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愛情
皇帝回到了長安，一場風暴拉開序幕。不過朝堂上卻是波瀾不驚，一切照舊，七夕之後就是上元節了，大家的心思都在放河燈上。楊玉依舊帶著桃子住在太真觀，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隻是每天有不少的客人都來求見。楊玉對著這些想方設法鑽營的人不感興趣，找個借口都打發走了。
??這天在樹蔭下，楊玉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桃子彈琵琶呢，可憐的小桃子唉聲歎氣的抱著琵琶，都要哭出來了。狠狠地吸一下鼻子，把要掉下來的眼淚憋回去。哼，我是男子漢不能哭，但是我為什麽要學這個啊！桃子稍微一走神，楊玉手裏的細柳樹枝就帶著風聲過來了！桃子瑟縮下了，看著楊玉，好像在控訴阿娘的粗暴，我是花朵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簡直是殘害祖國的花朵，把我的手打斷了，我就不用了學了。”桃子對著楊玉耍無賴。“你這個花朵，也就是食人花。我眼皮底下還三心二意的，接著練習，手又錯了！”楊玉哼一聲，直接嗆回去。你還和我玩這個，這都是我玩剩下的。
??桃子吸吸鼻子認命的歎口氣，接著練習。也不知道彈了多少遍，楊玉總算是滿意的點點頭：“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學習新曲子。”桃子如釋重負的喘口氣，扔下琵琶，扯著楊玉的裙子說：“這麽學，我什麽時候才能和阿爺一樣啊？當初阿爺肯定不是這麽學的，也不會有人逼著他。我的手手都紅了！”桃子控訴著楊玉的殘暴，抱著手一臉的可憐。
??楊玉伸手把桃子抱在自己腿上：“你的天分不錯，而且這也是你自己要學的，樂器和別的事情一樣，都是需要練習的。我早就說了學琵琶是很枯燥，因為需要反複練習，再高的天賦不努力，你永遠也成不了高手。你阿爺的琵琶可以稱名家了，自成一係。你呢？是想都隨便糊弄人，還是做好，精益求精？”
??桃子低聲的吭哧：“我，我要和阿爺彈得一樣好。但是，阿娘不是說我有天分嗎？為什麽要練習呢？”
??“你的天分隻能保證你走的路是正確，你的努力才能叫你在路上比別人跑得快。練習琵琶和擊鼓一樣，都要形成肌肉記憶。這樣你遇到什麽艱澀難彈的曲子，都會遊刃有餘，而且能隨心多餘的表現。”楊玉伸手拿過來琵琶，對著桃子演示。桃子盯著楊玉，嘴巴越張越大：“哇，阿娘也很厲害啊！”
??那是當然，當年我也是參加了不少的興趣班，琵琶也是專業級的了。楊玉在心裏暗自得意下。“娘子還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呢？”李隆基背著手，臉色輕鬆的過來。桃子見著阿爺，頓時歡呼一聲，撲上去要李隆基看自己這些天的功課：“我每天都寫一百個字，阿娘說我的字有長進了。阿爺你看看！”
??“你的手怎麽了？”李隆基一眼就發現桃子的手背上被敲紅了一片，抓著小爪子仔細看。桃子嘿嘿一笑，轉眼看著楊玉，似乎在說：“我是說呢，還是不說呢？”楊玉抱著胳膊：“你想要告狀請便。”桃子立刻做出哭唧唧的表情：“是阿娘打的，我練琴的時候，阿娘就拿著那個柳樹枝，這樣坐在我身邊。”桃子學著楊玉的樣子，抱著胳膊，拿著揍他的柳樹枝，學著楊玉教訓他的樣子：“這裏錯了，音準不對！啪——反正就是一點小錯就要挨揍了！阿爺，你小時候也隻這樣練琴的嗎？”
