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重緩急
李隆基臉色陰沉，看樣子楊玉是知道了什麽：“娘子不要把那些謠言放在心上。這個事情都是——”都是子虛烏有，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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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這天正在府上批閱公文，一個人無聲無息的進來，李林甫抬眼壓低聲音說：“你怎麽來這裏了？”那個人正是恒泰錢莊的謝管事。他臉上官標誌性的笑容不見了，神色嚴肅，完全沒平日八麵玲瓏的樣子，而是個陰沉精幹的人。這個人是李林甫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安插在恒泰錢莊的。從楊玉再次回到皇帝身邊，李林飛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當初他懸崖撒手，李瑁和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楊玉和李瑁勞燕分飛，曾經的壽王妃，現在的太真娘子心裏對自己到底怎麽想的？李林甫無法琢磨透。
??隨著楊玉再次出現，他的心懸起來，一口氣吊在胸中，不上不下！因為李林甫能琢磨透皇帝的心思，卻無法摸清楚一個女人的想法。於是李林甫想盡辦法在楊玉身邊安插眼線，宮中他不怎麽敢插手，可是恒泰錢莊，他還是能滲透進去的。
??本以為會很簡單的事情，卻費盡了周折。最後總算安插成功一個人。就是那個謝管事了！“小人有要緊的事情，右相不用擔心，我借口來府上來對賬的。他們不會起疑心的。最近有個東宮太子妃身邊的人要離開長安，這個事情和衛國公主對太真娘子無禮有關係。太子妃韋氏果然收買了衛國公主身邊的奴婢，挑唆她出頭去鬧的。現在人被我穩住了，我查了賬目，有些線索。但是要坐實了韋氏的罪證，我卻不能了。因為小人隻是個管事。很多東西是不能查閱的。”謝管事本來就是李林甫專門培養出來，辦秘密事情的人。
??當初和他一起被安插到恒泰錢莊的十幾個人，隻有謝管事留下來，剩下的人不是被人發現了臥底身份，就是辦錯了事情被開除了。謝管事有種感覺，在朝廷裏做官比在恒泰錢莊做個管事輕鬆多了。
??李林甫眼睛閃閃發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真是天助我也。這會看聖人如何選擇。”李林甫陰森森的咯咯一笑，從李亨被立為太子，李林甫就有種危機感，仿佛他頭上懸著一把利刃，會隨時掉下來，要了他的性命。因為為了立太子的事情，李亨和自己已經是不懂戴天死敵了的。本來身為臣子，實在沒什麽資本和太子叫板。但是李林甫卻從來沒看得起這個外做善良，其實內藏奸詐，沒主見的太子。
??但是人家畢竟是太子了，皇帝雖然身體健康，但是誰能保證聖人長命百歲的活著呢》？萬一哪一天，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啊。於是李林甫暗自發狠，不能把太子給弄下來，別說自己這個相位能不能保全了，全家老小能不能安然生活也不可知啊。因為謝管事帶來關於太子妃暗地裏針對太真娘子的消息，李林甫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蠢蠢欲動。
??“右相恕罪，小人沒辦法弄到確切的證據。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太真娘子。她被衛國公主羞辱，還差點傷害了雍王殿下。憑著太真娘子獨寵後宮，聖人肯定會狠狠地處置太子的。這樣右相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好戲了。”謝管事表示叫楊玉出手，李林甫會比較省力。
