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至疏
楊玉看著湖水，心裏的慌亂很快平息了。她覺得自己一直在等這一天，而且她在腦子裏已經千百遍推演這天了。楊玉看一眼李隆基沒有絲毫的慌亂：“我回答之前，問三郎幾個問題，時間從何處開始，消失在什麽地方。我們是誰？來自哪裏？終將去向何方。我門所在的世界是唯一的嗎？”
本以為李隆基會生氣的抓著楊玉，逼著她回答，她到底是誰。誰知李隆基卻是認真的聽了楊玉的問題，沉吟了下,認真的說：“時間流逝，正如孔夫子所說，逝者如斯夫，時間就像是一條長河，隻是我們不能知道它的源頭，和最終的流到哪裏去了。我們是誰，大概是莊生夢蝶，我們是蝴蝶也許是莊周。我似乎明白娘子的意思了，夢境和現實重合了。你也是夢中的人，或者我是夢中的人。隻是娘子提前知曉了這個夢！”
不愧是英明天子啊，聖人不是白叫的。楊玉看著李隆基的眼神都忍不住星光閃爍了，大神，我很崇拜你啊！看著楊玉驚訝的樣子，李隆基一臉得意之色，他抓著楊玉的手，輕聲的問：“怎麽，娘子很吃驚嗎？難道在你的眼裏，我就是個昏庸無知的人？”
“當然不是，我覺得這種事情一般人很難接受的，因為人隻相信自己看見的，自己聽見的，有史書記載的。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不是歸於鬼怪，就是編出來騙人的。三郎真是睿智——”楊玉還要接著誇獎，李隆基輕笑起來：“我雖然很受用娘子這麽崇拜的看著我，但是我更希望知道，詳細的情況。”
被李隆基深沉的眼神掃過，楊玉心裏一激靈，這個人真是不好對付啊。簡直是成精了！他雖然對穿越半信半疑，但是卻抓住了重點。楊玉到底知道多少，她是怎麽來的。楊玉臉色嚴肅的說：“就好像是夢是現實的鏡像一樣，時間也許是兩條互相鏡像的大河，如同是長江和黃河一樣，我隻是偶然被風吹動落入另一條河裏的水滴罷了。三郎可以理解為，是穿過夢境和現實那麵鏡子的蝴蝶。兩個世界互相鏡像，我正巧處在那一條河的下遊一點的位置，因此知道——”楊玉做個手勢，李隆基點點頭：“因此娘子知道了要發生的事情。”
楊玉默默地點點頭，等著李隆基發話。一場夢終於醒了，楊玉覺的從今往後，她和李隆基是徹底沒關係了。其實這樣也好，兩個人因為時空一個交點有了一段緣分，然後就像是相交的兩條直線，漸行漸遠，再也無緣了。
“嗯，果然如此！難怪當初娘子根本不認識我，反而是對著什麽麵見聖人有著那麽大的抵觸，我還曾經奇怪呢。他們都巴不得得見聖人，怎麽隻有這個十八的媳婦，對進宮麵見聖人好像是天生恐懼。你已經知道了結局如何，卻為什麽還要嫁給十八呢？”李隆基聲音帶著不滿，這個女人真是可恨，你既然知道馬嵬坡一場悲劇，還跟著李瑁那個傻子摻和什麽？你是不是當初真的喜歡過李瑁啊？想到這裏，李隆基開始妒火中燒，他從沒這樣嫉妒過，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兒子！
嗯，要不要把李瑁趕出長安，或者——李隆基腦子裏飛速的冒出無數打擊情敵各種方式方法。敢和我搶女人——找死！人在家中坐的李瑁忽然瑟縮了下，怎麽已經是初夏了，還寒風刺骨呢？
你不是開茶館的，也滴水不漏！楊玉在心裏翻個白眼，皇帝這幾天除了勤勞政務，大概在心裏複盤了無數遍他們相識相遇的一切細節了。這個人記憶力實在可怕，心思縝密的嚇人。“哦，聽著三郎的語氣是在嫉妒嗎？認為我知道了要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不趨利避害，幹脆離開你們遠遠的，這樣就能保全自己了。我說個笑話吧，一天在鬧市上，一個卜卦的術士在給眾人卜卦，人人都說他靈驗，因此客人很多。就在傍晚收攤的時候，術士忽然喊起來了：我的錢袋不見了！邊上路人說：你既然是神算，為什麽不給自己卜卦，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要破財消災啊。眾人於是都哄笑起來。那個術士則是歎息一聲：醫不自醫，再者天道茫茫，如何每件事都能知道呢。那樣要遭天譴的。我初來乍到又身不由己。””
楊玉抬眼看看李隆基，目光焦點卻落在很遠的地方，回憶著說：“而且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怎麽樣？！”李隆基咬牙切齒的追問著，他握緊拳頭，決定了，隻要娘子露出來對李瑁一丁點的意思，他就——不管什麽塑料父子情了！
楊玉淡淡的說：“實話實說，李瑁也是個翩翩少年，我麽——”楊玉沒說完就被李隆基的滿是醋意的眼神給嚇著了，她硬生生的改口：“我麽，總是有點狂妄的。認為能狗扭轉乾坤啊。再者說了我要是逃婚跑了，豈不是連累了很多人。我也不是神算子，什麽都能知道啊。”
這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妖精啊！李隆基又氣又笑，抓著楊玉的手狠狠地咬上去：“你現在就不擔心連累很多人了？”