??李隆基笑的肚子疼，這個桃子真膽大，竟然當麵給自己阿娘下不來台，看著楊玉臉色不對，李隆基趕緊拉著桃子抱在懷裏：“你阿娘生氣了。阿爺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桃子聽了立刻叫起來：“看看，我說吧，誰叫我攤上這麽了老虎一樣的阿娘！”說著桃子對著楊玉，學老虎叫：“啊嗚！”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不知道有句話說虎父無犬子嗎？你學問沒長進，倒是學會油嘴滑舌了！”楊玉立刻反唇相譏，桃子張口結舌，扯了扯阿爺，意思是快點幫我擺平啊！李隆基笑著摸了摸桃子的頭：“那是因為阿爺很小的時候就沒了阿娘。我倒是有點羨慕你，有阿娘在身邊盡心教育。”說著李隆基眼裏閃過一絲哀傷。桃子立刻沒了頑皮之色，他抱著李隆基，暖心的說：“阿爺別傷心，我的阿娘分你一半！”
??李隆基頓時眼睛一亮，強忍著笑意，問桃子：“真的嗎，把你的阿娘分我一半？”桃子還沉浸在阿爺很小沒了阿娘，真可憐的情緒的中，想也不想，點頭如搗蒜：“是，我把阿娘分你一半！”
??“你個小笨蛋，我是大餅啊？分來分去的！我問你，你上次已經和你阿爺商定了，把我一人一半給分了。你隻占有我的一半。現在又要再分出一半。你算算自己還剩多少了？”竟然賣慘騙自己的兒子，楊玉深深地鄙視下李隆基。“哎呀，我隻剩下了四分之一！不行，不行。阿娘是我的不給分！”桃子醒悟過來，急的抱著楊玉，開始跳腳了。
??楊玉抱著兒子對著李隆基一挑眉，似乎在說活：“看，怎麽樣，兒子不好騙吧！”李隆基故意做出傷心的樣子，低著頭：“算了，我已經習慣了。反正都這些年了！”桃子看著李隆基落寞的樣子，有些心軟了。他掙紮了一會，試探著說：“那個，我不在的時候，把阿娘借給阿爺，可是等著我上學回來了，你要把她還給我。我也隻有一個阿娘啊！”一臉我也不富裕，勉為其難的可憐你一下。
??李隆基心裏一暖，抱著桃子親親他的額頭：“傻孩子，你的孝心我收下了。不過阿爺都是大人了。不會和你搶的。我親自教你彈琵琶，叫梨園的李龜年做你的教習可好？”李隆基心裏很是感慨，自己這麽多兒子，隻怕就桃子一個人是真心拿他做阿爺的。
??桃子去寫作業了，楊玉給李隆基捏著肩膀，漫不經心的說：“三郎有什麽煩心事嗎？雖然太後不能陪著你長大，但是她在天有靈，肯定不想看見三郎哀傷自苦。”李隆基拉著楊玉的手，看著遠處：“我忽然很羨慕桃子，因為他有你這樣慈愛母親，她就那麽憑空消失，後來在宮中各處玩地三尺的尋找還是渺無音訊。我很想在夢裏見到她，那怕她隻看我一眼也好。”李隆基說著把楊玉的手捂在臉上。
??皇帝的肩膀有節奏的微微顫抖著，手上一片濕熱！李隆基在哭呢。想起當年竇太後是怎麽沒有的，楊玉忍不住抱住了李隆基的肩膀，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哄著。就像是在哄桃子。
??楊玉哼著哄孩子的搖籃曲，李隆基慢慢的平靜下來。其實不用皇帝開口，楊玉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果然是張定方在殺人滅口，韋堅把張定方查了清清楚楚，什麽貪贓枉法都是毛毛雨了，他竟然和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暗通款曲。原來葛成慶在洛陽殺了人，陳玄禮隻能求了張定方。張定方和陳玄禮算是從此有了交情。
??那個葉宣根本是個小嘍囉，在洛陽城打著官府的旗號，做著強盜的勾當。隻要來到洛陽的客商被他們盯上，或者栽贓陷害，或者找他們的一點小錯處，勒索錢財，甚至戕害人命。這些年積攢了不少的不義之財。葉宣也是在街上看見了楊玉，起了色心。但是看著楊玉竟然投身在玉真觀，就知道她有些背景，不好在洛陽城動手。
??於是他們商議定了，悄悄跟著楊玉一行人，函穀關那裏地勢險要，她們又沒住在驛站，葉宣就決定動手了。誰知卻是失手了。
??張定方已經是惡貫滿盈，更可恨的是張定方經常口出狂言，說什麽自己的姐姐張良娣最得太子寵愛，而且太子早就厭煩了正妻韋氏。太子妃的位子早晚是張良娣的，張良娣是未來的皇後！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用害怕。
