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年心事
「來就來了,拿什麼東西!」丁大娘嗔怪道。
「也沒拿什麼,蘿蔔挺脆的,又甜,回頭你讓丁大爺放窖子里,別凍壞了。」杜若笑道。
坐在屋裡,丁大娘端來了一盤子瓜子給她嗑,「整日見你在鋪子里不出來,難得有閑!」
「鋪子里現在活兒不多,我也沒什麼事兒,就來看看你和丁大爺。」杜若抓一把瓜子。
「離過年也不遠了,杜姑娘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我……」走到哪,哪是家……
「我就在城裡過年,平日里大爺和大娘對我諸多照顧,到時候我擺了酒做了菜,你們二老一定得來啊!」
「好!好!到時候叫你來我們家裡過年!」丁大娘親切的道。
說著說著丁大娘不免打聽起她的生意來,「一個姑娘家還挺本事,以前你剛住這兒的時候,我和你大爺心裡頭就擔心,生怕你遇到什麼事兒,你生意怎麼樣?」
「讓你們擔心了,我心裡頭也毛,但出門在外得靠自己。生意不好不壞吧,能裹住我自己吃穿用度。」杜若道。
「那就好!真是出息!可許了人家了?也該嫁人了吧?」
「不曾許人家。」杜若笑笑。
丁大娘想了想,道:「你想嫁個什麼樣的?」
「老實本分的吧……」不都這樣說的么……
「這樣的好找,等我回頭給你張羅著找找!人長得俊手又巧,不愁嫁不出去,可得找個好人家!」
「先謝謝大娘了。」
正說著話,從外頭走進丁家院子里一個銀髮蒼蒼的老人來,望向屋裡沙著嗓子道:「借我把鋤頭!」
丁大娘站在屋子裡道:「要鋤頭做什麼去?這大冷天的凍死人!幹什麼活兒使得上鋤頭,不怕把你那把老骨頭折騰碎了啊!」
瞧他們說話的語氣,便知道是極為熟識的,杜若起身對外頭站著的老人笑了笑。
那老人也不進來,大聲道:「臨縣一個有名的郎中給玉嬌診了脈,說是挖了蚯蚓晒乾磨成粉,配上一些草藥,用雪水煎熬,吃了就好了!」
丁大娘連忙走出去道:「那感情好!我這就給你拿!」
杜若也跟著走了出去,又對老人點點頭。
老人仔細看她一眼,也笑了笑,轉了頭對丁大娘道:「我去城外河邊上掘幾下!」說完又扭頭看向杜若,上下打量著她。
杜若被他看的略有些尷尬,心道他一直看自己做什麼。
等丁大娘拿著鋤頭過來了,老人看著杜若問道:「這是?」
「這是前頭街上裁縫鋪子里的杜姑娘,你打人家門前過,都沒看見過?」丁大娘道。
「我沒怎麼注意過,杜姑娘和我們家玉嬌長得像,唉……我們玉嬌一直病著,若像杜姑娘這樣,我也不用整日操心了……」說著他又看了杜若幾眼,拿著鋤頭出去了。
丁大娘指著那老人對杜若道:「這是玉嬌她爹,柳昌茂,我跟你說過吧?前些天玉嬌的身子眼看著好了,這一受涼又不行了,可憐見的,你跟我去看看吧,咱倆和她說說話!」
杜若點頭。
丁大娘穿上厚衣裳,倆人出了門,沿著小巷子走了一段距離,到了柳家。
杜若跟著進屋后,立刻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發酸的藥味兒,她看到了靠在床上手裡玩兒一個紙燈籠的女子。
「玉嬌,嬸娘來看你來了!」丁大娘走到床邊坐下來。
「嬸娘!」那女子笑著抬頭,又看向了站在後面的杜若。
「玉嬌姑娘,我陪著大娘來看看你,我是前面街上住的。」杜若笑著對她道。
她望著她,發覺倆人上半張臉確實有些相像。
「快來坐下!外頭冷不冷?」柳玉嬌放下燈籠問道。
杜若便拿了個凳子也在床邊坐下來。
「冷,這幾日約莫要下雪,你躺好了別動,別見了風兒,看著你比前日好了許多了。」丁大娘拉著她的手,給她捂著。
「去年下雪時我還滿世界跑呢,爹那時還總罵我,今年就跑不成啦!」
丁大娘給她掖了掖被子,又對她說她父親柳昌茂去城外幹什麼去了。
「你要是悶得慌,回頭叫杜姑娘過來,你倆坐一塊綉點花兒什麼的,說說話!」丁大娘看看杜若,又看看柳玉嬌。
杜若自然嘴裡也沒閑著,和她們說了很大一會兒,又東拉西扯的逗人家姑娘笑。
劉茂昌從外頭回來以後要留她們在家吃飯,杜若見天愈發冷了,便推辭了。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空氣冷寒干冽,下了好幾場厚厚的雪。
杜若除了縫縫補補,每日又花兩三個時辰寫寫畫畫,或是研習刺繡技法。偶爾她也去書齋或是布店、成衣店去,再者去酒樓茶館坐一坐。
外頭天寒地凍,丁大娘不是來她這兒坐坐,便是拉著她去後頭柳家坐坐,從不走遠。
