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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翼而飛

  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存在著一個禁區,這裡禁錮著永遠都不想提及的人和事。可命運就是如此的無常,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總會在不經意間打開牢籠,殘忍的將人拉入一幕幕錐心蝕骨的場景里。


  就像此刻的白中元,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把「那個人」從腦子裡驅趕出去,這讓他倍覺抓狂。由此更是延伸出了種種負面的感覺,撕裂般的頭痛、無法壓制的乾嘔,甚至是呼吸加快和心跳失常,苦不堪言。下車之後,他扶著路邊的樹嘔吐了好半天,才略有好轉踉踉蹌蹌的朝著家走去。


  秋夜,十點,雨勢漸微,人蹤難覓。


  一個人走在被秋雨潤濕的路上,白中元耳邊響起的是雙腳落地的啪嗒聲。這聲音不是很大,卻足以驚動旁邊車棚里的貓,隱含警告的嘶吼過後,是窸窸窣窣的逃竄聲,彷彿在害怕逃避著什麼。


  左右都是無聊,白中元便朝著那裡看了一眼,在貓叫聲傳來的車棚深處,隱約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那應該,是一個人!


  「這麼晚,誰會在那裡呢?」


  嘀咕著,白中元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雨水,再度細緻打量的時候,入眼的卻只有幾輛胡亂停放的自行車。意識到可能是眼花之後,他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到樓梯口稍作停頓,這才掏出了鑰匙。


  當樓道里的聲控燈熄滅以後,車棚的深處走出了一個人,那人的身高與白中元相仿,由於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雨衣里,無法看清楚長相。他出現的悄無聲息,石雕般的站姿更是很難引起注意,彷彿徹底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他回來了,那隻貓同樣如此。


  它蜷縮在黑衣人的懷裡,寶石般的眼睛里閃爍著幽綠的光芒,望著不遠處的樓道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乖,安靜。」


  溫柔的聲音中,透出滿滿的都是對於黑貓的溺愛,更是與黑衣人的冷酷的氣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喵……


  不管是不是回應,貓在這個時候突然叫了一聲,而後樓上傳來了惱怒的咒罵:「該死的雜毛畜生,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罵聲很突兀,蓋過了秋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飛速傳播落入了準備開門的白中元耳朵里,讓他不由的發出了苦笑。這幾年小區里的租住人員越來越多,素質更是參差不齊,就算和白志峰沒有矛盾,也該儘早搬出去了。本就煩心事過多神經衰弱,被折騰久了,難免會出現更多的健康隱患。


  今晚,白志峰似乎睡得早一些,因為白中元並沒有在客廳里看到他。


  洗過熱水澡走出衛生間,白中元望著主卧的方向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去敲門,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鎖門、拉窗帘之後,他走到柜子跟前蹲了下來,打開暗格,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箱子。


  箱子,是白中元母親留下來的,承載著那份濃厚的母子情,不過他並沒有打算在這時候去懷念從前。箱子有著兩層,分別收藏著不同的東西,上面是一摞泛著黃舊痕迹的照片,下面是一個玉墜。


  蹲在地上盯著玉墜看了會兒,白中元從睡衣兜兒里將案發現的玉墜掏了出來,放置在一起做著比對。兩個玉墜都是白玉所制,形狀大小以及使用的料子看起來完全一樣,就連上面雕刻的花紋都別無二致。


  唯一的區別在於,案發現場帶回來的那塊有著不起眼的裂縫,那裂縫之中隱約能夠看到絲線般的紅潤。這個不起眼的小細節,勾起了白中元的好奇,拿起來反覆觀看后又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眉頭隨即皺了起來。


  儘管玉墜裂縫中散發的氣味兒極其微弱,可白中元還是能夠準確的分辨出來,那應該是鮮血。


  這不由的引起了白中元的聯想:「玉墜是在耗子手中發現的,那麼滲透其中的鮮血很可能就是他的。玉墜出現了裂縫,也就意味著是受外力導致的,那是否可以說明耗子當時和玉墜的主人有過搏鬥呢?」


  如果有,現場為什麼沒有打鬥的痕迹?


  如果沒有,又如何解釋玉墜上面的裂縫?

