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光環
她低估了對手了！她怎麽沒想到李璘很可能用聲東擊西這一招呢，真是千算萬算竟然漏了這一點。李隆基現在可不是那個先明後暗的敗家子了，聖人勵精圖治，懲治了結黨營私，一手遮天的李林甫，大刀闊斧進行的改革。現在邊鎮安，國家富強，李隆基這個天子可是威望極高了。人家現在是宇宙第一英明君主。這些兒子們誰的聲望和功勞能正麵和老子剛？
楊玉騎在馬上狂奔，耳邊不斷傳來羽箭撕破空氣尖銳的呼嘯聲。他們被伏擊了。楊玉謝絕了了進帳篷休息的提議，帶著幾個侍女和一兩個侍衛到樹林去了。天公作美，這幾天太陽不錯，都是響晴白日的好天氣。別說曬著太陽騎一會馬，身上暖洋洋起來。有些陽麵的樹木，枝幹上冒出來芽孢了。
也不知道那邊怎麽樣了，本來楊玉瑤和李隆基一起去的。但是李隆基堅決不準，說楊玉去了反而會攪亂自己的心思，還要擔心她的安全。刀劍無眼，這不是遊戲。看著李隆基嚴肅的表情，楊玉不說話了。她第一次有了深深地畏懼。以前她和李瑁算計李瑛，後來在李隆基身邊，和李林甫鬥，對付挖牆腳的楊家人，甚至給李琦下套，和李璘隔空較量。
這些楊玉都沒覺得怎麽樣，反而有種隱隱的興奮，就像是她在爭取個大合約！勝券在握，雖然有些波折，但是一定會達成目。這一次楊玉感覺到恐懼，這不是商場上你來我往，而是真正的以命相搏。李隆基經曆過，他深知其中的凶險。
看著楊玉的不安，李隆基倒是很高興，娘子是擔心我的，她心裏我是最要緊的！摟著楊玉：“娘子多慮了，我明麵上不能帶很多侍衛，這樣會驚動他們的。你若是跟著去，侍衛們還要擔心你的安全，用兵就忌諱分散！你是個聰明人，怎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放心，我從來沒把那些小把戲放在眼裏。他們的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我就等著這一天！”
楊玉點點頭，不舍的囑咐著：“三郎要小心，我，我等著你回來！”
“真是自作孽，我為什麽沒想到他們真是虛晃一槍啊！”楊玉現在什麽都想清楚了，宮中派了那麽的眼線，十王宅裏麵沒有任何一件是能絕對保密。他們幹脆聲東擊西，叫皇帝以為這些兒子按捺不住了，要趁著冬獵的時候動手。全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獵場上，可是他們要對付的根本就是楊玉。
楊玉就是橫亙在李璘奪嫡之路上的大山！一聲尖銳的呼嘯，楊玉下意識俯下身體，一支箭緊挨著頭皮飛過了！狠狠地鞭打著馬兒，楊玉決定向著獵場跑去。
可惜眼前忽然一道深溝，底下就是幾十丈的山溝，要是掉下去可真的粉身碎骨了！回頭是可能的，身後馬蹄聲和呐喊聲越來越近了，停下來就是等死，而且會死的很難看！楊玉決定賭一把，她使勁夾住馬肚子，一鞭子下去，馬兒頓時疼的嘶鳴一聲，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
可惜生活不是演電影，楊玉也沒什麽主角光環！楊玉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什麽都看不清！然後她陷入了長久的黑暗中！
等著楊玉再次醒來，她甚至有種錯覺，她又回到了自己那個時空了！但是很快，一陣疼痛傳來，接著是熟悉的聲音響起：“娘子！玉奴，你了算是醒了！真是上天保佑！”接著是那些宮女和內侍們跪下來感謝上天的聲音。
楊玉疲憊的閉上眼，心裏閃過一絲失望，她還在這裏啊！隻是身上怎麽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不對啊，她最後的記憶停在一陣劇痛中，從那麽高的地方連人帶馬摔下來，怎麽會一點沒覺得痛呢？楊玉猛地睜開眼，掙紮要坐起來，要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傷勢。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楊玉徹底崩潰了！
