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善與惡
走出審訊室以後,白中元和謝江去食堂吃了些東西,今晚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必須要保證體力才行。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又對賈林供述的一切做了深入分析,確定口供筆錄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當時間來到十一點的時候,許琳的電話打到了謝江這裡,告知對養殖場的二次勘檢工作已經完成,並獲取到了相關的物證。在派人將物證送回隊里的同時,外勤的布控工作也已經基本完成,剩下的便是等著宋前自投羅網了。不過許琳還是有些擔心白中元的計策能否奏效,要不要提前實施抓捕?
「老謝,你回復她,就說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靜靜等著好戲上演就行了。」白中元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好的。」掛斷電話之後,謝江抬手看了看錶,見時間還有富餘,便好奇的打探著,「按理說許隊跟你的關係比較近,怎麼這電話打到我這裡了?還有,休了三天假后總感覺你們之間的關係怪怪的,不是發生什麼矛盾了吧?」
「沒有。」白中元搖搖頭,「你是過來人,比我更清楚女人的心思,那可真是小孩兒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也是。」謝江深有感觸的點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多數時候女人的無理取鬧都是表現於在乎之人面前的,你和許隊是不是……」
「老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了?」白中元趕忙打斷,「我鄭重的聲明一點,我和許隊之間的關係僅限於工作,至於你胡亂猜測的那些壓根兒就不存在。再說,你覺得現在的我有心思想那些嗎?」
「也是。」想到白中元現在的處境,謝江不由得有了幾分感慨,「有些話一直想問,但礙於時機不成熟始終沒好意思開口,既然話趕話說到這裡了,那我就多句嘴,關於以後你仔細想過沒有?」
「什麼以後?」白中元裝傻充愣。
「你說呢?」謝江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工作和生活了?」
「還能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唄。」白中元繼續糊弄著。
「就沒有想過再找個人?」從心裡來講,謝江不希望看到白中元這樣,「要不我跟你嫂子說說,讓她幫忙給介紹介紹?」
「老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說起這個,白中元又想到了在水庫的時候。
「可你都三十多的人了,總這樣也不是回事兒啊?」謝江繼續勸著,「那件事情都已經過去大半年了,你何必非要死抓著不放呢?再說你現在又患上了失憶症,為什麼不藉此機會跟過去告個別呢?」
這些話中是藏著謝江私心的,一直以來他都不是很贊成方言的決定,但礙於種種因素他必須擺明立場。然從他心裡來講是不願意這樣做的,一來他不相信白中元會涉案,二來不想看到支隊內部產生分化。
順勢將話題引到白中元身上並不是起於八卦之心,也絕非趁勢打探白中元與許琳之間的關係,而是真的希望白中元能從那場「意外」中走出來。身為一名老刑偵,謝江深知這樣糾纏下去的後果是什麼,往輕了說會將白中元和方言擺到對立面上,往重了說很可能會影響兩人的從警生涯。
謝江沒有白中元的辦案天賦,也沒有方言的政治智慧和圓滑世故,可是他不傻,以他的認知和了解,這兩人都沒有害人之心,也不存在爭權奪利。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案子,都是為了挖出半年前爆炸案的真相。
可即便是這樣,也不用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吧?
白中元不會想到拉家常式的交談中會隱藏著謝江如此多的心思,權當是對方基於生活和工作的關心罷了,因此乾脆利索的做了回應:「老謝,你應該很了解我,不解開內心的疑問,我是不會罷休的。」
「你這是何苦呢?」想到方言曾經說過的話和正在做的事情,謝江無奈的嘆了口氣,「不讓你嫂子介紹對象也行,那你就自己主動些,其實我看許隊就不錯,你們相識已久,在工作中的配合也很默契,這就是很好的基礎嗎?照我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等案子忙完了,你們去我家坐坐,你倆不好意思說,我來給你們保媒拉縴。先成家后立業,古訓可都被你們拋之腦後了,這算什麼事兒嗎?」
「你這不是拉郎配嗎?」白中元氣的直笑,「這事兒你別管了,我有自己的主意,單身挺好的。」
「好個屁。」謝江的軸勁兒上來了,「這事兒我還就做主了,結案了你們就去我家。你小子再犯倔小心我抽你……」
叮鈴鈴!