??“你不知道，太真娘子叫人難以琢磨。她未必會對著韋氏下手。這個女人不尋常啊！你也不用冒險去查看你不能看的賬本，我來出手比較好。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他要去什麽地方？東宮最近說有個逃奴在全城搜捕，可說的就是他了？”李林甫在心裏衡量一會。按著太真娘子的行事，她未必會抓著這件事不放的。因為現在看來，她似乎沒有什麽奪嫡的想法。
??這麽好的機會與其叫她白浪費了，不如我來好好地做戲。李林甫對著謝管事說了些什麽，謝管事就離開了。
??很快的，官府在離開長安的商隊裏發現了一個逃奴，若是一個普通的逃奴也就算了，審問清楚，依律處置就可以了。誰知在這個逃奴身上卻發現了聖人賞賜給太子的珍寶。事情立刻升級，很快的一份供詞和好些證據送到了皇帝跟前了。
??李隆基看著李林甫送來的東西，臉色黑的嚇人，李林甫忙著說：“這個事情還有些存疑的地方，因為翟王孫說一些錢財都是通過錢莊轉賬的，但是錢莊的規矩，隻有戶主本人才能查賬呢。本來是想要京兆尹拿了公文去封了賬目，但是恒泰錢莊——”李林甫頭眼看著皇帝，輕聲的說：“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太真娘子呢？”
??李隆基心裏一動，楊玉隱藏著身份，長安城都知道恒泰錢莊資本雄厚，但是幾乎沒人知道楊玉，太真娘子就是恒泰錢莊的老板的。這個李林甫還真是洞察先機，消息靈通得很呢。他和自己說這個事情有什麽目的？右相和太子的矛盾由來已久，現在他還想把娘子扯進來？
??難道是李林甫要做個權臣嗎？李隆基一瞬間從李林甫想到了廢太子，想到了一場新的奪嫡之戰，想到了桃子年紀小，想到了霍光操縱朝政。（皇帝真是善於聯想，而且總向著壞處想！）
??電光火石之間，李林甫心裏暗叫不好，自己太過於急切了，竟然叫聖人誤會了。李林甫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李隆基解釋著：“恒泰錢莊規矩森嚴。不會給不相幹的人查賬目的。但是事關重大，一定要調查清楚。臣聽說恒泰錢莊的主人和太著娘子似乎認識。是不是請娘子出麵說話，這樣大家方便。”
??“既然是公務。你們隻管公事公辦。娘子素來不喜歡這些事情——而且娘子和恒泰錢莊沒什麽關係！”皇帝瞪著眼神說瞎話，李林甫立刻順著皇帝的意思：“臣糊塗了。這種事情怎麽能打攪太真娘子呢。我這就去下公文！”說著李林甫要告退。誰知去也被皇帝叫住了。
??“你隻管查清楚事實，但是不要因為自己的喜好就偏私。太子是儲君，朕相信自己的兒子。”說著李隆基意味深長的看一眼李林甫，隻一眼，李林甫芒刺在背，忙著躬身說：“是，臣一定公正辦事。不辜負了聖人的恩典。”
??李林甫走了，李隆基的心情卻不好了。李林甫和太子的矛盾不能調和，李隆基當然知道自己的右相和太子早就結了梁子，但是皇帝卻裝著沒看見，實在是李隆基的小算盤。李亨不是個孩子了，他有自己的班底，而且自從李亨立為太子之後，李隆基驚訝的發現這個兒子沒那麽老實忠厚，無欲無求的。一瞬間，李隆基有種日狗的鬱悶。但是很快李隆基也就釋然了。自己被人惡心了，就要惡心回去的，李林甫是現成放著呢。叫右相牽製太子，看著李亨吃癟，李隆基覺得日了狗的鬱悶也就散了不少。
??但是他們玩的出圈了就不好了，按著李隆基的本意是李林甫是磨礪太子的磨刀石，楊玉曾經說過現實是最好的老師。叫李亨知道什麽是人心，什麽是人性，今後也不會傻傻的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上。至於李林甫，在李隆基眼裏，工具人的屬性比較多。
??最好的結果是李林甫和太子相愛相殺，經曆幾次交手李林甫臣服於李亨，最差也不過是李林甫到時候退休就算了。誰知這快磨刀石要把自己的刀給砸斷了。而自己寄以厚望的寶刀呢，越看越像是一把卷刃的菜刀。
??自己怎麽這麽倒黴啊，一個太子不好，廢掉，再選一個還不如上一個呢！楊玉——李隆基心裏一團亂。要是娘子有了什麽心思——李隆基想起楊玉曾經說過，當初要是十六還在，她沒準會捏著鼻子跟著李瑁混下去了。哼，把那個不成器的十八推上皇位，然後她把全天下給十六嗎？
??桃子——李隆基一陣牙疼，別是楊玉又開始給桃子打天下了吧！不可能，李隆基立刻否決掉了這個荒唐的推測。娘子似乎隻喜歡賺錢了。而且經曆了上次的事情，她改變了想法了。
