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口莫辯

  真是諷刺,楊玉看著桃子和房琯的背影,感覺很好笑。命運真是個難以改變的東西,楊玉現在肯定,她已經擺脫了曆史上楊玉環慘死馬嵬坡的命運了,可是李瑁呢,他竟然要萬劫不複了。大概是他是第一個穿越的如此窩囊的男人吧,那些種馬文裏麵,那個男主角不是開掛到底,一個個三妻四妾,後宮無數,建功立業的。就李瑁這個倒黴鬼,被扣上了綠帽子,頂著個呼倫貝爾大草原,在長安盛世繁華中渾渾噩噩混日子.

  結果,現在連混日子都不可能了。接下來等著李瑁的是什麽呢?被貶為庶人,發配流放,甚至是和李瑛他們三個一樣,一杯毒酒或者一條白綾。楊玉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對於李瑁,楊玉自然不會聖母的出來為他求情。可是畢竟是老鄉啊,看著他死嗎?內心裏有些不忍。


  楊玉心裏冷笑一聲,現在不是求情的時候,你若是求情了,不說李隆基,就是桃子也要下狠手把李瑁置於死地了。桃子放棄了報仇計劃,不代表著桃子是個宅心仁厚,講兄弟情義的人。就算是桃子念兄弟情分和輪不到李瑁。他隻是礙於即將來到太子冊封罷了。總是要營造出來一種兄友弟恭,儲君寬厚大度的樣子來。


  若是楊玉求情,桃子肯定會認為自己阿娘和十八哥藕斷絲連,把他置於尷尬境地。李瑁麽,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他身為皇子就該有政績敏銳度,可惜他醉生夢死,逃避是沒用的!麵對現實吧!楊玉決定還是袖手旁觀,先看看吧。


  她先要保全自己,保全兒子,至於其他的,楊玉有心無力,也根本不需要花費不必要的精力。人生在世要最該明白的是遠近親疏和趨利避害。李瑁充其量是鬧的不愉快,存有心結的前任,楊玉憑什麽要冒著打亂自己生活的風險管他呢。


  “三郎,不要生氣了。”抬眼正看見李隆基臉色陰沉,緊緊咬著牙關。楊玉趕緊輕聲的安撫著他,李隆基深吸口氣,有些艱難的轉過身。剛才李隆基被憤怒衝的失去理智,恨不得把李瑁立刻殺了才能稍微平息怒火,但是現在理智慢慢的回來了,他心裏的都滋味就複雜了。


  秦雨娘的死,根本是李瑁在對自己示威,發泄憤怒。秦雨娘和楊玉頗為相,她特意被石榴紅綾子給勒死,捆綁著塞進了興慶宮的水渠裏,這分明是在詛咒,詛咒楊玉,更是詛咒他和楊玉這段感情。當年李隆基故意在華清宮的宴會上,先交楊玉穿著石榴紅綾的裙子,帶著自己賞賜的金釵出現在眾人麵前,本來楊玉絕美的姿色怎麽裝扮都會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再那麽裝扮,更是惹來紛紛猜測。


  後來他們溫泉定情,李隆基更是穿著石榴紅綾做的襯袍出現在嚴會上,故意簪著和賞賜給楊玉一樣的海棠花。李瑁一瞬間成為全天下的笑話!現在李瑁用秦雨娘和石榴紅綾還惡心自己。還在秦雨娘身上下符咒,他分明是在詛咒楊玉,在挑釁自己!隻憑著魘鎮一事,李瑁就該被殺!


  但是內心總是有點小小的愧疚,李隆基很快把愧疚扔在一邊,是他先不珍惜楊玉的,即便是自己不插手,楊玉和李瑁也不會有結果的。但是武惠妃的臉竟然浮現在眼前。想著當年武惠妃——算了一筆爛賬,算不清楚了。


  對上楊玉擔心的眼神,李隆基心裏鬆口氣,他愉悅的想:“娘子還是關心我的。而且她並沒給李瑁求情。”


  “沒事,我身體康健,大概不能叫那些不孝子們如願以償了。出去走走,在屋子裏總是覺得氣悶。”李隆基拉著楊玉的手,要出去散布。高力士忙著叫人捧過來衣裳:“這會外麵變天了,沒一會隻怕要下雨了。聖人和娘子要小心著涼啊!”楊玉接過來李隆基的外袍,要給他穿上,趁機示意高力士把柳東桓給叫來,李隆基到底是上年紀了,最忌諱的是情緒激動。楊玉素來不相信什麽魘鎮這類封建迷信活動。但是皇帝他信啊!不管事李瑁做的還是另有其人,楊玉敢肯定,真凶肯定在這群皇子裏。


