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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雙簧戲

  屠宰場本身就是用廢舊廠房改造的,空間十分之大。由於年代較為久遠,所以承重柱全部都是用水泥製成。水泥柱很多,有序的排列開,給人的視線會造成一定的困擾,導致會出現或多或少的盲區。


  白中元面前的這根水泥柱有人腰粗細,歲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斑駁的痕迹,尤其是結合上面的掛鐘來看,很容易將人帶入到年代更迭、物是人非的場景中。當然,前提掛鐘要足夠的老舊,而不是像眼前這般還泛著八成新的金屬光澤。


  「你看什麼呢?」許琳去而復返,走到身邊好奇的問著。


  「上面的掛鐘,之前存在嗎?」說完,白中元又補充了確切的時間,「我指的是邱宇墨死亡的那天早晨。」


  「存在。」許琳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在秦科長遞交的現場勘查報告中,有這台掛鐘的照片,這點是不會錯的。」


  「當時是指向幾點鐘的?」再次抬起手腕,時間已經來到了八點一刻,但掛鐘的時針依舊在八點鐘停留著。


  「八點。」


  「確定嗎?」白中元眉頭微皺。


  「確定。」目光掃過掛鐘,許琳稍感訝異,「好像有點兒不對。」


  「哪裡不對?」


  「方向。」許琳進一步解釋著,「這座廠房是坐南朝北的,屠宰使用的案台位於大門的西側方位,我記得很清楚,邱宇墨是死在冷庫旁邊的,也就是正西稍稍偏北的位置,當時掛鐘是朝向他的。」


  「你再想想,有沒有記錯?」白中元眯著眼睛問道。


  「沒有,絕對沒有記錯。」說完,許琳又指了指另外一個方位,「西南角,是那名屠宰員屍體擺放的地方,你再看看這掛鐘?」


  「也轉向了西南的方向?」


  「是的。」點頭,許琳過去拍了拍承重柱,「水泥柱是圓形的,不會像正方形那樣明顯的分列出東西南北,但從正西偏北到正西偏南,還是存在一定的角度變化的。而且柱子上的兩根鋼釘足以成為支撐掛鐘被挪動過的證據。」


  「你說的有道理。」表示同意上述說法之後,白中元又順著當下思路引導著,「那你覺得這掛鐘和受害人有關係嗎?」


  「當然有。」在跟白中元深度合作破獲連環案之後,許琳已經越來越上道了,不假思索的說道,「在勘查邱宇墨的被害現場時,掛鐘之所以沒有引起我們的重視,是因為並未表露出與受害人或者整起案件之間的明顯聯繫,只當是屠宰員用來看時間的。可隨著屠宰員也被害身亡,掛鐘又被人為的挪動過,顯然是意有所指的。尤其是掛鐘都朝向了被害人屍體的方向,這本身就是引人深思的。」


  「完全正確。」對此,白中元表示了極大的認可,進而繼續問著,「那你覺得,這掛鐘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次,許琳稍稍有了猶豫,思索少許才回答,「說明邱宇墨和屠宰員是被同一名兇手殺死的。可以做個簡單的推測,很可能是屠宰員掌握了某些有關兇手的線索,所以才被滅了口。」


  「確定嗎?」


  「也只有這種可能了。」許琳堅持這一看法,「周然的初步屍檢結果,不也傾向於同一兇手作案嗎?」


  「還是有不同的。」白中元做著提醒。


  「什麼?」


  「邱宇墨死亡之前是存在清醒意識的,可這名被害的屠宰員,卻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迹。」這點,白中元始終覺得不正常。


  「或許兇手認為這樣更有利於作案呢?」許琳堅持著立場,「再說,我們之前見過那名屠宰員,他看起來可是很強壯的。而邱宇墨則不同,他患有肺癌,身體其實很虛弱,對於兇手而言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也許吧……」白中元必須得承認,許琳說的是在理的,而且他找不出任何的不妥之處來進行反駁。


