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佳釀
桃子不敢置信的瞪著眼：“這個阿爺就收下了？”阿娘真是——膽大包天呢還是有眼無珠呢。賄賂天子，還分贓！難怪阿娘背地裏說阿爺是個敗家子，真沒錯，這世上有那個身為君王的，出賣自己的利益還和人家分贓呢。
楊玉無奈的歎息一聲：“真是瞎了眼了，其實也不能怪我有眼無珠，不識春風，實在是的聖人微服出訪，裝的太像了。”楊玉提起以前的糗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難怪李三哥後來把股份還給自己了，還莫名其妙的說：“養家可不是女人的責任雲雲。我隻以為你是想攢私房錢買花戴呢。今後不要這樣了，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後來沒幾天，李瑁就得了不少的賞賜。可惜那些東西在楊玉看來根本不值一提。賞賜的金銀珠寶和錦緞絲綢，都是死的，坐吃山空，而且還要籌謀大事，這點錢夠幹什麽呢。
原來李三哥心裏不爽啊，是不是看著楊玉一心一意幫著李瑁聚草屯糧，預備大幹一場，心裏不舒服了。楊玉忽然明白了什麽，看一眼李隆基不說話了
李隆基點點頭，一臉正色的對著桃子說：“我後來暗示了下，你阿娘也就收手不做了。”才怪呢！桃子心裏似乎猜出些什麽了，阿爺肯定是被阿娘美色給迷住了，因此才會忍氣吞聲的裝什麽李三哥。不過自己的父母竟然有這麽一段，的確叫桃子有些吃驚。
其實這些天桃子一直很疑惑，自己的阿娘是曾經的王妃，按理說兩個人身份地位放在哪裏呢，他們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呢？桃子悄悄地調出來當年的敕書，但是那能說明什麽？隻能證明她的阿娘真的做過十八哥的妻子。會不會，是阿爺，覬覦阿娘美色——一想到自己的阿爺竟然是這麽道德敗壞的人。好吧，是特立獨行的人的。桃子的心裏總是不舒服。莫非是阿爺用什麽手段逼著阿娘的？
一切都是無解！桃子滿肚子的鬱悶，他甚至想悄悄地打聽下。但是找誰呢？就在這個時候，阿爺主動提起來以前的事情。桃子心裏閃過一道亮光，李琦，那天街上遇到了李瑁和李琦，應該不是巧合。阿娘說得對，世上不存在巧合。
阿爺知道了——桃子心裏汗毛都豎起來了，原來兒子每一個都逃不過阿爺的法眼啊！在監視兒子這件事上，真是雨露均沾了。“我知道了，阿爺這樣的英明君主，聖明天子都頂不住金錢美女的誘惑，底下的官員就更太容易貪汙納賄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該到了整頓風氣的時候了。”桃子若有所思，表示要抓官員和商人們私相授受，利益輸送問題。既然阿爺有這麽隱晦的方式和他說和阿娘的事情，自己也不能一直逼問了。我知道了想我想知道的，還是回歸到政務上吧！
李隆基滿意的點點頭：“不錯，知道站在天下的角度想問題了。”誰知話音未落，桃子一伸胳膊把那盒子沉甸甸的黃金月餅給抱起來了：“這是贓款，要沒收充公的，正好夏天到了，要給在長安的官員們發解暑藥，還有在醫署門前設立賑濟點，散發解暑藥。這都是錢啊！”
豈有此理，哪有兒子打劫老子的。這可是娘子給我的！你阿娘給我這點零花錢，可是不容易啊！你想給我連鍋端了，休想！李隆基生氣的一瞪眼：“你給我放下！國庫又不是沒錢！”那可是娘子送給我的，你這個逆子怎麽敢拿走？桃子卻是一臉無賴之色：“巨額資金來源不明，可是要被抓起來審問的！”
楊玉生氣的一把搶過來，遞給邊上看笑話的高力士：“財迷心竅！這是合法收入，股權認證書還在呢。這些年的收益一直在賬上掛著，算下來也是很可觀了。前些日子郎君還說桃子的婚事自然不用我出錢操辦，自有朝廷製度。但是畢竟是成家了，這些就給你做今後家裏的用度好了，誰知你這麽大義滅親的。不如把那一筆也都充公好了。這樣不僅是長安的官員和百姓們有了避暑藥，洛陽的百姓也能沾光了！”
