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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和金星

  昨天還是柔情蜜意,誰知今天就變天了,楊玉背對著李隆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裝睡。她現在很容易疲憊,基本上一上床就睡著了,可是今天,無論身體怎麽疲憊不堪,她卻一點睡意沒有了。耳邊串流李隆基規律的呼吸聲,以前著熟悉的呼吸聲叫她很安心,可是今天,越聽心裏越是煩躁。


  這些年了,他們還是對彼此一無所知啊!楊玉覺得上天在和自己開玩笑,她就不該相信李隆基能有一點真心,早上她剛剛感動,甚至開始相信愛情了,誰知一天不到的時間,就挨了現實一記耳光。真是太諷刺了。


  忽然身後的床一輕,楊玉知道李隆基起身了,她閉緊眼睛接著裝睡,一陣腳步聲輕輕地走遠了。楊玉歎息一聲,他還認為我是和武惠妃一樣的女人了。我要是真的有野心,早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誰知他竟然還不相信我!

  楊玉心裏無限的委屈,李隆基可以猜忌楊玉有野心,甚至可以擔心楊玉會造反,但是他不能懷疑楊玉和那些女人一樣,眼睛隻盯著後宮那點破事,整天挖空心思的排除異己!她不是那樣的人,男女之間變心,有人插足,盯著第三者沒用,就算是趕走了這個,隻治標不治本,依舊會有別的什麽人插足進來。在感情上楊玉是驕傲的。


  楊玉隻是可憐那些和玄珍一樣的女子,她們在後宮裏真是尷尬的存在,那些使役的宮女,等著到了年紀還有出去的希望的,那些有封號的嬪妃,有品階,有些更是有兒女,雖然現在生活有些寂寞無聊,但是名正言順,享受著身為嬪妃的各種供奉和榮耀。最可憐的就是玄珍這樣的人,她們得到過皇帝的寵幸,卻沒辦獲得一個身份,哪怕是最低級的嬪妃封號也沒有,但是她們畢竟是服侍過皇帝的人,也不好叫她們還做宮女被人使喚。


  因此她們隻能這麽不鹹不淡的生活在夾縫裏,渾渾噩噩的虛耗光陰。楊玉看著玄珍的白發和憔悴的臉,心裏忽然生出個可怕的念頭,這個玄珍和自己年紀仿佛啊!可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竟然像是兩代人了!

  那一瞬間,楊玉有種負罪感!但是很快楊玉就理智的擺脫了這種無聊的感覺,她知道,玄珍的悲劇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能為玄珍這樣的人做點什麽。誰知李隆基卻是把她的建議當成了楊玉趁機鏟除異己!想著當時李隆基冷冰冰的語氣,仿佛在說:“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你也不過如此!”楊玉是驕傲,可是李隆基,這個陪伴多年的枕邊人,竟然把她的驕傲踩得粉碎!

  想著,想著,眼淚從眼角慢慢的滲出來。楊玉懷著無限的委屈,沉沉睡去了。


  李隆基同樣也是心事沉沉,話剛一出口,他就感覺到楊玉受傷的表情!可是自己說錯什麽了?他是喜歡楊玉,要和楊玉共度餘生,他可以給楊玉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尊榮,叫她的兒子做儲君!但是這不表示可以任由著楊玉操控自己。在李隆基看來,楊玉的體積根本是在羞辱自己,趕走自己的嬪妃,然後和,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這是在挑戰皇權!

  看著李隆基出來了,高力士忙著過來,擔心的說:“時候不早了,聖人也該休息了,想來是娘受不得吵鬧,把聖人趕出來了。不如就在那邊歇息吧,聖人叫誰來服侍呢?”


  李隆基對著高力士說:“天氣太熱了,不如出去走走。力士,你你在朕身邊這麽久了,怎麽看娘子的性格?你說她對可憐那個玄珍嗎?”高力士一愣,隨即猜出來了剛才皇帝和貴妃發生了什麽。高力士沉吟了下:“娘子陪伴在聖人身邊這些年,聖人可了解娘子的性子了嗎?要是娘子沒受傷之前,老奴覺得娘子大概看也不會看玄珍一眼。娘子如此聰慧,從來不理會不相幹的事情,更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事情給自己添煩惱。但是現在——老奴覺得,娘子性子似乎變了點,她更心軟了。春天的時候,娘子竟然對著落花傷感呢,還念叨著什麽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的話。今天看見玄珍如此,娘子大概是物傷其類,因而傷感罷了。”


  “你倒是為她說話了,你知道娘子說什麽,她要把後宮中曾經服侍過朕的人都放出去!”李隆基有些憤怒,臉上慢慢的紅了。身為皇帝,自然擁有無數女人,在李隆基看來,後宮這些女人不是為了自己的欲望而存在的,她們的存在是為了證明自己天子的尊貴和權威的!


  因為隻能有他,才有資格擁有這些女人!楊玉竟然提出要把這些女人放出去,自己享用過的女人,要便宜給別人!這不是給自己頭上扣帽子嗎?李隆基就像是守財奴,要被人搶走自己的金銀珠寶。哼,我的東西,就是剁碎了喂狗,也不給別人染指!