  被自己的兒子這麽詛咒,換成是誰,都要火冒三丈,要把這些混賬東西給團滅了!高力士領會了楊玉的意思,忙著叫人去叫太醫過來。


  “三郎,咱們去太液池走走。站在望仙樓上,登高遠眺,可以把心裏不愉快的東西都散去。三郎聖明燭照,豈能中了他們的算計。他們這樣做不過是想激怒你,好叫你情緒失控,他們就有可趁之機。我們偏不叫他們如願!”楊玉挽著李隆基的胳膊,兩個人身後跟著個長長的隊伍,向著太液池邊上走去了。


  被外麵冷風一吹,李隆基更清醒了:“娘子說的對。我才不會上當呢!我怎麽發現你對這件事那麽平淡呢?你不生氣嗎?他們用心惡毒,太可恨了!”李隆基忽然發現楊玉並沒暴跳如雷,也沒發狠要如何如何。難道她完全不在乎嗎?


  “不生氣才奇怪呢。不過我素來不相信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邪不壓正,要是這種見不得天日的東西能上台麵,天下成什麽了?那不成了地獄了?人間自有浩然正氣,他們這麽做,隻能說明他們軟弱無能,除了毫無效果詛咒,還能做什麽?我隻當著可憐他們,叫他們發泄下好了。最後還要靠著正義的鐵拳。他們不是詛咒我嗎?不是給我難堪嗎?我會如數奉還的!”楊玉眼裏閃過一絲陰沉,隨即又風輕雲淡了。


  “唉,和以前相比,娘子變了,又沒變。若是當年你立刻就要跳腳了。不是血濺當場也是立刻還回去,才算是稍微出氣,然後就死咬著不放,什麽全方位的打擊,直到他們徹底——”李隆基做個爆炸的手勢:“現在呢,竟然能做到心有驚雷,麵若平湖了!娘子預備如何呢?”


  “才沒有!,你胡說,我沒有!我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嗎?”楊玉立刻否認三連:“我是多麽的善良,寬厚,仁慈啊!”看著楊玉一臉理直氣壯,李隆基忍不住笑起來:“我就沒見過世上還有這麽耍無賴,耍的理直氣壯成這樣的人!是,娘子善良,寬厚,仁慈啊!”


  “哼,知道就好。我這個人呢,有那麽點小癖好,就是有點較真了。李瑁不管是不是冤枉,都脫不開幹係。身為皇子,卻醉生夢死,不修身,不修德,活該有今天的下場。至於那些滿肚子陰謀詭計,正躲在暗處自以為得手的,我一定把他們一個個揪出來,叫他們後悔在世為人。”楊玉嫣然一笑,李隆基故意抱著胳膊:“怎麽忽然就冷了!”


  娘子對李瑁是徹底沒一點想法了,李隆基心裏暗笑,總算是有個好消息。


  李瑁的府邸,看著桃子臉色陰沉帶著那些禁軍闖進來,李瑁就明白了。“你來了,我沒想到會是你來。真是可惜,我昨天剛叫人把那些陳年佳釀都拿出來,還沒來得及給你送去呢。那些酒我封存在後院裏,叫人帶著你去,拿上吧。”李瑁忽然覺得滿身輕鬆,渾渾噩噩這些年,終於要解脫了。


  桃子無奈的看著李瑁,心裏嘀咕著,若是說雨娘的事情是李瑁做的,實在含糊。但是看著十八哥這副樣子,不由得叫人覺得唇寒齒亡啊。算了,阿爺隻說叫查抄十八哥府上,至於他這個人還有家人,留點體麵好了。


  於是桃子對著李瑁說:“事情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不過十八哥放心,聖人肯定不會冤枉你。至於你有什麽要申辯的,隻管寫出來交給我。你的家人,先交他們到一個院子裏,我特別囑咐了不會驚擾到他們的。”說著桃子一擺手,立刻有兩個禁軍進來,伸手要架李瑁的胳膊。李瑁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對著那兩個人說:“不用麻煩你們了,我還能自己走。”


  桃子叫了帶兵的參軍來,似笑非笑的說:“我知道你們最喜歡這樣的差事了,我十八哥的府上可是長安出名富貴,這會你們可要發大財了?”那個參軍正是桃子內定王妃盧文姝的兄長盧鈞,他忙著說:“不敢,郎君有什麽話隻管吩咐就是了。”