??至於李亨。李隆基牙疼胃疼加上頭疼了。現在廢掉這個看走眼的太子。不行——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辦，邊鎮要推行改革，加強控製，吏治要整頓，田地兼並，國家的稅收一年趕不上一年了。這些事情都要去一件件的做。但是這些事情，隨便一件都是動了別人的蛋糕。娘子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哼，邊鎮的將軍們，兼並田地的貴族們，一個不小心就要出事。這個時候廢黜太子，這不是現成的清君側完美借口嗎？
??深吸口氣，李隆基忍無可忍從頭再忍。但是楊玉那邊怎麽說呢？太子妃散布謠言，自己裝糊塗隻處置了太子妃，大家怎麽看，怎麽想？聖人其實並沒那麽愛護娘子的。那麽眾人肯定會跟著輕視楊玉和桃子。自己連著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都護不了，還做什麽天子啊！
??李隆基糾結沒幾天，更壞的消息傳來，韋氏魘鎮太真娘子和桃子！太子倒是利索，立刻穿著舊衣裳，也不戴襆頭，光著腳，從殿外就跪下來爬著進來，見著皇帝就開始哭，說這些都是韋氏那個毒婦幹的好事，和自己沒半毛錢關係。還說要把韋氏大張旗鼓的休了，請皇帝立刻下命令把韋氏關進天牢，狠狠地審訊。
??這就是他認為老實忠厚的太子，對待結發妻子的態度！李隆基冷眼看著太子，沉默很久才長歎一聲：“太子不用擔心，朕不會猜忌你的。知子莫若父，你是個老實厚道的孩子。至於韋氏，她是你的結發妻子，就是有不對，你也該為她留下些體麵。這樣的事情宣揚出去對你有什麽好處？叫天下人都知道，大唐的太子連自己的妻子都教不好？”李隆基疲憊的歎口氣，揮揮手，太子李亨還想說什麽，高力士忙著過來對太子說：“太子殿下，聖人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放心吧，聖人不會把韋氏的罪行加在你頭上的。”
??等著李亨離開，李隆基無力地對高力士說：“這就是大唐的太子。這個時請不要告訴娘子。”高力士還想勸皇帝不要懲罰太子，給人可乘之機，誰知皇帝卻先發話了。
??“聖人真是聖明天子啊！老奴剛才還擔心聖人因為寵愛太真娘子，嗬斥懲罰太子，父子離心給人可乘之機！是老奴淺薄了，真是慚愧！”高力士一臉的羞愧，誇獎皇帝聖明。
??“你們都認為我寵愛太真娘子，沉迷女色是個糊塗昏庸的天子嗎？我隻是上了年紀不像年輕的時候了。年輕人身上朝氣勃勃，做事果敢，一往無前，誰知上了年紀，就開始瞻前顧後了。和娘子在一起，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你們不知道她的為人，娘子是個很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才不是你們說的什麽紅顏禍水！李隆基忍不住為楊玉抱不平了。
??高力士滿頭黑線，太真娘子單純可愛的女孩子？太醫下次來，應該給聖人開點治眼睛的藥了，我們認識的太真娘子是一個人嗎？好吧，你是皇帝，你說了算。這個話你敢說給太真娘子聽嗎？別是太真娘子聽見了，會跳起來說你打趣她！
??“但是若是太真娘子知道了韋氏魘鎮的事情，她——怎麽會咽下這口氣！老奴是不想聖人為難。”高力士不厚道的提醒，你不擔心娘子生氣，幹什麽切斷太真觀和外麵的聯係呢？紙包不住火，到時候太真娘子爆發，就問你怕不怕！
??冊那，真是額頭腳高，撞上了天花板！太子這邊按下了，楊玉那邊還沒著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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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體諒三郎才要離開長安的。三郎比誰都清楚，政務到了什麽地步了。那些人尚且在醉生夢死，整天說什麽盛世清平。哪有什麽盛世安穩，都是有人在默默無聲的負重前行。