  除非……


  一念閃現,白中元起身來到了檯燈的跟前,拿起放大鏡懸空仔細辨別了好久,終於是弄清了其中緣由:「裂縫中的鮮血有著明顯的斷層,下面的顏色更深,上面的則要淺一些,這說明玉墜的裂縫是早就存在的。如此一來也就解釋了案發現場為何沒有出現打鬥的痕迹,可若是這樣,玉墜是怎麼到耗子手裡的呢?還有,上面的裂縫又是如何造成的?那些最先出現的鮮血又是誰的?」


  很多的疑問在心頭湧現,讓白中元應接不暇,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底部的鮮血和裂縫應該是出現於同一時間的。


  「非要去問他嗎?」站在原地掙扎了良久,白中元咬咬牙打開了房門,徑直朝著主卧走去。


  對於父親,白中元心中有著很深的積怨,他甚至沒有去用手敲那扇門,距離一步聲音冷淡的向裡面問著:「如果你還沒有睡著的話,請出來一下,有件事情想跟你談談,給你兩分鐘的時間。」


  「是中元嗎?」


  卧室里回應的同時,也響起了起床穿衣聲,白志峰甚至來不及開燈便打開了房門:「有時間,有時間,想談什麼?」


  白志峰有著幾分誠惶誠恐之相,這給了白中元很大的衝擊,不過最終還是把關心的衝動壓了下去,輕描淡寫的說道:「外面的雨還沒停,氣溫降了不少,你還是去披件外套吧,我去把燈打開。」


  「好,好的。」白志峰點頭,語氣中透著些激動。


  二人相對坐下之後,白志峰居然透出了些拘謹,而在這背後隱藏著的則是幾分激動。或許在他看來,這是和兒子關係緩和的轉機,尤其是在白中元主動提出的情況下,他必須要重視起來才行。


  「中元,你想談什麼?」白志峰拿起蘋果,用手擦擦遞了過去,「是不是想通了,不搬出去了?」


  在白中元的記憶中,從未見過父親這副樣子,恍惚下他產生了種錯覺,像是面對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樣。這種感覺很是心酸,但在想到之前的種種后,深吸口氣強令自己冷靜了下來,有些錯是沒法原諒的。


  「房子我正在找,這一兩天就會搬出去。」搖搖頭,白中元沒有去接蘋果,「我想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說吧。」白志峰有些失落。


  「這個東西,你認識吧?」說著,白中元將那個帶血的玉墜放到了桌子上。


  「認識,當然認識。」看到玉墜,白志峰的臉上又有了幾分慈和,「當年我和你母親外出旅遊,看到了一塊兒上等的白玉,於是便掏錢買了下來。我當時的意思是做成鐲子,可你媽媽死活不同意,說是馬上就要出生了,要製成玉墜當做你的出生禮物。因為料子較足,所以就做成了兩個。」回憶起往事,白志峰臉上的落寞之色頓時少了很多,不覺之間臉上流淌出來的都是幸福的光澤。


  「……」這一次,白中元沒有著急去打斷。


  過了好一會兒,白志峰才回過神來,略有歉意的笑笑,將那玉墜拿了起來,摩挲一番之後露出了些意外:「中元,這玉墜上面是裂縫嗎?」


  「是的。」白中元點頭。


  「裂縫裡面好像也有東西……」嘀咕著,白志峰戴上了花鏡,「底部絳紅,靠上更鮮艷一些,似乎還沒有徹底的凝固,這是鮮血?」


  「沒錯。」白中元繼續點頭。


  「中元,你受傷了?」白志峰頓時緊張了起來。


  「沒有。」白中元搖頭,沉吟少許說,「這個吊墜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話說到此一半兒,白志峰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眼底更是有著慌亂一閃即逝。


  白中元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回來了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白志峰搖頭。


  「別再自欺欺人了。」白中元將玉墜拿回來,「如果不是他回來了,這個玉墜為什麼會出現?」


  「中元,我真的不知道。」這一次,白志峰的語氣有了些力度,「這大半年來咱們父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如果他真的回來了,你能不知道嗎?」


  「暫時相信你一次。」白中元說完站起了身,走出兩步后又停了下來,「你就不想知道我從哪兒弄來的嗎?」


  「……」白志峰沒有回應。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的兒子,你有知情權。」話說至此,白中元深吸了一口氣,「在案發現場、一起連環殺人案的現場、背後襲擊導致支隊一名外勤重傷昏迷的現場,玉墜當時就握在那名戰友的手中。」


  「你……」白志峰臉色蒼白,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喉嚨吞咽好幾次才艱難的開了口,「你儘快搬走吧。」


  「馬上就搬。」強忍著長吐口氣,白中元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房間,稍稍平復后便打算收拾東西。


  可就在他走到衣櫃旁時,突然的愣在了原地。他的腳下,那個小箱子還在,裡面的玉墜卻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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