桃子聽了阿娘的話，下巴眼珠子都掉在地上了。“阿娘！我剛才一時糊塗了，阿娘別和我一般見識！就當著我剛才放屁不行嗎？”桃子一下子跪在楊玉跟前，摟著她的大腿，聲淚俱下的懺悔剛才的錯誤。雖然說男兒膝下有個黃金，但是誰見了？阿娘手裏可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啊！跪自己的阿娘有什麽的？不丟人！
“去去去，少在這裏糊弄人了。幹打雷不下雨的，一點也不真誠的！你看今後還胡思亂想？快點走吧！”李隆基半真半假的踢一腳桃子的屁股，把兒子趕走了。楊玉意味深長的瞥一眼李隆基，兩個人眼光一接觸，隨即各自轉開了。
往事不能回味，因為現在的心境變了，以前的回憶也會染上各種色彩。楊玉很想抓著李隆基問清楚，你明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還能心平氣和的在我跟前演戲呢？你的心裏難道沒一絲愧疚嗎？
李隆基對著高力士做個手勢，高力士立刻抱著拿箱子黃金月餅走了，“本來想出去走走的，誰知被桃子攪亂了。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出去可好？”李隆基伸手，楊玉一笑：“也好，我做了半天的針線活，成績沒有，但是脖子酸疼。我們出去走走吧。”
“其實那個針線活，做不好就算了。娘子對桃子一向是有求必應的，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你聽他胡說八道呢，我覺得是桃子要做什麽事情不想你插手，才生出這個法子拖住你。”李隆基和楊玉沿著順著山勢修建的遊廊慢慢的走著。
夏天剛開始，陽光還沒那麽熱烈，加上山上遍植鬆柏就是正午時分也很涼爽。楊玉眼神灼灼的盯著李隆基：“怎麽，是桃子又做什麽了？”其實楊玉很想問，你是不是對桃子也不放心啊，連著他身邊也有眼線？！李隆基抓著楊玉的手，放在嘴邊咬一口：“不用轉著圈套話了，娘子是懷疑我監視自己的兒子。真是可憐見的，你在桃子身邊安插了無數的眼睛耳朵，我關心下兒子就成了居心叵測了。按著你的話說，做天子就是原罪嗎？”
楊玉被李隆基說的臉上一紅，尷尬的幹笑幾聲：“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生氣，我派去的那些人不是拿錢不幹活，隨便糊弄我，就是他們被桃子發現了，或者收買了。我怎麽什麽風聲都沒聽見啊！你關心兒子，但是桃子不隻是你兒子，還是右相。三郎也不隻是桃子的阿爺，更是天子啊。上下級關係，皇權和相權利，不能不叫人多想！”你有前科，廢掉了兩個太子，殺了三個兒子。若不是擔心也被送什麽千古名篇，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李亨未必能活到現在。
似乎聽見了楊玉心裏吐槽，李隆基狠狠地咬住她的手：“在娘子心裏我就是殘害自己骨肉的人嗎？”楊玉吃疼叫起來，放軟聲音求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實在是關心則亂。桃子到底是年輕，我擔心他——”
“你還是趕緊把桃子的終身大事操辦了吧。你倒是溺愛過度了，桃子和你撒嬌，說了句不想盡快成親，你就依著他了。定好的婚事就不要拖延了，還是按著計劃好的辦。至於其他的事情，不用娘子操心！”李隆基意味深長的看了楊玉一眼。皇帝耳目靈動，其實這些年帝王心術磨練下來，李隆基就算是不用眼線耳目，也能把群臣和自己那群兒子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的。
