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難為
桃子看著李瑁一臉決絕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歎口氣,十八哥還真是可憐。陸江海當街攔著十八哥,兩個人在四季樓不歡而散。看樣子十八哥是不會和陸江海沆瀣一氣的,但是陸江海肯定還威脅了他什麽?難道是十八哥收了陸江海的錢了,或者有什麽把柄短處被抓了?桃子親自遞上來一塊濕毛巾:“十八哥一路上辛苦了,你不如先回去歇一歇,明天再去見阿爺。”
李瑁搖搖頭,他忽然壓低聲音說:“我有一件事,要和——你阿娘商量,我想單獨先見見她!”短短的一句話,可是每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煤球,燙嘴,更燙心。桃子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麽,笑著說:“這有什麽難的?明天你先見了阿爺,再去見阿娘就是了。對了,你帶了什麽禮物沒有啊?怎麽說子女出門在外,好容易回來了,總不能空手見爺娘啊!你也該對著阿娘表孝心了!”這個破孩子!李瑁隻覺得一盆冰水當頭淋下,心裏剛才被燒灼的地方滋滋的冒白煙呢。
哼,還遠行歸來給爺娘送禮物!表孝心!,我敢送,她敢收嗎?李瑁深吸一口氣,臉上表情都扭曲了:“哎呦,竟然給忘記了。多謝小弟提醒了,不過現在趕著置辦來得及嗎?”
“肯定來不及了。不過呢,誰叫我們是兄弟呢。十八哥有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我叫人給你預備好了!”桃子一臉我是大哥,我來罩著你的表情,李瑁氣的倒仰,也隻能咬牙切齒的表示感謝了。
兩個人打一通嘴仗,桃子一臉奸詐的笑著說:“別生氣啊,氣大傷身。十八哥趕著來見我,必然不是為忘記準備禮物吧,你信上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李瑁一時有些失神,剛才桃子的表情語氣,和楊玉太像了。他愣了一會,歎口氣:“我擔心有人在私開鐵礦,圖謀不軌。那個陸江海手裏掌握著多少鐵礦和冶煉廠啊。這個人野心不小,你要小心啊。剛才他還的拿著平分天下誘惑我呢!”
“哦,十八哥有什麽應對的辦法嗎?你是荊州都督,掌握荊州的軍政民生一切政務,你想叫他在你的地盤上開礦,他就能開,你不想,他自然寸步難行。怎麽還驚慌失措的六百裏加急送信呢?”桃子似笑非笑,一雙眼睛能看進李瑁的心裏。
“莫非你有什麽短處被他抓住了?”桃子不緊不慢的追問一句。李瑁苦笑了下,無奈的說:“不是我,是底下那些人。我真是個不堪大用的人。人生在世,最難得是看透自己,我花費了這些年總算是看明白自己了。”李瑁很無奈的扯開傷疤,陸江海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厲害的地方,他唯一厲害的就是有錢,金山銀山的砸過去。自己手下的官員們一半是被金錢腐蝕了,剩下的一半,雖然不敢伸手拿錢,但是也不敢得罪這個財大氣粗的財神爺。
你要是不肯拿錢,還堅持原則。不用金主說話,你周圍的人就會動手叫你屈服的。李瑁眼看著自己政令不出都督府,眼看著官場的風氣一點點的壞下去。他真是無能為力!可是一邊是皇帝威嚴,荊州要真的出事了,自己肯定是跑不了。而且當初李瑁是下定決心,要在荊州大展身手的。當初他為了阻止田地兼並,還有澄清吏治可是大刀闊斧的換掉一批人。可以說荊州的官場上真是空前的大換血。
就在李瑁信心滿滿,要放手大幹一場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被架空了。那些新換上來的官員們不是很快被腐蝕了,就是被同化了。有的人甚至直接投靠了陸江海這樣的金主。李瑁再想要換人,卻被束縛住了手腳。
桃子有些詫異,沒想到十八哥能對自己毫無保留的說出一切,但是地方上的腐敗,和官場的壞風氣叫桃子不由得皺緊眉頭。他很想說這些官員犯法就換掉,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換掉這些人有什麽用處?根子不在官員身上,在那些商人身上。桃子沉默一會:“十八哥也不用自暴自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心趨利是在所難免的。看樣子應該把這些官員和商人阻隔開。時候不早了,你不如在我這裏休息吧!”