  高力士被皇帝的怒氣嚇著了,更被楊玉驚的想法給嚇著了。這不是娘子的意思,高力士心裏下意識的冒出個念頭,娘子不是那種爭寵的人。“聖人隻怕是和娘子想差了,老奴這些年冷眼看著,娘子不是那種嫉妒的人。她隻是單純的可憐玄珍,沒有多想,大概在娘子看來,她是幫著聖人處理不要的東西呢。這些人對聖人,和娘子對她那些衣裳差不多。聖人忘了,每年換季的時候,娘子都會把自己不要的衣裙賞賜給身邊的侍女們。這些奴婢們誰得了娘子的舊衣裳,可是歡天喜地的。”高力士看著李隆基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又加上一句:“聖人自從有了娘子陪伴,後宮簡直形同虛設,那些曾經服侍過聖人,算起來也都人老珠黃了。娘子就是想要‘清君側’也不會對她們下手啊!”


  李隆基仰著頭,默默地想了一會,半天才歎息一聲:“多虧你提醒我,我差點誤會娘子了!”


  不是聖人你誤會了娘子啊,實在是你們地位不同,想法也不同啊。娘子能如此,可見她是個真正善良的人,雖然平常行事作風淩厲,為人強勢,但是比起來那些外做敦厚,內藏狡詐的人好多了。高力士盡管得到李隆基的寵信,可他到底是個奴婢,深宮中的無奈和委屈體會很深。


  楊玉能夠放這些可憐的女人離開,也算是仁政了。隻是看著聖人,似乎誤會了娘子的意思,也難怪,聖人首先是個男人,再是個皇帝。男人的占有欲這一條,就決定了他不可能為這些女人考慮什麽。


  看著李隆基想回去又尷尬的樣子,高力士立刻遞上梯子:“這個時候了,娘子隻怕是睡熟了,若是回去肯定又要吵醒了娘子了。不如聖人到東偏殿休息一晚上,等著明天早上,聖人和娘子坐下來談清楚,什麽誤會都解開了。”


  李隆基忙著點頭:“是,不要吵醒了娘子,我到東偏殿休息!”說著李隆基轉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楊玉沒精打采的坐在鏡子前任由春桃給她梳頭。“娘子臉色不好,這些天天氣太熱了,娘子明顯是沒胃口,人都瘦了不少了。還是叫柳先生給娘子看看,開個方子調養下。”春桃擔心的看著楊玉,提出要叫柳東桓來。


  “我很好,我本來胃口就不大。對了,那個玄珍怎麽樣了?我不是說了,叫她先在這裏養好傷再說嗎?我看玉真觀她是回不去了,今後在長安另外找個地方安置她吧。這個人可憐是可憐,不過也太鑽牛角尖了。我看宮中和她一樣的人不少,人家都好好地在宮裏呢!”楊玉慢條斯理的擺弄著麵前的各色首飾,問起來玄珍的事情。


  春桃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娘子不知道,這個玄珍當年頗有幾分姿色,她是礙了別人的眼,才被刻意排擠的。後宮中的事情,表麵上看起來波瀾不興,其實底下真是暗潮洶湧呢。她就算是幸運的了,能在玉真觀裏不愁吃穿的修行,有些比玄珍更可憐的——”


  一語未了,就見著魏和進來了,滿臉的古怪,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又不敢說。楊玉嗤笑一聲:“一早上就鬼鬼祟祟的,你在我身邊時候不短了,還這麽賊眉鼠眼的?你是闖禍了,還是撞見什麽不該看的了,直說吧!”


  “娘子真是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奴婢什麽都瞞不過娘子。是那個——昨天晚上聖人在東偏殿歇息了。”


  “哦。就是這個,東偏殿更涼爽些。”昨天李隆基不在這裏歇息,肯定在別處啊!東偏殿最方便,必然是在那邊休息的。這有什麽奇怪的嗎?楊玉剛要吐槽魏和說廢話,忽然腦子靈光一閃,楊玉似乎明白了什麽。


  盯著手上的一朵花,楊玉沉默好一會,才對著魏和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用告訴我。”


  “可是聖人今天早上要給身邊服侍的鶯娘才人的封號!”魏和扔下個大炸彈,在場的人都愣住了,聖人有了娘子之後幾乎把後宮給荒廢了,已經是多少年沒有冊封正經的嬪妃了。誰知這個鶯娘橫空出世,從一個服侍人的宮女成了才人了。春桃張了張嘴,眼巴巴的看著楊玉,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娘子了。


  楊玉卻是最淡定的一個,她反過來安撫著春桃這些人。隻見她笑嘻嘻的說:“真是個好事,三郎是個最重感情的人,我昨天真是疏忽了,鶯娘在三郎身邊服侍多少年了,她今年多大了?我恍惚記得,鶯娘似乎比我還大幾歲呢。她這個年紀要出宮嫁人,隻怕是不能了,就是勉強嫁人,能是什麽好人家呢,在宮中,一直做個服侍人的婢女,等著老了怎麽辦呢?三郎這是徹底解決了鶯娘的後顧之憂。你們也算是同事一場,等一會去恭喜人家。對了,你把那些錦緞什麽的拿出來一些,再拿上五百金,給鶯娘。說是我的賀禮。”楊玉一笑,揮手叫侍女們出去了。


  春桃等著人都出去了,才低聲的說:“娘子真是寬宏大度,這個鶯娘雖然名為聖人身邊的侍女,可是當初也是——”楊玉長舒一口氣:“好了,我不想聽這些了,叫我安靜一會!”


