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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世事無常

  回到許琳家,白中元宛若虛脫般倒在了沙發上,如果不是後背傷口處泛著陣陣疼痛,他都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著知覺。


  很久了,很久沒有經受如此強烈的挫敗了。


  許琳默默地坐在旁邊,望著對面那張有些蒼白和木然的臉欲言又止,剛剛她已經得知了監控畫面中的一切,知道這件事有多麼的嚴重。不僅僅是對案情和嫌疑人的錯誤判斷,更是對白中元自信心的摧毀。


  「我理解你的感受,也知道你想一個人靜靜的呆著,但有些話我必須要說出來。」許琳不想看到白中元消沉下去,「從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只有那晚襲擊耗子的人和書童有著潛入重症監護室的合理動機。不管他家中的監控畫面如何,你的判斷其實都沒有錯。而且我在嘗試叫醒柳莎的時候仔細檢查過,她不光臉和胳膊上有著淤青,渾身上下都遍布著青紫交錯的傷痕,家暴事件是大概率存在的。」


  話說到此,看到白中元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許琳只好繼續說著:「剛剛調來支隊的時候你對我說過,打開案鎖那把鑰匙就藏在錯綜複雜的案件徵象中,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條貫穿了案件始末的邏輯線。」


  「目前看來,書童這條線挖到了盡頭,可究竟是斷掉了還是於中途打了個結,都還有待進一步的查證。退一步講,就算這條線真的失去了價值,那也不能認定為失敗,換個角度解讀,是我們排除了這條疑線,從而縮小了案件調查的範圍,這對後續的偵辦是起著積極作用的,你不想的太消極。」


  「我沒想那麼多,只想睡覺。」白中元突然來了一句。


  「你這是什麼態度?」苦口婆心的勸說半天,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應,許琳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沒什麼,就是困了。」白中元妝模作樣的打著哈欠。


  看到那雙眼睛滴溜溜轉動了起來,許琳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起身朝著沙發踢了一腳:「你媽媽就沒有告誡過你嗎,空腹睡覺對身體不好,我下面給你吃。吃完了再睡,睡醒了好好辦案子。」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白中元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到許琳轉身進了廚房,這才托腮陷入了沉思當中。慢慢的,他眸子里的光芒變得凌厲了;慢慢的,臉上的自信之色又回來了。


  在有監控視頻自證清白下,書童的確是排除了嫌疑。同理,在真相沒有大白於世之前,誰又敢說自己的推測和判斷又一定是錯誤的呢?偵辦案件本就是場你追我趕、險象環生的博弈,為了獲取勝利,無論哪一方都會手段盡出。在這樣的對局中,一時聽到的和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當潮水真正退去以後,才會知道究竟是誰在裸泳!

  經歷過那麼多歷練與磨難后,白中元早已學會了如何調整心態,當上述那些在心裡過了一遍后,身上僅存的那絲頹喪之氣也煙消雲散了。當面端上來后,他狼吞虎咽吃了兩大碗,看的許琳直咂舌。


  搖頭苦笑,許琳感嘆:「對於吃貨而言,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一碗面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來兩碗。」


  ……


  第二天,白中元是被許琳叫醒的。


  「這麼著急去哪兒?」洗把臉的時間都不給,白中元發著牢騷。


  「半小時前方隊打來了電話,當時他們已經進入了省城地界,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趕到隊里,我們得儘快過去。」


  「這麼快?」白中元有些詫異,本以為今天傍晚才會到。


  「這起案件非同小可,局領導都背負著很大的壓力,能不著急嗎?」許琳示意白中元快點兒,「據方隊說,從邱子善被移交后開始,秦局和馬局就輪流著催,就連去部里開會的封局也把電話打了過去。」


  「這動靜可真夠大的。」白中元總算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大嗎?」許琳紮起頭髮,拿著外套出門,「這只是局裡,省廳和市裡的領導們也都盯著呢,快走吧。」


  在前往支隊的路上,許琳對醫院發生的事件進行了跟進和處理。


  首先,出現在重症監護室的刀已經送到了技術科,被單上的血液進行提取后也緊急送到了法醫那裡鑒定分析,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其次,對趙元昊的陪護工作也進行了調整,專門從分局刑警隊抽掉了人手,依舊是全天候的三班倒,但人數增加了一倍。經過溝通,醫院方面對此事也表現的極為重視,從保衛科派了專人盯守。


  最後,排查嫌疑人的工作已經轉交給刑警三大隊,正全力尋找假扮送外媒和羅大夫的人。


  「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許琳問。


  「有。」


  「你說。」


  白中元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對蘇浩進行口頭傳喚,讓他到隊里配合調查,務必要弄清楚他去醫院做了什麼。」


  「傳喚不難,可到時候……」許琳沒有把話說完。


  「我知道你的顧慮,你只管把人帶到隊里,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秦科長那裡,要不要知會一聲?」


  「不用了。」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否決,「不管他們兩人是什麼關係,只要蘇浩具備嫌疑,我們就有權對他進行傳喚。」