三郎是天子，應該以天下為重。我離開一段日子，平息了風波，堵上他們的嘴。正好，南邊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出處理，帶上桃子，省的他整天的胡鬧。也該學著懂事了。”楊玉一臉了然，李隆基無數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隆基無奈的把楊玉扯進懷裏，生氣的抓著她的手咬著：“娘子真是賢內助啊！一番話我竟然找不出來反駁的理由了。也罷了，你願意出去就出去，我是管不住你的，不過桃子，留下來吧。他一個孩子奔波千裏，我很心疼。你放心我不會叫桃子受委屈的。就叫他在我身邊，時時刻刻我都盯著他！”
??“第一，我不是你的賢內助。我內什麽啊？我有自己獨立的事業，不是你的官員也不是你的那些——”楊玉生氣的抽出自己的手，對著李隆基橫眉立目，老娘和你什麽關係！什麽賢內助！
??“我這麽拚事業是為了什麽當然是給桃子攢家底了！而且桃子不能永遠在雲端上，過著無知無畏的日子啊。孩子要接地氣才能長得好。你見花盆裏麵長出參天大樹的嗎？花盆裏麵隻能長出嬌嫩的鮮花，別說風吹雨打了，就是一陣風，一天忘記了澆水，就蔫了！”楊玉壞心的戳穿了李隆基的心思：“三郎是擔心我一去不複返，想用桃子栓住我，是不是？你就不擔心沒了桃子在我身邊，我又遇上了那個英俊俏郎君……嗚嗚嗚，放開我！”
??楊玉掙紮著，但是卻被李隆基輕而易舉的抱起來，然後翻個身把她按在書案上，李隆基生氣的一巴掌下去：“你要是敢動心思，看我怎麽收拾你！”
??“你敢打我，我一定要找個帥哥報仇！”楊玉不甘示弱的喊起來，結果卻換來李隆基更加嚴厲的“教育”。
??南下的航船上，桃子高興的滿甲板撒歡，楊玉則是鬱悶蓋著個毯子，靠在床邊一個臥榻上看賬本。她現在渾身每一個關節都酸疼的厲害。真是個小氣鬼，開個玩笑都不行！好像應該擔心的是她吧，李隆基一個人在長安，後宮無數美人，她才應該擔心自己頭上長出綠韭菜呢。結果某人卻是可憐兮兮的，一會哀求，一會威脅的，說什麽也要在楊玉身邊塞上幾個的眼線。那幾個侍女和內侍！楊玉憤怒的扔下賬本，春桃立刻過來說：“娘子要什麽？”
??我要自由！你們能不能不錯眼珠，黑天白夜三班倒的看著我啊！楊玉在心裏咆哮著。“我有些累了，想要眯一會。你們沒事就歇一會去，叫人看著桃子，玩一會就回去睡覺吧。”楊玉扯了毯子把自己蓋上，鬱悶的翻個身。
??雖然一肚子的不滿，畢竟這幾天勞神費力的，楊玉很快沉入夢想。等著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麵已經是黑沉沉一片了。船好像停了，楊玉翻個身坐起來：“外麵到什麽地方了？”
??“娘子，已經到了風陵渡了。外麵風大，就暫時停靠在碼頭上過夜了。娘子好睡，這會可要開飯了？”侍女過來點亮了燈火。楊玉伸個懶腰，在沒有汽車火車和飛機的年代，水路的確比陸路好多了。至少很舒服！
??長安開鑿了廣運潭，從渭水一直到黃河，連通著運河，可以一直到南邊了，和當初楊玉到洛陽之後，走陸路到長安可方便多了。
??“桃子呢，孩子做什麽呢？”終於能出來了，一路上桃子都要樂瘋了。這會卻沒聽見孩子的聲音。“娘子放心，雍王殿下還在睡覺呢。今天一早起來就沒一刻安靜的時候，這會了不是累的睡沉了。娘子是要叫醒殿下嗎？”
??“算了，叫他睡吧。”一語未了，就有侍女們端著酒菜進來了。的確很豐盛，楊玉看著這些菜色有些恍惚，怎麽像是宮裏禦廚的手藝啊？沒等著問，就聽著一陣樂聲傳來，楊玉忍不住問：“難道你們還帶著宮中的廚子和伎樂？”她是去視察生意的。鬧的好像是某人南巡一樣。李隆基怎麽幹脆派點羽林衛什麽的跟著呢！
??“娘子好眼力，這廚子是聖人擔心娘子路上飲食不習慣特別派來的。但是卻沒帶伎樂啊。大概咱們邊上那條船上的客人喝酒作樂。”春桃笑著說：“聖人對娘子真是體貼入微！”
??什麽體貼入微，根本是想把我拴住！但是這個樂聲怎麽那麽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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