她竟然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就連著動動手指也不能了！李隆基憔悴的臉出現在她眼前，伸手按住正在掙紮的楊玉：“娘子別著急，你昏睡了很久了，身上肯定沒力氣。先喝了藥，然後吃些東西！”楊玉咬著嘴唇，她的眼神從瘋狂慢慢的變得安靜下來。
“我——”楊玉試著發聲，沙啞的嗓音把她自己嚇一跳，沒等著楊玉說話，李隆基就親自扶著她坐起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楊玉的心徹底涼了。她竟然無法坐起來了，靠著厚厚的被子，也不住的往下滑！
李隆基耐心的給楊玉一勺一勺的喂藥，絮絮叨叨的說著：“你放心，會好起來的。那些逆子，哼，他們還在我跟前演戲呢。你放心吧，近乎不會有誰敢包藏禍心了。我——瞞著桃子呢。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桃子不顧一切的跑來。”楊玉一口一口把苦澀的藥湯喝下去，她的心早已經是麻木了。
等著吃了藥，又喝了一杯水，楊玉慢慢的找回了聲音：“我沒事了，三郎憔悴了不少，還是趕緊去休息吧！”她需要一個人安靜會！李隆基那副表情其實早就說明了一切，楊玉現在不需要毫無意義的安慰。
看著楊玉昏昏欲睡的樣子，李隆基強顏歡笑，細心地給她掖好被子，撫摸著楊玉的臉：“娘子好好睡一覺，不要胡思亂想，你會好起來的！”
屋子裏安靜下來，楊玉腦子裏回蕩著全是剛才春桃的話，那天楊玉連人帶馬掉進了山溝，她在墜馬的一瞬間脫開了馬鐙，才撿回了一條命，若是她被馬匹壓著，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絕對沒有生還可能。楊玉被崖壁上一棵樹攔了下，但是那棵樹太細了，最後還是斷了，帶著楊玉一切掉進了深溝。
幸虧溝底是一條沒有封凍的小河，免去了楊玉缺胳膊斷腿的結果。柳東桓拿出來畢生所學，終於把命懸一線的楊玉給救回來了。他這些日子是親自到南山采藥去了，大概明天就會回來了。皇帝把宮中一切珍貴的藥物都拿來了，這幾天一直守在楊玉的床邊，給她換藥，擦身體，日夜不休！
一個皇帝能做到這個份兒上，楊玉很意外，大概是他心裏很愧疚。認為楊玉是被牽連的。或者他們之間的感情慣性很強大。久病床前無孝子，更別說是夫妻了。楊玉苦笑了下，她剛才評估了下自己的傷勢，心裏徹底涼了。她大概是損傷了脊椎，身體胸部以下完全沒一點知覺！她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手指，像是什麽端著杯子喝水，拿起一個小的東西，都不能完成！
自己和死了有什麽區別？楊玉根本不寄希望於柳東桓的醫術和宮中那些珍貴的藥品能把她治好。因為就是在現代，楊玉這個傷也是無法恢複。她的腿被固定起來，看樣子肯定是骨頭斷了。其實這些不重要了，楊玉心裏一片淒涼，她的人生徹底毀了！早知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現在楊玉沒心情去想李璘和李琦是什麽下場，不過看李隆基的神色，那些不安分的兒子們肯定是悔不當初！就連剛才春桃也是遮遮掩掩，把事情後續發展含糊過去了。他們就是死了，就是被千刀萬剮有什麽用處？