李琦這個兒子，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在李隆基心裏，李琦年紀小，小小年紀沒了親生母親，行事說話很低調。而且李琦來往的就是同母的鹹宜公主和李瑁了。誰知孩子長大了，心思就複雜了。
他時常約了桃子出去，楊玉雖然在自己麵前表示過不滿，認為桃子還小呢。不應該荒廢時光，沉浸酒色之中。但是在李隆基看來，那不過是長安豪門子弟的生活常態罷了。自己也年輕過，也輕狂過啊。什麽曲江泛舟宴飲，在穿上高歌飲酒，爛醉如泥。什麽在平康坊追逐頭牌，互相爭風吃醋，打馬球，賭錢，狩獵。楊玉卻要桃子過苦行僧的生活，桃子今後怎麽在長安的社交場上立足呢？但是礙於娘子生氣後果很嚴重，他還是識相的閉上嘴了。
誰知事情沒想象的簡單，李琦要是甘心情願的做桃子的玩伴，李隆基沒準會對這個兒子多些獎賞。誰知李琦的動機沒那麽簡單。他竟然開始偷偷地結交臣子。要知道當初李瑁和楊玉開設了一個義學，那裏邊出來不少的人才。到了現在，不少人都成了各部衙門中骨幹了。不是官職多高，而是都掌握著實權。李琦每每打著李瑁的旗號，那些人記著李瑁的恩德，自然對李琦另眼相看。
還有桃子最近變得有點古怪了，他偷著調閱以前的敕書，似乎在查楊玉以前的經曆。李隆基叫人一查，果然發現了那天李瑁李琦和桃子的見麵。開始李隆基下意識的認為是李瑁挑撥桃子和楊玉的母子關係。這個逆子，賊心不死！但是很快李隆基冷靜下來，李琦的嫌疑更大。
這些年李瑁徹底躺平了，反而是李琦，躍躍欲試！李隆基本想和楊玉通氣，叫她和桃子說清楚。但是一想桃子是個心細如發的孩子，若是娘子正式和他說過去的事情，桃子肯定會抓著一切蛛絲馬跡，追問不停。自己那點破事肯定會被扒的底褲不剩！
於是李隆基就想出來這個辦法，閑談玩笑之中就解除一場危機了。
原來是這樣！楊玉忽然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的說：“是我錯怪了三郎了。嗯，我莽撞了，還請三郎不要和我一般見識！”說著楊玉對著李隆基很正式的拱手一拜。李隆基滿臉激動：“我今生今世，竟然見到娘子這麽柔順的一麵啊！我的人生圓滿了！”
調戲我！楊玉無限哀怨的看著李隆基：“三郎怎麽越來越不正經呢？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調戲我！”
“我是沒正經，不正經是壞事做絕，不正經呢，則是真性情，不理會那些虛偽的東西，直麵自己內心。娘子不是說難得真心，我一片真心對娘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李隆基摟著楊玉，親親她的臉頰。
桃子從華清宮出來，騎著馬向著長安去了。已經是下午時分了，桃子身邊的人擔憂的說：“郎君，天色晚了。雖然夏日天長，可是到了長安就天黑了，進城又要驚動人。不如先住下來。明天一早上再回去也不遲啊！”
桃子猛地醒過神來，他看看天色：“我隻顧著想事情，就忘記了。今天先住下。我也累了，咱們直接回去就好了！”說著調轉馬頭向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緊挨著華清宮，有不少精致的宅院，這些都是皇帝賞賜給宗室親貴們的，桃子的別墅緊挨著華清宮，就是方便他隨時去宮裏見楊玉的。這個別墅雖然不大，但是勝在有一股溫泉，可以隨便泡溫泉，亭台花木都是名家手筆。桃子泡在溫泉池子裏，半閉著眼，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過一遍。
那天在街上遇上了李琦和李瑁，後來自己對阿娘的過去發生了極大興趣。桃子仔細回想，他驚訝的發現楊玉基本沒和他說過以前的事情，就是閑談的時候，阿娘也是刻意避開的。這引起桃子的懷疑，阿娘是怎麽和阿爺在一起呢？難道是被迫的？他小時候在揚州，是因為阿娘要避開阿爺嗎？這些疑問像大山一樣，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今天雖然沒吃到阿娘的月餅，可是——我總算是知道了阿娘和阿爺的事情。
