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偶遇
楊玉一身男裝，坐在長安的酒肆裏麵，她就像是久困籠中的鳥兒忽然獲得自由，對著繁華的長安，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真是不敢相信啊，她真真切切的在大唐長安了。伸出手捶了下有些酸麻的腿。要是能有個椅子就更好了。
??來了長安，楊玉沒有立刻進宮給武惠妃請安，她連衣服也沒換，就迫不及待的到街上溜達了。果真是的天下最繁華的城市！長安就像是個英偉的男子，氣定神閑，俾睨天下，洛陽則更像是柔美的女子，就連空氣中也飄蕩著溫柔的氣息。
??果然武皇喜歡洛陽，而李唐的皇帝們更喜歡長安。楊玉一路上恨不得長出八隻眼睛，把什麽都看仔細。逛累了，她就徑自到了的長安最有名的酒肆，預備喝一杯酒，吃點東西。看著開始拉長的日影，楊玉無奈的歎口氣，可惜要宵禁。若是趕上正月十五上元節，那該是何等風光呢。
??一個青瓷酒壺放在桌子上，接著是幾盤子菜蔬。楊玉微微皺眉，怎麽這個酒聞起來沒想象的那麽好呢？看出來楊玉嫌棄的表情，善於察言觀色的小二忙著說：“這是粗釀的新豐酒。若是郎君不滿意，可以多花幾個錢到樓上包廂坐坐，那邊有上好的新豐酒，還有綠漪，新紅。更有西域來的葡萄美酒。”
??楊玉一挑眉，強製消費自古以來啊。“你們這生意做的，怎麽隻有在包廂才有資格喝好酒吃好菜嗎？”楊玉嗤笑一聲，包廂費看樣子肯定不便宜。小二忙著說：“不是，郎君誤會了！朝廷發布詔令，連著兩個月沒下雨了，民間不準釀造飲用好酒也不能宰殺牲畜。小店也要做生意啊，隻好——還請郎君見諒！”
??原來是這樣，楊玉忍不住想洛陽還下了幾場雨，可是長安竟然是兩個月沒下雨了。不準釀酒是為了節省糧食，但是上麵有政策，下麵有對策。楊玉站起來：“我也不差那幾個錢，換個舒服點的地方坐坐！”小二眼光毒辣，早就看出來這位郎君根本是女扮男裝。肯定又是哪家小娘子出來散心了。看她隨從和馬匹都是不凡，這位小娘子非富即貴。隻要伺候好了，賞錢不少啊。
??“郎君請這邊走，我們小店雖小，但是掌櫃很喜歡藏酒，店裏著實有些好東西，不敢說天下的名酒盡在，但是也著實有些好東西呢。看郎君像是個懂酒的人，三十年的新豐酒，還有竹葉青……”小二一邊領路，一邊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好酒。楊玉聽著心裏不由得癢癢起來，她倒是很想嚐嚐這千年之前的美酒和現代名酒有什麽區別。
??“你每樣給我來一壺——”楊玉愉快的決定了，她今天好容易閑了，正好憑欄賞景，長安風貌做下酒菜，品嚐天下佳釀。
??楊玉滿心期待，跟著小二沿著長長的走廊走著，有人在盯著她——楊玉敏銳的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看呢。她順著那道目光看過去，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是個相貌英俊的中年人正拿著看珍奇異獸的眼光打量自己呢。即便是被楊玉察覺了，那個人也沒躲開，反而是微微一笑，似乎在說：“人不可貌相，你還挺能喝的！”
??“真無聊！老娘喝酒要你管！”楊玉送去一個大白眼，徑自走了。什麽人啊——楊雨跟著祖父長大，祖父最喜歡飯後小酌幾杯，楊雨耳濡目染也對酒感興趣。當然她可不是什麽酒鬼，楊雨最喜歡的是一個人品嚐各色嘉釀美酒，品味美酒背後的故事和曆史。但是一個女孩子喜歡喝酒總是會惹來各種非議和猜測。真是人性啊，一千年也沒什麽改變。
??還是包廂啊！楊玉坐在一張寬敞的坐塌上，她的腿總算不用蜷著了。川流不息的美酒佳肴擺上來了。楊玉看著那些酒菜，對著身邊的幾個侍女說：“你們別站著了，都坐下來。折騰一天都餓了，趕緊吃！”
??那些侍女哪裏敢坐下來，楊玉想起來這不是她那個時代了，主仆之間的距離無法逾越。“算了，你們都換著去吃飯。我也不用你們服侍！”楊玉一擺手叫他們都去吃東西了。好容易能一個人安靜的吃飯了。
??包廂安靜下來，楊玉倒了一杯酒，先欣賞下清純的酒液，再聞聞香氣，真是不錯，雖然沒有那麽明顯的醬香，但是也別有一番風味。端著酒杯喝了一口，年頭足夠，就是淡了些。若是現代，白酒蒸餾出來度數很高，多年的醇化更加濃厚。這個酒麽，大概蒸餾的技術不過關，有點淡了。