楊玉眼淚洶湧而出，她放任自己在黑暗中無聲的哭泣，她告訴自己，隻放縱這一晚上，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就要咬緊牙關，麵對困苦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楊玉正由宮女們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洗臉，擦手，給她梳理長長的秀發，胳膊上那些擦傷什麽慢慢的好了，隻剩下淺淺的傷疤，過一段日子就該消失無蹤了。一個小宮女討好的說：“娘子的頭發真好，就像是緞子一樣閃閃發光！真是天生麗質！”話音未落，立刻招來春桃一個惡狠狠地眼神。
楊玉輕笑一聲：“好了，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拿鏡子來，我臉上到底傷著沒有啊！”“沒有，娘子有上天庇佑，臉上沒傷著一點呢！”春桃趕緊拿來鏡子，放在楊玉麵前，鏡子裏仍舊是那張美麗的臉，沒一點瑕疵，歲月也沒留下痕跡，反而增添韻味。隻是因為病痛，染上了一些憔悴之色！
“娘子放心養病，一定會好起來的，聖人對娘子真是一片真情，這世上都是做娘子的服侍夫君，哪有做夫君的服侍娘子呢？可是聖人——”春桃寬慰著楊玉，正說著，就聽見李隆基的聲音：“一早上你們在說什麽呢？娘子感覺可好些了？”見著李隆基進來，那些侍女們都躬身退出去了。楊玉靠著被子笑著說：“我覺得好些了，三郎倒是應該好好地歇一歇，算下來，我也昏睡了不少天了。三郎肯定是積壓了不少的政務，還是回去長安吧！”楊玉垂下眼，輕聲的說：“這些天辛苦三郎了，我不能在拖累你了！”
李隆基緊張的抬眼看著楊玉，抓著她的手：“娘子這是什麽話？我們是夫妻何必分彼此呢？我相信，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楊玉打斷了李隆基的話：“呸！你在胡說什麽？正是因為我們是夫妻，我才不能拖著三郎啊。國事要緊，隻有掃除了那些小人，今後才有安穩的日子。別和我說他們怎麽樣了，我不想聽。他們什麽下場，我都不能恢複了。”楊玉淒然一笑，隨即打起精神說：“我想清楚了。這裏很安靜，方便我恢複身體。三郎接下來肯定要麵對很多事情，還是長安比較方便。我們仍舊是夫妻同心。不是嗎？”
心有一陣熱流，嗓子眼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李隆基眼睛一熱，轉過頭去擦掉眼角的淚水：“娘子的心我知道了。你竟然沒一點怨憤，反而全心全意為我考慮。你放心了我定然不辜負你！”
楊玉被李隆基抱在懷裏，時間悄悄流逝，他們卻沒分開的意思，一直到高力士通報，柳東桓回來了！聽著高力士的通報，李隆基狠狠地說：“柳東桓要是不能把娘子醫治好，我就把他的腿敲斷了！”
見到柳東桓第一眼，楊玉有些吃驚，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了，本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黝黑，臉上明顯有擦傷，而且楊玉發現柳東桓的手變得粗糙不堪。看樣子他是真的在山裏滾了一圈了，吃了不少的苦頭。
“不用那些虛禮了！你到底有沒有找到醫治娘子的靈藥呢！快點來看娘子的病情！”李隆基不耐煩地一擺手，製止了柳東桓給自己行禮。柳東桓忙著過來給楊玉檢查傷勢。“娘子精神尚好說明身體裏麵沒太嚴重的出血，隻是腿上的傷要安心修養。臣在山中找了很久，發現了不少的草藥，應該能有些作用。隻是——一切還要看天意。”柳東桓一本正經的對著皇帝匯報楊玉的病情，眼睛卻看著她。
楊玉心裏咯噔一下，她心裏明白了什麽。“哼，什麽叫看上天的意思？看上天的意思，要你們做什麽？我命令你，要是醫治不好——”李隆基對著柳東桓張牙舞爪，拿著權利逼著他表態，貴妃會康複如初的！
“我累了，三郎這些天守在我身邊，耗費心神。柳東桓你給三郎認真診脈，開個調養的方子。我想睡一會了！我很相信你的醫術，既然上天沒叫我死，我還能站起來！”楊玉做出疲憊的樣子，表示要睡一會。李隆基不舍得拉著楊玉的手，看著她睡著了才站起來走了。