「先接個電話。」打斷謝江,白中元掏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少許掛斷直接起身,「走了老謝,魚上鉤了。」
「真的?」謝江大喜,暫時忘卻了當月老的事兒,「我再聯繫下許隊,看看法醫那邊兒有結果了沒有。」
「讓她帶上檢驗報告一起過去。」思索再三,白中元還是決定帶上許琳,權當是彌補內心的愧疚了,也趁勢緩和下尷尬的關係。
「嗯。」謝江同意,「賈林也一起帶上,一來可以給宋前施加壓力,二來也可以在審訊后指認現場。」
……
零點,養殖場。
由於是分乘的兩輛車,所以下車之後三人先碰了個頭。
「法醫的檢驗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許琳率先說道。
「胡成是沼氣中毒死亡嗎?」這是白中元最關心的。
「口語化的說,法醫給出的結論是多重原因致死。」許琳解釋道,「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沼氣中毒和鋼筋洞穿身體所導致的。除此之外,屍體徵象還表明胡成死亡之後被冰水浸泡過,導致死亡時間出現了誤差,大概在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周然反覆做過檢驗,這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果然是這樣。」一邊翻動報告,謝江一邊說道,「沼氣的成分主要是甲烷、二氧化碳、硫化氫等。倘若空氣中所含濃度較高,就會因嚴重缺氧而出現呼吸困難、心動過速、昏迷甚至窒息而死亡。這就是為什麼胡成被害的過程中沒有出現反抗或者掙扎的原因,那個時候他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
「嗯。」白中元點點頭,「根據屍檢報告來看,即便是沒有鋼筋洞穿身體,胡成在中毒之後依舊是沒有可能醒過來的。鋼筋的刺入只是將死亡時間提前了而已,而冰水的浸泡又掩蓋了這一點。」
「多此一舉。」謝江不屑的撇嘴。
「是的。」許琳點頭,「不管是賈林還是宋前,他們的計劃方向是對的,但事實卻適得其反了。」
「嗯。」對於這點,白中元也是深有感觸的,「實話實說,這兩人連殺死邱宇墨真兇的皮手段毛都沒有學到。走吧,這起案子該結束了。」
……
由於宋前已經被控制住了,所以白中元他們直接來到了他居住的屋子裡面,進門看到他已經戴上了手銬,旁邊扔著收拾好的行李。身上沾染著很多的泥土,頭髮凌亂、面色慌張,顯得異常狼狽。
不同於賈林和胡成,宋前的身材瘦弱矮小,僅從這點來說甚至不如梁媛,與當初工地案的張寶書倒是有著幾分相似。
當然,他們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宋前是個聾啞人。
「能順利溝通嗎?」白中元問著旁邊的警員。
「可以,宋前其實有殘餘聽力的,而且他自己也購買了助聽器,能夠聽到我們說話,不過要大聲一些。」
「沒有人會手語嗎?」謝江皺眉,就算宋前能聽到,但他還是說不出來,如果文字溝通太耗費時間了。
「有。」警員側身,讓出了一個位置,「這是姜澤,暫時從市局借調過來的,可以流利的使用手語和宋前溝通。」
點頭打過招呼,白中元示意:「跟他說,警方已經掌握了他的所有犯罪事實和證據,希望他能主動交代。」
「是,白隊。」
幾番交流之後,姜澤回應道:「白隊,他說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願意將犯罪事實做出供述。」
「那就開始吧。」白中元決定在這裡進行審訊,然後讓宋前和賈林指認現場,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
宋前的供述:
有人說,每個孩子都是天使,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會獲得上天的眷顧和父母的寵愛。然對於宋前而言,這些卻都成為了奢侈,自打得知他患有先天而不可逆的障礙之後,他的餘生便註定會與悲苦相伴了。
苦澀的開始,便是親生父母的遺棄!