??楊玉喝掉杯子裏的酒，心情忽然有些失落。她上次這麽一個人自斟自飲是什麽時候呢？對了，是陳軒向她求婚之後。說實話在所有人看來他們在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窗想到半夜，才決定拒絕陳軒的求婚。誰知——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李瑁和楊玉至少在旁人眼裏是很幸福的。連著她身邊的侍女們都羨慕的表示，要是將來她們能嫁給李瑁這麽體貼溫柔的郎君，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但是楊玉心裏總有個聲音時不時的冒出來，質疑她：“這真是你要的生活嗎？你們真的是恩愛夫妻嗎？還是兩個被命運捆綁在一起的無奈人呢？”
??狠狠搖搖頭，楊玉心裏大聲的說：“別胡思亂想了！還是想想怎麽和武惠妃套關係吧！”
??洛陽那邊錢源源不斷的到賬了，有錢就好辦事。太子看著這邊工作順利，未必肯放手。他肯定會借著出招，不斷掣肘，叫李瑁不能順利推進。還有自己自導自演的集資大戲，最怕的就是不可抗力。因為楊玉和那些投資人簽訂的合同裏沒有不可抗力這一條啊。到時候不能及時兌付——楊玉想到這裏，忍不住歎息一聲。
??“這位郎君是有什麽煩心事嗎？一個人對酒消愁，可不是好辦法！”忽然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人站在門口笑著打量著楊玉，最後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些酒壺上：“或者郎君是個好酒，遍嚐天下美酒，也是風流美事！”
??楊玉滿肚子的心思，她哪有心思和個陌生人搭訕啊。但是眼前這個人忽然叫她有種想說話的感覺。畢竟長安人生地不熟的，來這個地方喝酒的人，都是長安有頭臉的。楊玉對著那個中年人一笑，做個請的手勢：“我初來乍到，人地生疏。若是這位郎君不嫌棄，可否過來一座。”
??那個人眼睛閃閃發光，一撩袍子坐在了楊玉身邊：“不勝榮幸！敢問郎君尊姓大名。”“在下楊雨，祖籍華陰。來長安做生意的。敢問先生名諱。”楊玉隻說自己是個商人。那個人聽著楊玉的話，明顯的愣了下，上下仔細打量著她：“我就是長安人士，家中排行第三，你叫我李三哥就是了。不過你可不像是個蠅營狗苟的商人啊！”
??楊玉發覺自己草率了，這個年代商人地位很低，形象也不好。一般都和見利忘義，貪婪算計什麽的聯係在一起。楊玉還想描補下，誰知李三哥低聲的笑起來：“說謊！你大概是在家裏待的悶了偷著出來散心吧。你身上可沒一點市儈氣。又細皮嫩肉的，哪有點走南闖北經商的樣子呢。長安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你想去什麽地方？”
??□□湖啊！楊玉心裏不由得嚴肅起來，看這個人應該是長安世家子弟，背景深厚，他說自己姓李，沒準是個宗室皇族了。天生帶著驕嬌二氣，有點大院子弟的感覺。誰知他眼光敏銳，而且這個人身上雖然有紈絝之氣，但是深色語氣，犀利幹練，更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楊玉在心裏揣測著眼前人的身份。他到底是哪路神仙呢？
??“三哥真是好眼光！我實不相瞞，我以前的確不是經商的。但是世事哪料，我最近少不得要和那些孔方兄們打交道了。”楊玉歎口氣，她沒問李三哥的身份，看他的樣子，就是楊玉問了，也問不出來什麽。
??李三哥一笑：“你若是方便說來聽聽。你實在不像是那種算計的人。和那些商人們混在一起，仔細叫人算計了去。我沒什麽大本事。不過在長安這些年了，也認識不少人。沒準還能幫幫你呢。”
??楊玉有些詫異的看一眼李三哥。一張嘴就表示自己能幫人辦事，這個人不是真有本事，就是那種掮客。
??楊玉整理下思路，說自己家人在壽王府上做個小吏，最近壽王殿下接手了洛陽糧倉的差事，因為拆遷沒錢，壽王幹脆和洛陽的商賈們集資。但是洛陽就那麽大，集資沒達到預期。還有就是那些商人們都很精明狡猾，他們擔心若是皇帝忽然改了主意，不叫壽王管了，他們的錢就打水漂了。