李瑁看看天色:“我還是回去吧。”說著李瑁歎口氣告辭走了。桃子忽然想起什麽,忙著叫住了李瑁:“十八哥,那個十娘和親的事情,你若不願意,還可以商量下。不過是十娘自己上疏,請求到吐蕃和親的。既然她心意已決,我也不好說什麽呢。”
李瑁沒回頭,隻扔下一句話:“我去勸勸她。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第二天,一陣悠揚的樂聲從上陽宮傳出來,楊玉和李隆基正討論著一首曲子細節的完善,就見著高力士帶著李瑁進來了,李隆基抬起頭,看著站在殿門的李瑁:“十八來了,過來吧!”
等著李瑁走近了,楊玉和李隆基都不由得睜大眼,李瑁臉上明顯被劃破了,三條明顯的傷痕,怎麽看,怎麽像是被人手指甲劃傷的。看樣子應該是個女人了!楊玉忍不住揶揄道:“你昨天才風塵仆仆的回來,怎麽連著家門都不入,就去青雲坊之類的地方了?去就去吧,還惹惱了人家小娘子,臉上帶著傷痕,今天早上招搖過市,很有點曲江春遊的意思啊!莫非你是中了花國狀元了?”
聽著楊玉毫不留情的嘲笑,李隆基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了:“咳咳,娘子還真是詼諧。”李瑁則是麵如死灰,對著楊玉的揶揄毫無反應,半天才歎口氣,深深地看了楊玉一眼。楊玉則是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是幾個意思,總是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憐嘴臉出來?你臉上被抓花了,和我有什麽關係啊?
李隆基倒是心裏清楚,昨天晚上壽王府上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李隆基清了下嗓子”
:“你身為皇子,連著家務事都料理不好,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不用太操心了。朕看十娘倒是比你多了幾分殺伐果斷。至於荊州的事情呢,我叫太子來處理!”
李瑁一臉羞愧,可是到了如此地步還能說什麽呢?李隆基有些不耐煩的一擺手,對著楊玉說:“我還有些政務要處理,娘子自便。”說著好像是有什麽在背後追他一樣,急匆匆的跑了。真是幾個意思啊?楊玉和李瑁大眼瞪小眼,“搞得好像是我要和眼前這個人重敘舊情一樣,什麽意思啊!”楊玉嘀咕著,正想著也離開。但是李瑁眼巴巴的看著自己,bane表情似乎在說:“你要是敢離開,我就立刻哭給你看!”
楊玉無奈的癟了癟嘴,對著李瑁說:“別站著了,坐下來慢慢說吧,你在荊州怎麽忽然畏首畏尾起來了?還是有什麽短處被人抓住了?”
“荊州的事情我已經吸取教訓了,不需要誰幫我收拾爛攤子!我想說的是,十娘的事情,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她!”李瑁很艱難的擠出來一句話。這是他們分手之後,李瑁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的對楊玉說話。楊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幹笑幾聲:“你剛才是在求我嗎?今天太陽是從那邊升起來的?”說著楊玉很誇張的揉揉眼睛,表示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李瑁無奈的說:“你恨我也好,巴不得我一直倒黴也好。但是為什麽要把恩怨延伸到下一代身上?我是對不住你,你也報複我了!可是這些和十娘無關啊。你勸勸她,不要去吐蕃和親了!”
“你還真是個糊塗蟲啊,她為什麽要去吐蕃你心裏比誰都明白,可是你卻叫我去勸她不要去,這不是提油救火嗎?她見著我,不直接把我殺了就是好的了。你這個人真是被寵壞了,一直以為世界都要圍著你轉?我為什麽去勸她,我沒虧欠十娘任何東西,她恨我的純屬是自找沒趣。你呢,你關心過自己的孩子嗎?不經曆點事情,真是無法看清楚一個人。你就是標準的喪偶式婚姻,詐屍式育兒,這些年了,你一直缺席孩子的成長,現在他們長大了,你跑出來對著他們指手畫腳。你既然知道十娘心存怨恨,我問你,她到底是怨恨誰?我,還是你!”楊玉很無奈的點出李瑁的毛病,真是被嬌生慣養壞了。
李瑁愣了一會,苦笑著說:“我還真是一無是處,我辜負了你,還傷害了別人。”
“停!你有時間在我這裏廢話,不如把你的懺悔對著十娘說一遍,你告訴她,這些年疏忽了韋靜好和她們母女了,她的人生還很長呢,不要意氣用事,到了吐蕃可真是沒有後悔藥的。她要是生氣罵你呢,你就聽著,要是打你呢,橫豎她是個有教養的孩子,分寸還是有的。好了,你還有什麽事情?”楊玉一臉不耐煩的趕李瑁走了。李瑁深深地看著楊玉,半天才擠出一句:“你要小心陸江海,這個人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竟然有爭奪天下的野心!”