  桃子點點頭:“你當初也是壽王府那一千侍衛出來?看樣子還有點良心。”桃子的話叫盧鈞臉色都白了,當初一千個侍衛叫李瑁訓練出來,他們這些人都是親貴子弟,一開始驕嬌二氣,對著什麽做侍衛根本是糊弄事,什麽訓練也不放在眼裏,認為跟著壽王不過是騎馬打獵,打馬球,依舊是整天遊戲玩了罷了。誰知訓練他們的卻是壽王妃,現在的貴妃娘娘。


  幾次下來,這些渾身嬌氣少爺們被降服了,他們幾個月的功夫脫胎換骨,成了真正的士兵。後來這些人各自升遷,盧鈞成了禁軍得一個軍曹參軍。這次奉旨來查抄壽王府,他心裏無限感慨。當年自己初來壽王府,這裏是何等氣象。沒想到王府還是那個王府,卻成了死氣沉沉一潭泥沼了。猛地聽桃子提起來當年的事情,盧鈞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雍王殿下和壽王是兄弟,也是自己未來妹夫,可是雍王和壽王關係實在是複雜,其中有貴妃娘娘的種種。他是要對著雍王表忠心,表示我不念舊情,挖地三尺找出壽王不法證據,幫著你弄死他?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太難了,你們的關係太複雜,我們都不知道怎麽表態了!盧鈞欲哭無淚,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桃子卻是歎口氣,那個神色很是眼熟,一道亮光閃過,盧鈞眼前一亮:“我能有現在都是當年貴妃娘娘指點教誨,若非如此,我現在隻怕也是個紈絝子弟罷了。當年娘子教誨我們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一切都聽殿下安排!”


  噓——盧鈞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誰也不得罪了!桃子忍不住笑起來:“你個滑頭!連著我阿娘都搬出來了,算了,不為難你了。你給我仔細檢查。一應的東西都不要損壞,全部上賬。當然我也不會叫你們白辛苦一趟,你告訴他們,等著完事了,我賞他們三天酒宴!還有別的賞賜。保管他們不用擔心這一年養家花銷了。若是私藏,偷著藏掖了,可別怪我不留情啊!”


  盧鈞忙著應承下來,安排人去封存東西,抄家了。


  李隆基看著桃子遞上來的清單,冷笑幾聲,遞給楊玉:“娘子一番辛苦到底是白費了!”楊玉賺錢能力如何,李隆基很清楚,當年她辛辛苦苦的經營,李隆基都是看在眼裏的。當時李隆基估算過,楊玉離開李瑁的時候,給他留下了一筆很可觀的財產,楊玉在言語之間也透露過多:“我基本是淨身出戶了,這一筆贖身費用不低啊!”


  誰知李瑁竟然把那些錢財揮霍一空!幸虧當吃沒有立這個敗家子做儲君,要麽再輝煌的盛世也禁不住他這麽敗壞啊。楊玉皺皺眉頭,抄家是桃子親自去的,絕對沒有什麽私藏貪汙的可能。但是李瑁是吞金獸嗎?


  “真是敗家子一個!我白辛苦一場了。算了,可以認為是酒色花費了。”楊玉很是鬱悶,那都是她辛苦勞動所得啊,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哼,什麽酒色花費了,事到如今娘子還看不清他的真麵目嗎?”李隆基指著後邊說:“你看這些錢財都被轉走了,到底是去什麽地方了,給了誰,做什麽事情,竟然毫無頭緒。我想桃子的辦事能力和度支部那些算賬的老手,應該不會連這個都查不清吧。”李隆基頓一下,咬著牙說:“我真是看錯了人。別的兒子雖然也有點心思,但是還沒這麽深的城府。十八沒想到,外做憨厚內藏奸詐。哼——”楊玉心裏一緊,看樣子皇帝是要下狠心幹掉李瑁了。


  雖然李瑁過得不好楊玉就開心,但是眼看著李瑁死在自己麵前。楊玉還是心裏有些不忍。但是她要怎麽幫著求情呢?“這麽多的錢,他到底做什麽了?我可沒聽見他有賭博的愛好啊。”楊玉推測著:“我覺得這些錢的去向應該差問清楚,是不是和那天劫度支部和武備司的人有關係。沒準李瑁鋌而走險,真的要——”