??“我兄長被殿下派到長安，誰知臨行前受傷了不能來，我自告奮勇幫著他走這一趟。”楊玉無奈的攤攤手：“我想長安天下商賈雲集，肯定能籌集到些錢。和商人打交道，還是同行更容易交流。我不過是個閑人，也沒經曆過什麽。有唐突之處還請三哥別計較。”楊玉越發認定眼前這個李三哥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聽見什麽壽王什麽太子，不是吃驚，就是有多遠躲多遠。這個李三哥倒是氣定神閑，一點也不吃驚。他甚至比楊玉還清楚朝廷的敕書細節！好像他就看過似的。真若是能和他攀交情，今後沒準還能用得上呢！。
??“果然是個巧妙的主意。隻是你們這個計劃一切成敗關鍵都在一個人身上——”都李三哥認真的聽著楊玉的話，慢悠悠的端著酒杯，要潤潤嗓子。
??“自然是一切關係在聖人身上。若是聖人忽然改了主意，不叫壽王殿下接著做修建糧倉的事情，那麽可真是——”楊玉做個手勢：“隻怕到時候壽王闔府上下都要去上街要飯了。”
??李三哥忍著笑：“這個事情聖人一個人說了不算，還有宰相和臣子們呢。不過這個事情若是被宰相和禦史們知道了，又是一番口舌紛爭。他們必然會出來阻止的。那個時候聖人也不好獨斷專行。”楊玉有些尷尬的笑笑，此時皇帝和臣子的關係還沒到明清那樣變態呢。
??“三哥別笑話我，我麽讀書不多，也沒見識，有什麽錯處還請三哥不吝賜教。”這個人絕對是背景深厚的神秘人。楊玉對李三哥的真實身份充滿了好奇。
??但是直接問，肯定是問不出來什麽。楊玉心裏打定主意，好奇寶寶一般問起來長安的種種。從長安的名勝古跡，各種風俗，逐漸說到了長安最大的豪宅大明宮和大明宮的主人身上。
??“說起來景色，其實太液池並不是最好的。夏天的時候，還是興慶宮的荷花值得一看——哪裏有紅蓮和白蓮，都是當年玄奘大師從天竺帶回來——李三哥說起來宮中的景色，但是話一出口，他頓覺失言，這個小娘子還真是機靈得很，他差點就露餡了。
??楊玉心裏一驚，這個人還真是的來頭不小啊，說起來深宮禁院竟然像是在講自家的後院。楊玉飛快的把自己知道的皇族在腦子裏過一遍，結合上聽到各種消息，他難道是養大李瑁的寧王？皇帝的二哥？但是眼前的人年紀不對啊。寧王怎麽也是五十往上了，如何看起來三十左右的樣子？那麽就是那個皇子了？也不對啊！誰都知道太子和壽王矛盾已經擺在台麵上了，年長的皇子裏麵應該不會有誰想摻和進來。這個人別是——排除掉了其他旁支皇族的可能，楊玉心裏咯噔一下，眼前這位不會是——不會是敗家皇帝李隆基吧。
??想到這裏，楊玉恨不得立刻從樓上跳下去——她到底是什麽運氣啊。剛來長安竟然在胡人的酒肆裏麵遇見了自己未來緋聞男主！
??看著楊玉的臉色變了幾變，李三哥哈哈一笑：“我可不是什麽天潢貴胄，我隻是寧王府上管事罷了。算起來我和你也算是同行了。”
??說著李三哥拿出來個小牌子，上麵果然是寧王府的標記。楊玉長出一口氣，真是虛驚一場，就說麽，皇宮裏麵什麽沒有，皇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聽著李三哥說起來寧王府竟然頭頭是道，和自己知道完全對的上，楊玉總算是放心了。
??從李瑁身邊的人和鹹宜公主人平日言語中，楊玉知道寧王對李瑁這個侄子一直很疼愛。武惠妃當年連著生了幾個孩子都沒保住，好容易生了李瑁，皇帝擔心這個兒子重蹈覆轍，幹脆把李瑁抱給自己的兄長撫養。也算是避禍的意思。李瑁在寧王府上一直到了十歲才回到宮中武惠妃身邊。在李瑁心裏這位伯父和父親不差什麽了，甚至更親密。
??寧王也一直關心這個侄子，他們成親的時候，寧王在長安不能來，還特別叫人送了豐厚的禮物來。楊玉心裏一動笑著說：“咱們兩家不分彼此，我明天就到府上拜見。郎君特別選了好些禮物，叫我親自交給寧王殿下。今天不早了，我們明日再見吧。我是頭一回辦事，有什麽不周全的，還請三哥提點呢。”
??“啊，你這些天隻怕是見不到我們王爺了。他陪著聖人在驪山呢。你隻管把禮物送到府上去。”李三哥好像忽然想起什麽，對著楊玉說：“我給你提個醒，這個事情你還要先去探探宰相的意思。”
??說著李三哥忽然壓低聲音，湊近楊玉的耳邊，熱熱的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朵和脖子上：“張九齡和李林甫意見不一，但是聖人看重他們的意思。你隻要說動了他們兩位，就一片坦途了。”
??楊玉下意識的坐直身體和李三哥拉開距離，這個人不要這麽自來熟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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