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明朗化
兩枚未知的指紋,白中元猜測其中一枚屬於自己,另外一枚則成了謎,甚至無法甄別出嫌疑人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如此一來,警方就必須進行雙重的考量,根據不同的立場來對案情進行推導。
對於白中元給出的兩種結論,方言是認可的:「群策群力做個判斷,對於犯罪嫌疑人崔偉而言,逃匿與被謀害哪種可能性更大?」
「方隊,從概率學來說,二者是相等的。」許琳最近心事重重,看起來有些疲憊。
「我贊成許隊的話,做不出傾向性的選擇。」謝江附和。
「你認為呢?」方言問白中元。
「我也是這樣的看法。」白中元做著解釋,「那天晚上我跟陳少華有過交談,可以看出他悼念張大根是發乎於真情的,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的確非常的好。以此為前提,他對崔偉產生懷疑見面后,大概率是會爆發衝突的,可我們並未在102室發生類似的痕迹,這代表不具備動手的條件。換言之,陳少華是處於劣勢的,由此就可以推斷出來,那枚指紋的主人是站在崔偉這一方的。可反過來說,「他」站在陳少華這一方同樣是成立的,因為室內沒有發生爭鬥還有著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崔偉完全被制服了,已經處於了任人擺布的局面,可以帶去任何有利於犯罪的地點進行處置。」
「這個邏輯倒是通順的。」方言手指敲擊桌子,陷入了思考,少許又開了口,「看來關鍵就是留下那枚指紋的嫌疑人了,只要找到了他,這個迷局也就解開了,棘手的是連個可疑的方向都沒有。」
方言的話,讓整個會議室都陷入了寂靜當中,包括白中元在內的所有與會人員,都皺眉陷入了沉默。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去憑藉一枚指紋找人,與大海撈針沒有任何的區別,說是難於登天都不為過。
輕微的紙張翻動聲響起時,白中元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法醫的鑒定報告中,他總感覺有些東西被忽略了,可一時半刻間又怎麼都想不起來,於是逐字逐句的辨析著,盞茶的功夫終於是找到了一個致命的疏忽點。
「周然,昨天早晨我明明遞交了兩份兒檢材,為什麼只有一份兒出了結果,另外一份兒檢驗報告呢?」
「白隊,你指的檢材是什麼?」
「一團帶有血跡的衛生紙,陳少華家垃圾桶里提取到的,當時我親眼看到了他擦拭傷口,帶回來與兩顆煙蒂一併交到法醫實驗室的。」找到了這個被遺漏的點后,白中元的思維又恢復了敏捷。
「昨天早上,是交給小燕了嗎?」
「是的,當時五點多。」
「稍等,我問一下。」簡短的通話之後,周然很快便給出了結果,「小燕說以為檢材是同類多量的,出於DNA提取的難易度考量便率先鑒定了那兩顆煙蒂,後來本想繼續做檢測的,可因為我們從車禍現場帶回來的需要加快加急便暫時放到了一邊,我記得白隊有過輕重緩急的囑咐。」
「怎麼能犯這樣的錯誤?」方言臉色頓時變了。
「怪我,當時應該交代清楚的。」白中元主動將責任攬了過來。
看到白中元認了錯,方言也只能賣個面子,問著更重要的:「檢材還在嗎,能不能繼續鑒定?」
「還在,鑒定正在做。」說完,周然又補充了一句,「小燕說再有半小時左右結果便能出來了。」
「那就等吧。」白中元有些焦慮的端起了水杯。
「我回去,一會兒帶著結果過來。」周然起身出門,不著痕迹的看了白中元一眼,隱晦的表達了感激。
方言沒有說散會或者休息,所以眾人只能坐在會議室中等著,短短半個小時,卻如半年那樣難熬。
砰!