“這個我知道,這也正是他的不幸了,若是你說陸江海有意壟斷一切生意,做個掌握天下經濟命脈的幕後金主,我可能還擔心。但是你說陸江海有不臣之心,我是十分歡迎的。至於為什麽,你想去!”楊玉說著站起來,看也不看李瑁徑自走了。
李隆基正站在荷花池邊上,聚精會神欣賞著剛開放的荷花,忽然一雙手從背後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楊玉調皮的在李隆基耳邊吹氣,李隆基抓著楊玉的手:“娘子忙完了?我現在是上了年紀,越發被嫌棄了。今後隻怕是個老廢物罷了。”
“真酸!三郎什麽時候自認老了?昨天你還和桃子野心勃勃的談亂什麽五年計劃呢。怎麽今天就老了?十八在哪裏感慨呢,十娘不肯聽他的,一心要去吐蕃,十八那個樣子真是——”楊玉不由得歎口氣。誰知她沒說完,就聽見李隆基不滿的哼著:“哼,他這個人做事毫無章法!活該有今天。娘子難道是心疼了。也罷了,十娘也算是你的晚輩。你若是顧念十八,就換一個人去和親。”李隆基一臉酸溜溜的表情,整個紫微城都被浸在老陳醋裏麵了。
“哈哈哈,三郎不要在違心做大方人了,我又不是傻子,分不清輕重緩急,遠近親疏嗎?這次和吐蕃和親是為了什麽?桃子早就看吐蕃不順眼了,這個孩子雄心不小,他看出來了,吐蕃這樣的地方,畏威而不懷德,他們就像是野狗一樣,一直在暗地裏覬覦大唐,隻要得了機會就會跑出來騷擾大唐,總是要把這個禍害徹底解決的。但是現在能力有限,還沒到時機呢!這次和親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用和親換時間嗎?為了彰顯誠意,叫十娘去和親。她的身份比那些遠枝的宗室女子高貴多了。我想著既然十八心疼女兒,咱們做長輩也不能袖手旁觀啊。多給嫁妝,更要給吐蕃一些優惠。聖人的恩德要天下共同感戴!”楊玉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一眼李隆基。
真是算計到了骨子裏了,李隆基在心裏忍不住為楊玉喝彩了。就知道這個小妖精沒這麽好心呢。十娘滿心痛恨也好,還是為了別的什麽也好,都逃不出楊玉的算計。這那裏是什麽和親啊,根本是一場無聲無息,不見血的戰爭啊。
“娘子真是好算計,不過十八隻怕要失望了。”李隆基雖然一臉的惋惜,但是眉眼之間都是得意之色。
很快和親的消息就下來了,十娘被封為金蓮公主,去吐蕃和親了。消息傳來,陸江海臉色很難看。“李瑁還真是個懦弱沒用的人!他竟然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去吐蕃那種地方。聽說現在吐蕃的讚普已經是個五十歲的老頭子了,可憐了這位正在青春妙齡的公主啊。不過公主為了大唐的和平能舍身和親,的確叫人欽佩。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些禮物呢?”陸江海帶著幾分諷刺,嘴角勾出個陰惻惻的笑容。
陸江海身邊站著個穿著黑色僧袍的僧人,這個人麵色陰沉,一雙很濃的八字眉,眼神淩厲,兩頰消瘦,整個人就像是一隻黑色禿鷲。聽著陸江海的話,這個僧人道:“貧僧願意跟隨公主去吐蕃,弘揚佛法。”
“你這次去,可要抓住時機。吐蕃為了這次和親也是做了很多讓步,他們準許了大唐商人來開礦。聽說那邊金礦很多,一定要把吐蕃境內的金礦和其他礦場都拿到手。不能給恒泰一點機會。你在吐蕃讚普耳邊提點下,叫他們知道大唐這次開放了對吐蕃的糧食貿易,就是為了他們的礦場。還告訴他們恒泰商號就是大唐貴妃的私產。我想他們肯定不會給恒泰半分機會染指那些礦場和牛羊貿易的。不能叫恒泰在吐蕃有任何機會知道嗎?”陸江海想起遼東的生意連著幾個月都是虧損了,恒泰開始反擊了。他的心情就更陰沉了。
“是,東家放心,我一定不叫恒泰有任何可能。”那個僧人對著陸江海合十念佛。
“但是開礦是需要很多本錢的,這次又是在吐蕃,那便是什麽情形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東家能給我多少金錢支持。”黑衣僧人麵露難色,表示開礦也是需要本錢的。陸江海咬著牙:“你隻管放心去做!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皇宮之內,楊玉坐在上麵看著跟著宮女進來的十娘。看著十娘有模有樣的給自己請安,楊玉慈愛的笑道:“真是個機靈孩子,起來吧。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