??韋堅還列舉了張定方其他罪名，其中妄議聖人宮中之事，李隆基氣的臉色通紅。這些小人，竟敢嚼朕的舌頭。詆毀聖人，簡直是十惡不赦。
??這個時候弘文館借閱記錄來了，掌管圖書的官員確認了，正是張定方的父親，張去逸親自到弘文館借走了不少醫書和煉丹方士們的著作。其中就有那本記錄著毒藥配製方法的書。
??李隆基黑著臉叫□□烈來親自調查張去逸是不是製作了毒藥。其實皇帝心裏很明白，這絕對是張去逸父子做的好事。元衝和楊釗兩個中毒的人，都和張定方有關係。他們中毒的毒藥隻同一種。
??其實叫皇帝殺了張定方父子也沒什麽關係，但是他們的母親，鄧國夫人竇氏卻是竇太後的親妹妹，也是把李隆基和玉真公主養大的保姆啊。在李隆基心裏，鄧國夫人和自己的親生母親差不多了。那個時候是李旦最危險落魄的時候，整個宮裏充斥著武三思和武皇的眼線耳目，有了前車之鑒，李旦戰戰兢兢，帶著年幼的孩子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是鄧國夫人給了李隆基最溫暖，最安全的童年回憶。李隆基心裏很亂，他甚至後悔為什麽把張氏賜給李亨了。一邊是看護自己長大姨媽兼保姆，一邊是太子儲君。李隆基就像是在瓷器店裏打老鼠，輕了不行，重了也不行。要是放縱了張氏父子，他還要整頓吏治呢。今後怎麽處置別人？身為天子偏袒親人，這麽下去天下就亂了。張氏父子隨便鴆殺人命都沒事，指不定哪一天，被下毒的就是自己了。張氏父子這麽下去遲早會鼓動著太子造反！
??可是若嚴懲了張氏父子，鄧國夫人已經上了年紀，生命猶如風中之燭，肯定禁不起兒孫出事的噩耗。若是真的有個什麽，李隆基不知道怎麽告慰含冤去世的親生阿娘。直到現在，也沒找到竇太後的遺體！埋在陵寢裏麵的隻是當年竇太後用過一些衣物。
??“那個時候每天都是膽戰心驚，我還很小不知道為什麽阿娘忽然消失了，她那天進宮的時候，對著我說要好好地和妹妹玩，她很快就回來了。會給我縫一件新衣裳。可是——她再也沒回來，我生氣哭鬧都沒任何結果。阿爺臉色難看，他抱著我說了好些我不明白的話。”李隆基和楊玉說起自己生命中最黑暗的那段經曆。
??“看著桃子和阿蠻玩耍，我就會想起小時候，我的小姨也是這麽疼愛我。她把一切心血都花費在我身上了，擔心我受委屈不肯回去嫁人。她說既然姐姐把我們托付給她，她就要看著我們長大。我小時候的衣裳鞋帽都是小姨親自動手，她還教我彈琵琶，教我跳舞。那年武皇壽辰，小姨給我穿上女裝，教我宴會上跳踏搖娘……”李隆基聲音帶著哽咽，楊玉抱著他，親吻著他的耳朵和臉頰額頭
??皇帝總算是發泄了內心的情緒，楊玉拿著溫熱的毛巾輕柔的給他擦臉：“三郎是個重感情的人，卻做了天下最無情的位子。鄧國夫人還有三個兒子呢，張定方父子要怎麽處罰，自有國法，三郎要是覺得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可以暫時把這對惹禍的父子關起來。叫他們將功贖罪，每天在鄧國夫人跟前盡孝，晨昏定省，服侍湯藥。等著——再以國法論處。這樣也全了聖人的孝心，維護了國法尊嚴。”
??楊玉表示可以吧張定方父子圈禁起來，等著鄧國夫人歸西了再收拾他們。李隆基想了想：“我也想過，但是張定方實在可恨。他隨便一條罪名都足夠誅九族了。這樣太輕了。不好！”
??你那裏是擔心自己的小姨傷心，你是不忍心對太子下手吧。不過楊玉站在李隆基位置上想了想，也覺得為難。張氏父子還是張良娣的親父兄啊，張氏父子和東宮也捆綁在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李隆基還要整頓吏治，這需要個穩定的政治環境。別是太子覺得朝不保夕，幹脆要學習祖先的優良傳統，也聯絡上一幫人逼著皇帝退位。
??那個時候可熱鬧了。有些官員擔心被清算，幹脆依附在太子身邊，兩邊合流，真是天下大亂了！
??楊玉忽然明白了，其實李隆基心裏早有主意了，隻是擔心楊玉有意見，因此才會和她憶苦思甜，回憶往事了。想到這裏，楊玉哄著李隆基，給他脫掉了見臣子的袍子，換上輕便的袍子。