當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當周然再度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時,白中元從空氣中嗅到了一股清新感。
「結果怎麼樣?」方言蹭的站了起來,瞪著眼追問,「衛生紙中的血跡不是陳少華的對不對?」
周然顯然是跑著來的,氣喘吁吁的點了點頭:「沒錯,鑒定結果顯示,衛生紙中的血跡是屬於崔偉的。」
「果然。」白中元如釋重負的長吐口氣,「其實早在車禍現場看到陳少華尾指是殘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
「也就是說他不僅用假肢進行了迷惑,血跡同樣如此?」謝江有感而發,「偷梁換柱可真夠狡猾的。」
「是啊。」白中元深深點頭,「當時我親眼看著他擦拭的血跡,沒成想還是被糊弄了,大意了啊。」
「你不用自責,誰能想到陳少華心思如此之深呢?」方言示意不必往心裡去,「紗布的存在,促成了障眼法的成功。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小把戲而已,犯不著這麼長吁短嘆的。」
「我沒那麼脆弱。」白中元這樣說著,還是投去了感謝的眼神。
「不脆弱就好,我們接著說案情。」方言拉回正題,「血跡既然是崔偉的,那就說明他很可能已經被陳少華殺害了。可我更想弄清楚的是,陳少華為什麼要用崔偉的血跡偽裝,目的又是什麼?」
「嗯,這的確值得深思。」謝江附和,「血跡的出現等同於暴露殺害崔偉的風險,陳少華如此狡猾不會想不到,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如果是存有僥倖心理呢?」許琳發表著看法,「要知道他當時已經成功的欺騙了白隊的眼睛,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血跡會被做了提取。我們不妨做個假設,換做我們當時在場,會提取檢材嗎?」
「這個……」方言和謝江同時被問住了。
「反正我是不會。」探討案情,無需顧慮面子問題,許琳直接戳穿道,「不僅我不會,在當時的情況下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除了也都不會,而如果是那樣的話,陳少華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這點大家不能否認吧?」
「……」
眾人沉默。
「好了,我們繼續說陳少華,相較於僥倖心理而言,我更傾向於是他設計的局,畢竟就算我們鑒定出血跡屬於崔偉,也不能認定就是他殺害的。再說,僅僅根據血跡,我們憑什麼又認為崔偉已經死亡了呢?」白中元站出來解圍道,「說回主題,他用崔偉的血跡來混淆我們的視線,的確存在暴露的風險,但也僅僅可能會暴露,這與成功后的收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如果當時留下的是他自己的血跡,那麼在我將檢材帶回來之後,很快就能將他與邱宇墨胃容物內的斷指聯繫起來。」
「白隊說的在理。」周然點頭,表示了支持,「如果不是發生了車禍案,我們壓根兒就不會知道陳少華就是一直在找的嫌疑人,他可以繼續逍遙法外。事情到了這步,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這話不恰當,應該說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謝江多少有點兒杠精的本質,但卻緩和了會議室中的氛圍。
案情有了頭緒,方言的壓力也就小了些,再開口時語氣和緩了許多:「綜上所述,基本可以將案件完整的串聯起來了。張大根的死是因為上個月鬥毆事件引起的,作案人就是崔偉,因為和張大根兒關係親如兄弟,所以陳少華又殺死了崔偉報仇。犯罪動機都是合理的,相關證據也可以做出確鑿支撐。」
「我支持這個邏輯鏈。」謝江點頭。
「我沒有意見。」許琳附議。
「你呢?」方言問。
「我倒是也同意,只不過還有個疑問。」白中元放下了水杯。
「說。」
「張大根那晚為什麼要請假回家,回家之前為什麼又喝的醉意沉沉?」
「……」
眾人再次沉默,無法解答。
「走訪的結果是什麼?」方言問謝江。