那回在錦芳齋做了兩件衣裳,她讓蘇明揚穿著在一片竹子前做了許久,地上還積著雪,等畫完倆人都凍得不行,倆人抱著東西又跑著回到住處,生了爐火暖了大半天才緩過來。
坐在爐子前,身上披著被子,各自捧一碗薑湯,喝了半碗,才覺得身子暖了。
「做衣裳的錢我改日給你。」蘇明揚說道。
「不用了,這是酬勞,你直接穿走就是了。」杜若連忙道,「不是厚布料,來年初春穿倒是正好,我真怕你凍病了,沒法向你娘交代。」
自從周氏進了城,她倒是還真沒見過她。
「錦芳齋做的衣裳就是好,針腳細密,綉工平且勻,青竹雅緻,雖然只是綉竹枝竹葉,倒也用功夫配了五六樣綉線,你穿著正合身,也氣質。」杜若望著他身上的衣裳稱讚道。
蘇明揚也低頭看了一眼,抿唇一笑:「都是有錢人穿的。」
「是啊,賺窮人的銀子多沒意思,就得賺富人的銀子!」
「那姐你明年打算什麼時候開成衣鋪子?一個人如何忙的來?」
「等天暖了吧,太冷了我也不想折騰。」畢竟到時候要做許多準備,「我打算尋尋以前在綉庄一起做事的姐妹,看看有沒有誰願意跟著我做。」
又說了一會兒話管雙雙也來了,外頭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著一張凍得白裡透紅的圓臉。
見倆人坐在屋裡烤火,她一邊將披風解下來一邊笑著道:「我來的是不是時候?」
杜若扭頭看她:「你什麼時候來都不是時候。」
「哎呀呀說什麼呢,杜姑娘對我說話總帶刺,嘴巴就不能甜一些?」
「我嘴巴何時不甜了?」
「甜么?明揚你去嘗嘗!我是不信的!」
爐子里燒的炭火紅火紅的,蘇明揚的臉霎時間比爐火還要紅,他微微低了頭,臉漲的厲害,不知是不是被爐火滕的。
「回回都懟我你能甜到哪裡去,是不是每回我來你都趕緊喝一口黃連湯等著我呢!」管雙雙又道,她終於也裹著東西在爐子前坐下了。
杜若懶懶的靠在椅子上,聽了她的話,笑著抬腳踢在她的腰上,「皮癢了不是?一天天的總沒個正經,怪不得戴爺那麼喜歡你!贖你回去是早晚的事兒。」
管雙雙嘆一口氣,搖搖頭,「他會贖我么?哄的他開心時他什麼事兒都答應我,可回頭又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閣里的姐妹們都在背後嚼舌根子笑話我,我的命真是苦,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整日花言巧語……」管雙雙開始抱怨起來。
她說起來這事兒就喋喋不休,杜若偶爾應上一兩聲。過了一會兒她又站起身去拿了兩本書,扔給蘇明揚一本,他這麼半天沒吭聲,估摸著聽的都要睡過去了。
「杜姑娘,你說是不是?」管雙雙忽然問。
「嗯,你說的對。」杜若抬頭裝作深思熟慮的看她一眼。
「姚媽媽對待我們這些人總是剋扣,客人賞的稍微貴重點的東西都要搜走,我攢了那麼久銀子,還是不夠……」
「唉……真是可憐……」杜若確實同情她。
管雙雙身上蓋著毯子,伏在凳子上,雙眸看著爐火,神色間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輕佻風情,多了許多愁緒苦悶。
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算完……
杜若靠在凳子上覺得有些累了,便換了個姿勢,一手枕著頭,一手拿著書,又一面聽她說話。
外面不時有大風呼嘯而過,房內暖融融的,讓人心裡頭安定。
過了許久,屋裡說話聲也沒了,杜若手中的不知何時書落在了地上,她枕著胳膊,閉著眼睛,睡的很是平靜。
蘇明揚盤腿而坐,腿上放著翻開的書,隔著爐火靜靜的望著對面。
又過了一會兒,管雙雙忽然開口道:「看呆了?眼睛都不動一下,你喜歡她!」
蘇明揚猛的收回視線,復又看向管雙雙,似乎有些驚慌。
「我心裡難受的睡不著,就見你一直看著她,你喜歡她怎麼不跟人家說?」管雙雙笑著道,「你不說她怎會知道,我看她倒是拿你當弟弟的。」
蘇明揚望著她,面上有些赧然。
「出了門街上哪個男人不油腔滑調,像你這樣的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你不說我替你說?」管雙雙望著他打趣道。
「不……不用……」
「那好吧!」管雙雙嘆一口氣,「你放心,我不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