??“這個時候了，三郎就在這裏用膳吧。前幾天桃子吵著要吃南邊的小菜，我今天正好預備了。三郎可否賞臉嚐嚐。”楊玉哄著李隆基留下來用膳，對張定方父子的案子不置一詞。李隆基很享受楊玉的溫柔，但是他內心總是有點不安，娘子這麽聰明，肯定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她忍受了那麽多流言蜚語，她和桃子差點被截殺，自己的族兄險些被毒死！
??其中一條都足以叫楊玉把對方致於死地了。但是那個罪魁禍首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頓飯鮮美精致，可是李隆基卻食不知味，李隆基惴惴不安，楊玉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吐掉了漱口水，李隆基到底忍不住了：“娘子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我為了什麽煩心。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心裏生氣，但是卻不想叫三郎為難。我這個人性子不好，小心眼，尖酸刻薄，睚眥必報，張定方父子，我有的是辦法叫他們身敗名裂。按著我的性子，我才不管他們是誰的兒子孫子呢。但是現在，我情願忍下這口氣。因為我不想叫你為難。”楊玉無奈的攤攤手，她轉過臉去看著窗外。
??已經是午時了，太陽白花花的照著，但是安靜的連著鳥鳴聲都沒有了。午時，至陽之時，也是陰氣漸長的轉折點了。
??還是娘子知道我的心，李隆基無限感慨，自己無數的女人，她們無一例外隻想從自己身上得到好處，在她們眼裏，自己隻是天子，有無上的權力，可以予取予求，但是她們從未想過，自己需要什麽。在她們眼裏，自己可能是永遠沒煩惱的人。
??“謝謝娘子體貼識大體，我一定不會辜負你！”李隆基攬著楊玉的肩膀，叫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楊玉在心裏撇撇嘴，說得好聽，誰知道呢。不過她可不是什麽聖母，她正需要點皇帝的愧疚心，給自己來一場好風憑借力。風口上豬都能飛上天，何況她這個等風來的人呢。來這裏越久，楊玉越發看得明白。即便是今天殺了安祿山，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隻是曆史會用另一種方式呈現。她的悲劇是偶然的更是必然的。因為她和皇帝已經綁在一起了，就算是看著事情不妙，楊玉帶著桃子及時離開，可是然後呢。在江南偏安一隅，她是太真娘子啊，肯定會有無數的麻煩找上門的。桃子更是危險，李亨若是還在的話，必然要對桃子斬草除根。若是皇帝死了，更糟糕。楊玉上哪裏去立刻拉出一支隊伍來。
??就算是上山打遊擊，名不正言不順，在很多人眼裏自己簡直是皇帝道德敗壞，統治昏聵的代言人。號召力基本是負數。因此楊玉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擴充自己的實力。她要更強大的實力。而不是隻是皇帝的緋聞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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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偶然和必然，身在曆史洪流中，很難按著自己的心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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