  「還有問題嗎?」許琳問。


  「有,我想知道邱宇墨被鋼筋洞穿身體大概是幾點?」


  「這個法醫屍檢報告中有說明,結合邱宇墨的失血情況以及柳莎的供述來看,大概是在八點左右。」


  「真的?」白中元並沒有去關注那些細節,有些情況了解的並不是那麼細緻。


  「千真萬確。」許琳點頭,又問,「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


  「經過初步的屍檢,屠宰員的死亡時間是幾點?」白中元不答反問。


  「六點前後。」許琳異常篤定,「我問過周然,這是她的回答。」


  「六點,六點……」白中元抬起頭望著掛鐘嘀咕著。


  「你到底想到了什麼?」許琳知道,對方一旦出現這種表情,就意味著有些不合理的東西要出現了。


  果不其然,白中元給出的正是這樣的回答:「我在想,這會不會是一起模仿犯罪?」


  「什麼意思?」許琳一驚,剛忙追問,「你的意思是說,殺死邱宇墨和屠宰員的並不是同一名兇手?」


  「嗯。」


  「根據呢?」這點著實太重要了,許琳必須問清楚。


  「其中一個根據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一個清醒,一個昏迷對吧?」


  「沒錯。」點點頭,白中元說起了第二點,「這掛鐘原本是面向正西偏北方向的,也就是面向邱宇墨的,而且時針所指的時間,恰好又是邱宇墨被鋼筋洞穿身體的時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


  「那些鋼筋。」白中元透著回憶說道,「那天早晨咱們發現邱宇墨的時候,他的身上有著五六根鋼筋對不對?」


  「沒錯。」


  「那好,那我問你,如果換做是你的話,被第一根鋼筋刺穿身體的下意識反應是什麼?」


  「疼痛、茫然、無助,和對死亡的恐懼……」說出幾個詞后,許琳又補充著,「任何一個正常人遇到那種情況,下意識的反應都會是這樣,絕對不會強忍著劇痛掙脫鋼筋,也正是這樣給了兇手繼續作案的機會。」


  「你說的在理,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什麼?」


  「主動和被動。」


  「你到底想說什麼?」


  「很簡單,這屠宰場如此之大,邱宇墨為什麼非要到冷庫的角落中去?如果說那裡隱蔽可以更好的藏匿,那他為什麼非要去靠向那些鋼筋,難道他不知道尖銳的鋼筋有潛在的危險嗎?還是說,重病體虛不得不靠牆休息?」


  「你這樣說,很合理啊?」許琳極為的費解。


  「不合理。」白中元搖頭,「從邱宇墨的供述中不難看出來,他在將柳莎帶到這裡之前,就已經有了赴死的打算。他製造連環案殺死了四個人,作案經驗是很豐富的,那他為什麼要採取如此殘忍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完全可以採取痛苦更輕的方式,比如注射麻醉劑,比如吞服劇毒藥物等等。」


  「他的心理已經扭曲,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吧?」


  「好,就算這點成立,那又如何解釋胃容物的事情?」白中元的思路已經越來越清晰,「邱宇墨的胃容物中提取到了內存卡和一截斷指,前者成為了邱宇墨犯下連環案的直接證據,那麼與之一起被吞下的斷指,價值必然也是極高的。如果他真是「成心」自殺,何必多此一舉的將那些東西吞到肚子里?」


  「難道,他也有著苦衷?」沉思少許,許琳猛然抬起了頭,「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邱宇墨是被人逼迫而死的?」


  「我想說的正是這點。」白中元點頭,「原因很可能就是那截斷指。」


  「換言之,邱宇墨用自己的死,來保下了斷指?」許琳眉頭微蹙,再抬頭時面色凝重了起來,「那截斷指,到底牽扯著什麼?」


  「目前還不清楚。」白中元搖頭。


  在從邱宇墨的胃容物中提取到那截斷指之後,周然便進行DNA鑒定,結果表明與玉墜中的另外一份兒血樣屬於同一人。當時白中元還沒有和許琳正式攤牌,因此也就隱瞞了下來。如今兩人因為許菲的事情已經徹底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理當該坦誠相告,可偏偏在這案發現場又無法多說。


  「不管怎麼說,基本可以確定邱宇墨的死與那截斷指有著直接關係了,就是不知道斷指是否屬於兇手?」許琳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的複雜,但她必須得承認,的確有著這種可能,而且概率很大。


  「就算不屬於兇手,也是與之密切相關的。」這點,白中元是深信不疑的,「邱宇墨沒有交出斷指,那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進而可以推斷出,這是一種變相的交易?」


  「根據呢?」白中元不得不承認,許琳當真很有辦案的天賦。


  「根據很簡單,邱宇墨死了,而柳莎活下來了,同時也保住了那節斷指。」話說至此,許琳的眼睛里開始有聰慧的光澤閃現,「我更傾向於這樣的一種可能,兇手懷疑邱宇墨獲得了斷指,但卻並沒有過於直接的證據,所以用柳莎的性命進行了威脅。為了保全柳莎和斷指,邱宇墨選擇了死亡來打消兇手的疑慮。」