  屋子裏安靜下來,楊玉扶著梳妝台站起來,在殿內溜達著。她看著那個青綠山水的屏風,忽然想起,當初這裏是個水墨山水的屏風,那個時候她還頂著壽王妃的名頭,正在和李瑁如火如荼的鬧離婚呢。李瑁當時恨毒了楊玉,因為她親手斷送了李瑁的儲君夢,還有和皇帝一起給他扣綠帽子的嫌疑。


  李瑁礙著皇帝,明著不敢怎麽樣,可是冷暴力一點沒少。楊玉也是不甘示弱,兩個人真是刀光劍影的,真是表麵平靜,內裏波濤洶湧。楊玉就像是兩塊燒紅鐵板之間的肉了,一邊是李瑁軟刀子殺人,各種誅心。一邊是李隆基穩坐釣魚台,靜候楊玉自己甘心情願的跳到他懷裏去。


  和什麽爭,也別和命爭啊!楊玉長歎一聲,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保姆,曾經說過的話。那個時候楊玉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自信滿滿,認為人定勝天。現在楊玉經曆了這麽多,她徹底相信了,命運實在強大,無法抵抗。


  昨天玄珍的事情為什麽對楊玉觸動那麽大,是她想起自己太真觀做女道士的日子。李隆基一上來就告訴楊玉一個殘酷的現實,她是想做個逍遙似神仙的女道士,還是青燈黃卷,每天苦修,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她和玄珍,何嚐不是莊生和蝴蝶——“娘子在想什麽呢?”李隆基的聲音忽然冒出來,把楊玉嚇一跳。猛地回頭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我在想——若是當年在太真觀,我拒絕了三郎,我今天會不會和玄珍一樣。或者比她更慘呢?”楊玉一笑,整個人像是包裹著一層霧氣。


  李隆基皺皺眉:“你怎麽會這麽想呢。娘子不會拒絕我的——你這個人可不是隨便人擺布的!你的勇氣,有的時候我都佩服!你就算是拒絕我了,我也會想辦法叫你接受我的。我們本質是一樣的,為了達到目的,百折不回。雖千萬人吾往矣,九死不悔!”李隆基伸手抱著楊玉,語氣溫和,但是態度堅決:“娘子若是可憐那些宮人,可以把到了年紀的宮女放出去,但是那些嬪妃是一個也不能出去的。這關係著朝廷體麵,更是關係著——”


  “關係著三郎的尊嚴——”楊玉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昨天李隆基那麽生氣。真是男人劣根性啊!


  “反正三郎是天子,富有天下,養幾個女人還是養得起的。是我考慮欠周全,三郎,無意冒犯,你還是別放在心上了!”楊玉扯著李隆基的胳膊,搖晃著。


  “我們還說這些幹什麽?倒是顯得生分了。站好了,娘子現在的樣子可禁不止這麽搖晃呢。回頭晃蕩散了,又要叫柳東桓皺著眉頭為難了。我們出去走走,外麵風很涼爽的!”李隆基扶著楊玉,兩個人出去散步了。昨天一場糾紛,就這麽消弭於無形。


  兩個人到了水邊,湖裏的荷花還沒出來,隻在開進湖中心的地方有幾個花苞,一陣清風吹來,湖水清爽的氣息夾雜著山間草木的清香,叫人心曠神怡。楊玉張開雙臂,盡情享受著涼爽的清風。楊玉在湖邊來來回回的練習著走路,這裏時不時的清風吹來,給辛苦的複建帶來一絲安慰。


  “吹吹風真是太舒服了——三郎這些天在看什麽書?”楊玉轉臉看見李隆基正坐在樹蔭下看一本書呢。她上前想要看看,李隆基卻是笑著伸手給楊玉擦擦額角的的汗水:“娘子還是別看,省的說我打趣你。”楊玉伸手拿過那本書,原來是《漢成帝內傳》,李隆基看的正是描寫趙飛燕,身輕如燕漢成帝獲飛燕,身輕欲不勝風。恐其飄翥,帝為造水晶盤,令宮人掌之而歌舞。又製七寶避風台,間以諸香,安於上,恐其四肢不禁”也。


  “娘子倒是沒這個煩惱了,剛才的風不小,娘子卻能巍然不動!”李隆基上下打量這楊玉,打趣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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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表示自己的最大長處就是看得開,和李三郎在一起,需要強大的神經和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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