等著楊玉再次醒過來，就看見柳東桓守在熏籠邊上呢。“娘子醒了，身體覺得怎麽樣呢？”柳東桓緊張的過來，伸手要給楊玉診脈。“不用忙了，我問你，聖人和你說什麽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站起來了？我要聽真話，我不是個孩子，隨便說什麽我都信！”楊玉盯著柳東桓的眼睛，不給他躲閃的可能。
柳東桓沉默了，半天他有些艱澀的說：“聖人問娘子傷勢到底如何，還能不能恢複。我說娘子的傷勢能恢複如初，隻是不能心急，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別騙我了！我不是傻子！這輩子我隻怕是站不起來了，我不僅是雙腿毫無知覺，就連著手指也動不了，還恢複如初呢，我能自己坐起來就很不錯了。我的腿斷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很疼，可是我竟然毫無知覺。你不用寬慰我，也不用擔心聖人遷怒。我會就把你摘出來的。你大概很後悔，當初運氣不好，竟然遇上我。叫你在宮中戰戰兢兢這麽多年。”楊玉看著柳東桓，想起以前的種種，心裏很不是滋味：“我現在隻能叫你全身而退了，這些年了，你也該厭煩在長安的日子了。”
柳東桓很詫異，娘子如此理智麵對自己的傷勢。她難道真的一點擔心失寵嗎？這幾天聖人對娘子真是無微不至，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守在她身邊，可是今後呢？柳東桓行醫多年，看多了人世間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久病床前無孝子，那些中風癱瘓的老人，即便是子孫再孝順，他們的生命也不會很長了。何況是夫妻呢？一般夫妻，遇上這種情況，最後多半是悲劇收場。
聖人和貴妃——柳東桓忍不住為楊玉擔心起來，沒有恩寵，她就等於從天上掉進了地獄！柳東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楊玉，貴妃是自己的知己，這些年有楊玉的庇護，自己能夠專心研究醫術，做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編纂出最全的本草著作。這些都是得益於娘子支持啊。她為自己做了那麽多，自己呢？
“娘子性格堅韌，百折不撓，你會康複的！”柳東桓隻能幹巴巴安慰楊玉。誰知楊玉卻是嗤笑一聲：“你別這麽遮遮掩掩的，你在擔心什麽？我失寵嗎？我不在乎，我希望你站在醫生的立場上，客觀的和我說病情的真實情況。雖然你醫術高強，但是世上仍有很多無法醫治的疾病，我需要知道自己真實情況，然後做出決定。你的話關係著今後的生活！”
麵對著楊玉的坦誠，柳東桓臉上一紅，他看看外麵，那些侍女們都在外麵休息呢，沒人聽見他們說話。柳東桓沉默一會，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的確有醫治的方法，但是這條路很辛苦，可以說是荊棘密布，簡直就是碎骨重生。要承受的痛苦不必躺在床上不能動更好些。而且我不能保證能成功！”
楊玉不敢置信的抓著柳東桓：“你說的是真的？我要站起來，什麽苦都能吃！”
沉默，柳東桓沉默了一會，看著楊玉說：“即便是付出代價也要嗎？”代價？楊玉看著柳東桓：“什麽意思，你說的代價是什麽？”
“對別人來說，隻是忍受痛苦，承受漫長且未必能成功的治療。但是對娘子來說的確要的付出代價。你的美貌，若是沒了美貌，娘子會失去什麽？”柳東桓認真的看著楊玉。貴妃真是天下絕色，她若是沒了美貌聖人還會對她著迷嗎？還會獨寵她一個人嗎？
※※※※※※※※※※※※※※※※※※※※
要虐了！抱頭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