“誰啊？李瑁嗎？都已經是過去時了，三郎還要抓著不放嗎？別生氣了，這些天不見，憔悴了不少。我做了一道新的湯，給你嚐嚐看。”楊玉立刻安撫著就要炸毛的李隆基。真是個小氣鬼，我還沒說和李瑁的兩輩子緣分呢。
“哼，我怎麽會那麽無聊。我生什麽氣啊！娘子做了新的湯，我倒是有興趣嚐嚐。後來你知道我的身份，就想著法的跑出去，結果差點被你得逞！”李隆基抓著楊玉，盯著她的眼睛，不給楊玉絲毫躲閃的可能：“你知道我的身份，似乎並沒想立刻逃跑，反而是很生氣的樣子。這是什麽緣故？你既然知道了事情結局，為什麽不立刻逃命去。別說什麽自信能扭轉乾坤的話。”
這個人真自戀，太不要臉了！楊玉頓時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李三郎怎麽不按牌理出牌啊！要是換成別的皇帝，哪怕是個一般人，遇見了一個穿越來的人，肯定會貪心的問什麽蝦一起彩票中獎號碼啊，什麽誰是自己身邊的奸臣啊，什麽未來投資什麽更賺錢啊。就連著楊玉隻怕也不能免俗。唯獨這個李隆基，竟然不關心未來曆史走向，反而是關心楊玉到底是什麽時候愛上自己的！
哼，我沒有！楊玉在心裏傲嬌的哼一聲。但是麵對著李隆基期待又得意的眼神，楊玉裝著什麽沒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無奈的歎口氣說：“我這個人很要麵子的，素來隻有我會有別人的份兒，沒想到被人給騙了。還被騙的很慘。我記仇！這個答案三郎滿意嗎？”
李隆基有些失落，但是楊玉眼裏瞬間閃過的得意，李隆基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小妖精，看你裝到什麽時候。想著李隆基歎口氣，無比認同的點點頭：“的確如此。娘子一向是個小心眼記仇的人。”
說著李隆基拉著楊玉往回走：“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對了，聽說娘子這些天心情好，研製出來不少的佳肴美味。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嚐嚐呢。”說起來自己休假這幾天的成果，楊玉來了精神，如數家珍的說：“我做了幾樣點心，還有滋養身體的湯羹。我想好了，要按著季節更替，做一本湯譜。根據身體和季節變化每天都有滋養身體的湯羹。我現在已經整理了不少了。對了，什麽時候把柳東桓叫來，叫他幫著修正下……”
李隆基含笑聽著楊玉絮絮叨叨的說著閑話，眼看著南薰殿就在眼前。李隆基忽然看著楊玉問道：“娘子的日子真是悠閑，我相信了，你說過，有生之年希望做個整天吃吃喝喝的米蟲。以前我還以為是你隨口胡說敷衍我的。現在看來是你的真心話啊。”
楊玉白一眼李隆基：“哼，難道我就應該陰謀算計，蠅營狗苟的？誰不喜歡輕鬆悠閑的生活，隻是很多時候環境所迫罷了。”你們這些生在權力之家的人怎麽能體會到做個米蟲的快樂啊。我是喜歡賺錢，算計別人——呸呸呸，那叫有事業心！但是我也喜歡享受生活啊。這叫勞逸結合，你知道嗎？
“哦，原來是這樣。娘子在揚州辛苦經營，我了解，帶著桃子自然要有個好生活。憑著娘子的能力，稍微一不小心，就做成了揚州的首富了。”李隆基回想著當初在揚州的所見所聞，感慨著：“你的園子修建的很有情調。看樣子做生意沒打攪娘子享受悠閑生活的雅興啊！”
“當然，我賺錢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想要有個寬鬆的生活嗎？我喜歡錦衣美食，喜歡風花雪月，希望能想賞花的時候，就能賞花，想湖上泛舟賞月的時候，就能賞月！不希望桃子成長在拮據的環境中。”楊玉毫不掩飾，她現在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對李隆基發表意見了。
“哦，所以娘子辛辛苦苦的整合江南商家是為了什麽？你竟然能忍受官場商場的潛規則，是為了什麽？你的恒泰錢莊，已經控製了江南富庶之地大部分的金融匯兌了，為什麽還要花錢在西北東北，還有西南邊陲，各種不毛之地開分號呢？你是個商人，最在乎的是投入能不能帶來收益。你為了幾個邊鎮布局，投入多少。迄今為止，你有盈利嗎？”李隆基都一連擔心，幫著楊玉算賬。
“哼，還不是因為我不想死得很慘啊！”楊玉氣的脫口而出：“你這個人小心眼，疑心病，我能怎麽樣？我要是稍微對政務發表點意見，你就要擔心我是要學習武皇了，你那個爛攤子，白給我，我還不稀罕呢。要不是為——”楊玉忽然發覺自己失言了，她眼睜睜看著李隆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她耳朵裏全是李三郎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了！
“哈哈，娘子這些年辛苦了。你對我真是一往情深啊！竟然冒著危險，要和天道作對！”李隆基笑可以看見扁桃腺了。娘子還是愛我，對我的愛戰勝了對無法改變悲劇的恐懼！