「咱們的人去夜總會調查過,沒人提到過異常情況,而且張大根在場子里喝酒也是常態,不存在可疑點。」謝江如實回答。
「就算喝酒是常態,那麼他為什麼要請假回家?」白中元不想放過任何模糊的地方。
「那就不知道了,請假時他也沒有說任何的原因。」謝江表示無力。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張大根察覺到了什麼?」全部心思放到案子上時,許琳的思維和洞察力也是極為敏銳的。
「說說看。」方言追問。
「那天晚上我去找過張大根,當時他提到了斷指男的事情,之後他便請假遇害了,那是否可以做出這樣的推導,他沒有跟我說實話。」話說到此,許琳的眼睛里閃爍起了亮光,「根據走訪排查得知的情況來看,張大根是個十分重視兄弟情的人,甚至為了照顧犧牲戰友的雙親都放棄了成家的打算。以此為前提,我們不妨做個大膽的假設,他其實已經知道了陳少華斷指和犯罪的事情,但因為顧念兄弟情義所以做了隱瞞,而當他從我口中聽到警方正在追查的時候,便陷入了矛盾當中。」
「嗯,的確有這種可能。」白中元點頭。
「你有證據?」方言問。
「有。」稍作回憶,白中元解釋道,「那晚我在和陳少華聊的時候提到了張大根請假的事情,他們兩個當時在一起。這點他應該不會撒謊,畢竟夜總會裡面那麼多人,隨意問詢便能知道真假。」
「這就合理了。」謝江總結著,「張大根內心掙扎,於是便喝了酒,酒後請假回家是為了做出最終的決定。顯然,他站到了法律這邊,否則最後一個電話不會是撥給許隊的,只是沒料到給了崔偉機會。」
「嗯,嚴絲合縫。」方言點頭。
「總算是能緩口氣了。」許琳靠向了椅背。
「你怎麼還愁眉苦臉的?」方言敲敲桌子。
「我只是覺得心裡有些發堵。」白中元苦笑。
「案子都破了,還發什麼堵?」謝江撇嘴。
「不是我要拆台啊,也不是質疑案情,而是想問你們一個添堵的問題。」深吸口氣,白中元這才說道,「你們想沒想過,張大根很可能是被陳少華算計的,或者說,他配合了崔偉謀害張大根的過程?」
「這個……」謝江一怔。
「……」許琳沉默。
方言也沒有說話,眼睛死死的盯著白中元,好一會兒才豎起了大拇指:「很好,你成功達到了給大家添堵的目的。」
「人之性也善惡混,善惡道不盡世間人。」感慨一聲,白中元閉目靠向了椅背,再沒有出聲。
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少許,方言調整情緒說道:「老謝,既然案情已經徹底明朗了,那就順著陳少華這條線追查下去,第一是找到他殺害邱宇墨的確鑿證據,第二是開始全面撒網排查崔偉的下落。」
「嗯,明白。」謝江點頭,「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枚指紋怎麼辦?」
「先放放,解決了邱宇墨和崔偉的事情,那枚指紋其實也就無關緊要了。」方言起身。
「嗯,或許到時候就能查出來了。」謝江點頭。
「散會。」
……
有了新的辦公室,白中元便再也不擔心和許琳同處一室的尷尬了,關門之後泡杯茶走到了窗戶前面。這間辦公室朝西,在這裡可以看到法醫、技術科所在的矮樓,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每個人的臉。
望著周然的背影,白中元因為案情明朗而落地的心又有了幾分的不安,總覺得怎麼都看不透這個女人。可以肯定,她絕對有著某種目的,偏偏從未顯露過任何心思,如芒在背的感覺屬實難受。
「女人心,海底針啊……」
無奈的嘆息一聲,白中元便想著坐下去喝茶,可就在這個時候,秦時雨急匆匆的由技術科走了出來。看著她,一幕幕往事開始浮現了出來,從當初的親如兄妹到如今的形同陌路,世事怎麼就如此的無常,人情怎麼就如此的薄涼?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許是心悲意長,白中元坐下之後取出了脖子上的玉墜放在手中摩挲著,裡面的血跡似乎淺了一些。想到那晚耗子遭受的襲擊,想到唐磊和爆炸案的牽連,想到許菲的死和自己如今的處境,白中元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攥緊了。
「蘇浩,終於騰出手來對付你了,是時候把舊恨新仇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