  「那好吧,聽你的。」許琳點頭。


  ……


  早起有些堵車,當白中元和許琳趕到支隊的時候,看到三輛沾滿了泥垢的車停在大樓前。這表明方言他們已經回來了。二人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衣服都沒換便急匆匆上樓直奔隊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大開著,除了方言和謝江之外還有兩名刑警,他們圍在茶几前,正狼吞虎咽的吃著早飯。看到白中元和許琳進來,兩名刑警打過招呼后便拿著早餐離開,屋子裡頓時安靜了幾分。


  白中元最受不得這種氛圍,於是抓起個包子咬了一口:「老方,老謝,你倆怎麼整的跟難民一樣?」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就沒正經的時候,」方言瞪眼,而後對著許琳點頭,「站著幹什麼,自己找地方坐。」


  「中元,你這嘴是越來越損了。」喝口粥,謝江感慨著,「這次任務你沒跟著去,所以有些情況不了解,你是不知道那邱子善的老家有多偏,路有多難走。得虧這些年的底子還在,要不然這會兒早就醫院裡躺著了。」


  「就此打住。」白中元連連擺手,「老謝,你跟我這兒訴苦沒用,我又不能給你提職加工資,要抱屈找秦局和馬局去。還有,我來不是聽你發牢騷的,說正事兒,對邱子善進行過審訊了沒有?」


  「審了。」謝江點頭,「一次是剛剛移交后,方隊帶人審的。另一次是昨天,我帶人在車上審的。」


  「筆錄呢?」


  「這裡。」方言取出兩份兒文件,「這兩份兒筆錄進行過核對,基本沒有什麼出入,你們兩個先看一看,吃完飯再做深入的討論和研究。」


  「好。」白中元和許琳同時點頭。


  ……


  有人說,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尤其是之於剛剛出生的嬰兒更是如此,所有人都是處於同一起跑線的。可在邱子善看來,這他娘的就是一句屁話。命運對於孩子從來都沒有一視同仁過,投胎這種事兒根本就沒得選擇。


  而出身,恰恰就是最大的不公。


  邱子善自幼家境貧寒、吃苦長大,深切明白改變命運的途徑只有一條,那就是——知識。


  他不希望將來孩子像自己一樣,起早貪黑的忙碌、披星戴月的勞作,到頭來日子依舊是緊巴巴的,柴米油鹽都要掰著手指頭算計。


  邱子善八代單傳,到了他兒子這代依舊如此,他明白以自己的能力和置辦的家業無法給予兒子衣食無憂的生活,於是便轉換思路開始栽培希望的種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軟硬兼施的將兒子往求學路上推。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他的諄諄教誨和棍棒相加下,兒子邱宇墨在多年後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省城的重點大學。當縣領導前來慰問的時候,當村長一反常態露出笑臉的時候,當媒婆拍著胸脯把十里八鄉俊閨女名單拉出來的時候,當全村人放炮歡慶出了第一個大學生的時候,邱子善多年的堅持總算是有了回報。


  那一刻,他感覺壓在心頭的大山被搬走了。


  那一刻,他感覺天亮了。


  可他似乎忘了日月輪轉的規律,有天亮怎麼會沒有天黑呢?


  他至今忘不了邱宇墨大學畢業后回家的那天,沒有想象中紅光滿面的衣錦還鄉,有著的是失魂落魄的喪家之犬。


  那天晚上,他們父子在沉默中喝掉了三瓶白酒。


  喝多了,邱子善去了後山的墓地,跪在亡妻的墳前痛哭著、嘶喊著、咒罵著,狠狠的抽著自己嘴巴,直到雙加紅腫嘴角透血。


  那晚,他睡在了墳地。


  當被烏鴉的叫聲喚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邱子善投石咒罵:「雜毛畜生,開口准他娘的沒好事兒,總有一天扒了你們的皮。」


  就著野草上的露水洗了把臉,他把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搓平了些:「天沒塌,日子就得過,已經養了他二十三年,再養二十三年又如何?」


  使勁兒挺了挺脊樑,邱子善一步步朝著家走去,他在路上做了盤算,既然這狗日的祖墳不冒青煙,沒有讀書的命得了讀書的病,那就想方設法把病治好,邱宇墨腦子壞了,身體不是還硬朗嗎?

  「大不了接著種地,像他娘的牲口一樣種地。」


  啐口唾沫,邱子善推開了大門。老黃牛去年賣掉換了學費,今年秋收只能靠人力了。邱子善相信,他能把邱宇墨培養成全村的第一個大學生,同樣也能把他改造成優秀的種植能手,事在人為大不了手把手的教。


  這般心愿,已然低至極限,可命運就是如此的不公,連這都要血淋淋的剝奪,不給這個家庭、這對父子任何希望。


  邱宇墨懸吊在房樑上,用石塊壓著的遺書,正隨著風聲嘩嘩作響。


  遠處,烏鴉還在墳地上空盤旋,呱呱的叫聲像極了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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