼無比,卻依然進行著阻撓,「不能進去,有鬼,有鬼的。」
「我……」
譚勇剛想發作,被白中元給拉住了:「你們稍等,我去問問。」一步步來到二香跟前,輕聲問道,「不要害怕,他不敢把你扔水裡面的。」
「真,真的?」
「叔叔是警察,警察的話你總相信吧?」說著,白中元掏出了警官證。
歪頭斜眼的左看右看好一會兒,二香才放鬆了下來,叉腰一指開口就罵:「譚二蛋,你敢把我扔水裡,我就讓警察叔叔抓你。」
「二蛋?」顧山疑惑。
「乳名。」譚勇一臉黑線,卻又不敢發作。
「罵完了,解氣了,是不是該回答叔叔的話了?」白中元掏出一包口香糖,「回答完,這個給你。」
「我現在就要。」二香抬手就去抓。
「先回答問題。」
「好吧。」二香委屈。
「你剛才為什麼說有鬼?」
說起這個,二香又露出了恐懼的樣子,說話的聲調也尖銳了幾分:「因為,因為那晚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嗯嗯。」二香連連點頭,「那天晚上我出來撒尿看到的,嚇死我了。」
「那隻鬼長什麼樣子?」
「他,他有兩個頭,還有好幾隻手,特別的胖,肯定是剛吃完人。」
畫面稍加整理,白中元便可做出還原,二香看到的應該是一個人背著另外一個人。或許是她的腦子不正常,也或許是晚上光線的問題,總之他沒能分辨清楚,於是就在心裡留下了恐怖的陰影。
「你當時在哪兒看到的?」
「那裡。」
「房頂?」白中元疑惑,「晚上你去房頂做什麼?」
「白天沒人陪我玩兒,村子里好多人都跟譚二蛋一樣,見面就凶我、罵我,晚上出來玩兒就沒人說我了。」
「這跟你上房頂也沒有關係啊?」白中元費解。
「咯咯……」
手指放進嘴裡,二香笑了起來,少許猛地解開腰帶往地上一蹲:「村裡的人都是王八蛋,我要把他們全都淹死,就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