磕磕絆絆、踉踉蹌蹌的長大以後,宋前開始了流浪乞討的日子,並最終因為饑寒交迫倒在了養殖場的門口。
如同秦時雨一樣,梁媛的心地極為善良,在將宋前救醒之後又勸說胡成將其留在了養殖場當中。薪水多少暫且不說,至少給了宋前一個遮風避雨、衣食無憂的場所,足以保證他能安穩的活下去。
因為先天殘疾的原因,自打宋前記事起便時時刻刻遭遇著冷眼和漠視,梁媛給予的這份突如其來的恩情讓他感激涕零。他甚至在心底暗暗發過誓,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養殖場,哪怕是做梁媛身邊的「一條狗」都行。
宋前是自卑的,甚至於報恩的方式都是卑微的,在他的心中,梁媛就是那個高高在上毫無瑕疵的女神。
她漂亮、善良,不容任何人褻瀆!
之後的日子裡,宋前成為了養殖場主要的勞動力之一,其認真負責的程度較之胡成以及賈林更甚。無論多麼臟、多麼苦的差事他都會主動攬過來,任勞任怨完全將養殖場當做了自己的家。
漸漸的,宋前和胡成等人愈發的熟悉了,而隨著關係的緊密他也得知了三人之間的關係,這讓他很是吃驚和觸動。吃驚是源自三人之間的複雜關係,而觸動則是因為梁媛,她果然是個心地純良的女神。
因為先天障礙的原因,宋前大小就是懦弱的,就是不合群的。他不善於和人溝通交談,只是孤獨的、默默的做著該做的事情。白天,他會清理豬圈,然後幫忙打理豬場的其他工作;到了晚上,他會讀書、學習,彌補年少時未能上學的遺憾。他很享受這種生活,充實而又安逸,溫馨且又平淡。
原本,日子應該這樣毫無波瀾的過下去,可一切都毀在了那天晚上。
宋前記得,那晚胡成表現的很不正常,喝了很多的酒,說了很多的醉話。說到了人生、說到了不幸、說到了世事無常、也說到了同病相憐之人。那是一個患有肺癌晚期的病人,為了心愛的女人,做出了放棄生命的事情。
那晚,胡成喝多了,賈林也喝多了,只有滴酒不沾的宋前還清醒著。他靜靜的坐在旁邊,看著兩個人因為梁媛的事情爭論的面紅耳赤,他悄悄帶上助聽器,聽著兩人商量著有悖人倫和道德的骯髒交易。
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梁媛成了兩個無能男人的籌碼。原來心中的女神,正在被人齷齪的算計著。
在宋前的心中,梁媛是不能被玷污的,胡成是其丈夫成婚在前也就罷了,他賈林是什麼貨色也敢染指?
那晚,宋前失眠了。
當半夜三更聽到隔壁房間傳來梁媛低聲的啜泣時,他在心中下定了決心,想辦法阻止骯髒交易的發生。
可是他沒有想到,梁媛最後居然妥協了。
這像是一道炸響在耳邊的驚雷,也像是刺入宋前內心的一把利刃,他無法相信心中的女神會答應那麼無恥的事情。那一刻,心中梁媛那冰清玉潔、至善至美的女神形象崩塌了,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正在重塑著。反正都是在男人的胯下承歡,那為何不攬入自己懷中,來個鳩佔鵲巢呢?
宋前是懦弱的,是自卑的,而往往這樣的人生出邪念之後,就將變得無比狠毒和決絕。想到除掉胡成和賈林,想到以後的日子裡能和梁媛耳鬢廝磨、共赴巫山雲雨,宋前便激動的渾身戰慄。
這世間,哪個男人不想將日思夜想的女神置於身下粗暴蹂躪、婉轉呻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