阿娘這麽老辣圓滑的人，怎麽沒看出來阿爺的身份呢？設計阿爺裝的太好了？還是色令智昏。可是後來阿娘為什麽離開了？今天阿爺應該不是一時興起，給我講故事的。桃子一機靈，猛地從浴池裏麵站起來：“自己身邊有人——”阿爺到底是盯著李琦和李瑁呢，還是連著我也被盯上了？
忽然一陣烤肉的香氣傳來，桃子聳著鼻子聞了聞：“真是怪了，怎麽像是阿娘做的烤肉味道啊？來人，這味道是什麽地方傳來的？”桃子喊一聲，山石後邊閃出來一個侍從笑著說：“這是隔壁的壽王別墅，他病了幾天，到驪山休養了。想來是壽王殿下又在宴飲呢。郎君不怎麽在這裏住，不知道壽王時常在這裏辦宴會。”
“原來十八哥有這個雅興，你去那邊說一聲，我過去蹭酒喝，他歡迎不歡迎！”說著桃子從池子裏出來，立刻有侍女們上來給他披上了浴衣。
李瑁懶散的靠著個墊子，漫不經心的品嚐著杯子裏的美酒。桃子興致不錯，他一邊喝酒，一邊吃著美食，嘴裏還滔滔不絕：“真不錯，我竟然沒喝過這麽醇厚的酒！這個烤肉的味道不錯啊，我府裏的廚子怎麽也做的不好。”
“這個酒比你的年紀還大呢。至於烤肉的手藝，你別哄我了，你肯定吃過一樣的烤肉。”李瑁直言不諱，桃子一下子明白了，這酒怕是阿娘當初釀造的。這烤肉的法子也是阿娘的。“嗬嗬，我真是有福氣了。上好的陳年佳釀的便宜我了！”
李瑁好像沒看見桃子的尷尬，他一揮手，歌舞停了，服侍的人也都出去了，跟著桃子的幾個侍從有些猶豫，他們是跟著出去呢，還是守在桃子身邊。桃子要來這裏，已經叫他們膽戰心驚了。他們可不敢把眼睛離開桃子片刻。要是壽王點下做出點什麽，傷害桃子可怎麽辦呢？
桃子一擺手：“你們出去，我們兄弟在一起喝酒不用你們伺候了。”花園安靜下來，隻有幾點流螢飛過，和剛才熱鬧相比，安靜的叫人發毛。桃子等著李瑁先說話，他很想知道十八哥要和自己說什麽？關於阿娘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嗎？
李瑁凝視著黑暗處了半天，忽然從袖子裏摸出來個小小的冊子：“這都是曾經受過我的恩典的官員名單，裏邊有些是很可靠的，在關鍵的時候能頂上用，有些則是要小心些，他們意誌並不堅定，但是人情還在。不要緊的事情可以幫忙。有些則是見利忘義的人，要小心。這些年了，當初新釀的酒成了陳年佳釀，可是人呢？或許這些人你能用得上。”
桃子被李瑁的話嚇著了，誰說十八哥整天醉生夢死，徹底躺平了？他心裏有一本賬啊！桃子盯著那個冊子，該接過來看看嗎？他很想知道那冊子裏麵有誰的名字。可是真的接過來，打開看了，就意味著自己——就在桃子猶豫不決的時候，李瑁嗤笑一聲：“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你和我不一樣。因為你有個大智慧的阿娘。不像是我，我本身荒唐浮躁，阿娘又是的個貪權沒什麽大智慧的人。所以落得這麽個下場。”
“喂，你不要把我阿娘扯進來。她從來不管這些好嗎？”桃子生氣的嘟著嘴：“我阿娘才不會玩弄陰謀詭計，拉攏人心呢。十八哥當年是花費了多少錢，多少精神，拉攏那麽多的人。”
“嗬嗬，你確定你阿娘真的是超然獨立，視功名利祿為糞土的高人嗎？這都是她的心血呢。我隻是不想她一場辛苦白費了。今後你不要理會李琦，他沒安好心。”李瑁一甩袖子站起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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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表示，身為皇帝，很容易被誤會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