  求情是有技術的,若是楊玉直接對著李隆基說:“案情還沒查清楚,還請三郎冷靜,不要錯殺了自己兒子。”李瑁死的更快,楊玉這不是求情,簡直是催命來了。李隆基心裏會怎麽想?娘子還和李瑁藕斷絲連嗎?這一條就該死了!沒準還會懷疑下楊玉是不是和李瑁有什麽默契,娘子別是知道什麽吧。甚至她根本是在指使李瑁。這下楊玉不僅沒求情成功,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楊玉沒像借刀殺人,也不想沾染麻煩,反而冷靜的和李隆基分析起來。李隆基聽著楊玉的話,沉思起來。娘子真是心細如發,自己特意把情況透露給她,就存了試探的意思。李隆基心裏總是有疙瘩,娘子對李瑁到底有沒有舊情難忘啊!現在李隆基放心了。娘子對李瑁沒什麽舊情難忘的。而且這個事情的確有些疑點。


  “桃子也想到了,隻說還在追查。抓了他們府裏張立賬目的小吏問了,說這些錢財都是韋氏調度的,李瑁應該知道的。至於這些錢做什麽了,小吏卻是一問三不知。想來他應該不會死硬不肯招供,不過他們不招認也有辦法。還要多謝娘子,現在大數目銀錢交易,都要通過錢莊,這麽查下去,遲早會水落石出。”李隆基觀察著楊玉的神色,嘴角浮現出笑容。


  楊玉托著下巴,看著李隆基:“我在想,若是傳出什麽壽王和娘子餘情未了的,暗通款曲,陰謀謀反的謠言,這個案子就沒完。要是一切安靜,這個案子就查到了頭了,我就恭祝三郎抓住了首惡。我們打個賭好不好,我覺得事情沒完,未來一段日子我要被人嚼舌頭了!三郎賭什麽呢?”


  “哈哈,誰也比不上你機靈!既然隻有兩個選項,我也隻能選一切無事了。不過你要賭什麽呢?太隨便的賭注,我可不要。”李隆基別有深意的看著楊玉。


  長安好像恢複了正常,街上那些盔甲明亮,全副武裝禁軍不見了,市場上仍舊是熙熙攘攘,隻是稍微不同的是,有些人竟然在悄悄地囤積糧食。長安的城門打開了,大家仍舊按著以前的節奏過日子。隻是大家心裏清楚,這場風暴才剛開始。壽王竟然要喪心病狂的要造反!


  據說前些日子搶劫度支部金庫和武備庫的反賊就是壽王豢養的。各種謠言就像是樹上飄落的黃葉,紛紛揚揚,到處都是。


  桃子都要抓狂了,他到底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啊,韋靜好,李瑁後來娶的王妃,在第一次被訊問的時候,竟然一頭撞死了。桃子氣的都要罵髒話了,真是千防萬防還沒防備住。本來桃子就擔心會有什麽自戕之類的事情發生,先叫人把李瑁,韋靜好這些人渾身上下仔細搜檢一遍,連著可能自殺的褲腰帶之類都給收走了。誰知竟然忘記了記錄口供用的小書桌,韋靜好臉色鎮定,在審訊的官員問出來第一個問題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撞在桌角上!


  現在好了,那些巨款的去相成迷了。因為李瑁放心的把府裏的一切事情交給韋靜好,王妃調撥使用錢財,根本不用告訴李瑁。當然他們夫妻之間,外人隻也是猜測。那些錢是按著韋靜好的吩咐存在一個小錢莊上,後來他們去那個錢莊追查,卻發現那些錢早就被轉走了。轉走錢的人,似乎好像是韋靜好陪嫁的下人。


  可是那個下人早些日子被李瑁趕走了,現在杳無蹤跡!這還罷了,最叫桃子頭疼的是李瑁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問什麽都承認。簡直是把別人當成傻子!桃子滿肚子的火氣,看誰都不順眼。


  就在桃子長籲短歎的時候,珍珍笑嘻嘻的來了:“桃子怎麽了,一張臉皺成了包子了。你阿娘很擔心你,說你肯定沒好好吃東西,特別做了好些吃的東西給你送來。”說著珍珍叫人拿水給桃子洗手,她則是指揮著婢女們把帶來的東西擺出來,一桌子飯菜都是自己喜歡吃的。盡管滿腹心事,桃子依舊眼前一亮,來了食欲:“阿娘最明白我——對了,我去請阿娘幫忙!”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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