  「還有嗎?」


  「有。」許琳深深的看了眼冷庫的方向,「正如你之前所說的一樣,邱宇墨的死亡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的。換個難以置信的說法就是,邱宇墨主動靠在了牆壁上,從而配合了兇手的作案過程。」


  「……」


  白中元沒有說話。


  見此,許琳繼續說道:「那天我們趕來的時候,邱宇墨還活著,而柳莎已經陷入了昏迷當中。當時我們以為是邱宇墨虐待柳莎所致,現在看來真正的原因是邱宇墨不希望牽連到柳莎,規避掉了兇手暴露於柳莎面前的風險。」


  「在聲頻文件中,柳莎和邱宇墨對質的後半段,曾經出現了一陣嘈雜聲,而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我想那個時候就是柳莎陷入昏迷的時刻。而在那之後,邱宇墨便配合兇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個邏輯是通順的。」白中元想起了那份音頻文件,想起了柳莎的口供。


  ……


  一陣陣的嘈雜聲音后,錄音筆中傳來了邱宇墨的喘息聲:「這樣,你滿意了?」


  「滿意。」


  「我也滿意。」邱宇墨說著劇烈咳嗽了起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勸你去醫院吧。」


  「不……」


  說不清楚為什麼,這句話突然刺激到了柳莎,她瘋了一樣的嘶喊起來,而後是一通極大的雜訊。


  這其中,夾雜著邱宇墨痛苦的呻吟。


  「是我殺了你嗎?」平靜下來的柳莎,輕聲的問著。


  「不是。」邱宇墨斷斷續續的說著,「是我,是我自己撞在了這牆上,可能,可能這就是報應吧。」


  「是的,是報應,一切都是報應。」


  柳莎的回應過後,是沉悶的倒地聲,而後才是邱宇墨艱難的吞咽:「你,你怎麼那麼傻?你答應我,別再去找潘洋傾訴心事,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你的希望在醫院,去醫院,去醫院……」


  哽咽,消失在了嗚嗚的風中。


  ……


  上述的畫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后,白中元解釋說道:「先後出現了兩陣嘈雜的聲音,前一種很可能是某種訊號,是兇手在提醒邱宇墨。這段嘈雜聲過後,邱宇墨勸說柳莎去醫院,從而導致了她的失控,之前我們認為這是邱宇墨敦促柳莎去看病,可現在看來卻還有著更深層次的寓意,那就是激怒柳莎。」


  「沒錯。」許琳深有同感,「柳莎本身就有失控性的疾病,強烈的刺激之下會忽略掉很多細節,而邱宇墨顯然是利用了這點,從而掩蓋了兇手曾經出現在牆外的事實,也掩蓋了鋼筋是活動的細節。當時柳莎的情緒異常激動,根本就不會去顧及那些,這也是幾次供述中她都沒有在意甚至是提及嘈雜聲來源的根由。」


  「這樣邏輯就通順了。」白中元順著這個思路繼續說了下去,「更大的嘈雜聲后,邱宇墨的身體被鋼筋刺穿了,柳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那是人為的,而是憤恨的咒罵著邱宇墨遭受了報應。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正好順應了邱宇墨和兇手的計劃,更沒有意識到,邱宇墨和兇手在她眼皮子底下唱了一出雙簧戲。」


  「劇烈的刺激和目睹了邱宇墨的被鋼筋洞穿身體的慘象之後,柳莎終於無法繼續再支撐下去,昏迷倒在了地上。」許琳完全跟上了節奏,「這也就意味著前面的嘈雜聲是暗號,後面更大的嘈雜聲是邱宇墨配合兇手結束自己生命的過程。」


  「不,那個才是暗號。」白中元抬手指向了水泥柱。


  「掛鐘?」許琳抬頭。


  「沒錯,掛鐘。」白中元深深的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八點鐘就是邱宇墨和兇手約定的時間,之前的嘈雜聲只是在提醒邱宇墨看時間。當然,這其中還隱藏著另外一種設計縝密的可能。」


  「什麼?」


  「定時的機關。」白中元指著掛鐘繼續說道,「掛鐘之前應該是正常行走的,八點鐘會停下來。停下來的同時,會發出提醒邱宇墨的訊號,這就是第一段嘈雜聲出現的原因。結合掛鐘來看,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嘈雜聲會是什麼呢?」


  「摘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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