楊玉呆呆地看著李隆基，整個人開始石化了。這個人還真是幼稚啊，愛不愛的很重要嗎？對你來說，愛情什麽的不重要，還是權利更重要吧，你應該感謝我，把你從孤獨淒涼太上皇的處境裏麵拯救出來，而不是糾結什麽，我是不是愛你，在我的心裏你到底分分量幾何。
高力士站在殿外，聽著聖人歡快的笑聲，終於是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是恢複正常了。很快裏邊傳來叫人的聲音，高力士忙著答應一聲進去了。果然聖人滿臉春風得意，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倒是娘子有些悶悶的坐在角落裏麵畫圈圈呢。高力士無奈的想，還請娘子委屈下，哄著聖人開心了，大家都有好處啊。你們夫妻之間有什麽，還是蒙上被子自己解決吧，不要把整個長安，甚至是整個帝國的人拖下水了。
晚飯擺上來了，李隆基胃口不錯，連著喝了幾碗湯，最後還是楊玉無奈的攔住了意猶未盡的皇帝：“三郎喜歡明天再叫廚子做就是了，飲食有節，三郎素來有節製啊。身體要緊！”李隆基眼光無限溫柔地看著楊玉：“好，就聽娘子的話。收拾了吧！不過明天我可要娘子親自下廚呢！”
嗬嗬，楊玉幹笑幾聲：“我認為做飯是個很感性的事情，我要是沒做飯的興致，可就什麽也不做好的。反正我晚上可以不吃飯，三郎呢？還是把這麽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楊玉一挑眉，李隆基是幾個意思啊，想叫我變成黃臉婆嗎？整天就知道做飯洗衣擦地板？她想做米蟲，李隆基對米蟲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啊。
“哼，就知道你滑溜的像是泥鰍。算了，我今後要整天想辦法哄著娘子開心，你開心了，就有好興致了，我也能有口福了。”李隆基很無奈的歎口氣，一臉的可惜。楊玉心裏一陣氣悶，真是個好演員，連著兒子都被收買了！你們都認為是我在欺壓皇帝。
楊玉笑嘻嘻的說：“我這個人最隨性了，我做的飯，你可敢吃啊！”言下之意李隆基要做好心理準備，沒準會被楊玉的廚藝給毒死。
誰知李隆基卻是無比溺愛的看著楊玉，溫柔的說：“隻要娘子做的，對我來說都是人間美味！”受不了了，楊玉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敗下陣來，她無奈的擠出一絲笑容：“嗬嗬嗬，三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到時候可不能賴賬啊！”
飯後，楊玉拿著一本書在燈下有一頁沒一頁的看著，李隆基則是裝腔作勢的批閱公文，可是他不住瞟向楊玉的眼神出賣了一切。
真是可恨，怎麽竟然束手束腳的，她是我的娘子，是朕的貴妃，我親近自己的娘子天經地義！李隆基有些懊惱的想著，沒想到楊玉這麽坦白了一切，他們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了。在所有人看來楊玉是他的貴妃，皇帝和貴妃之間一切如常，就是整天膩歪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對的。可是李隆基看來，眼前的楊玉不再是以前的楊玉了。
他對楊玉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要是自己還和以前那樣和她親近，是不是太隨便了？我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李隆基看著楊玉出神，他內心深處開始有些後悔了，這些天為什麽要不斷的追尋關於楊玉一切的蛛絲馬跡，她是誰很重要嗎？不管楊玉是神仙還是妖精，他都不會放手了！
現在楊玉的身份和來曆都清楚了，可是李隆基內心的疑問更多了。在那個世界，她是什麽樣子的人呢。娘子行事不同旁人，而且看問題思路角度也是別樹一幟，這些都和她的那個世界有關係嗎？李隆基內心深處，一個念頭叫他抓心撓肝——她在那個時候，有沒有愛過人？她是單身一人還是已經成親了？她要是成親了，喜歡她的丈夫嗎？
就在李隆基內心煎熬的時候，楊玉心裏也不平靜。把一切都坦白了，他們今後怎麽相處呢？還和以前那樣，似乎有點古怪，好像皇帝和自己在演戲一樣。他們就這麽演下去了？就在楊玉為今後他們如何相處為難的時候，春桃進來：“娘子，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
春桃話音未落，李隆基忽然有些不自在的說：“娘子先休息，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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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和娘子需要重新認識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