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春風閣
管雙雙將手中東西放下,又捧了她的頭轉向銅鏡,望著鏡子里的人道:「緊張什麼,叫你來也就是說說話罷了……我看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吧?」
「嗯,不過你有什麼主意可別在我身上使。我長相雖然不醜,但也不是什麼美人兒,你們誇我的那些話我自己聽著都過意不去。」杜若視線落在梳妝台上,掃視著那些胭脂水粉,「第一次來春風閣嘛,難免心裡頭有些緊張。」
倘若不是因為為她們縫補衣裳賺些閑錢,抹不開面子,她大約不會應邀過來。
「那你可許了人家?」管雙雙拿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著她的頭髮。
「未曾……」
「我認識一位相公,長得英俊瀟洒,家財甚豐,出手極為闊綽,也很知道疼女人,不如……你們認識一下?」管雙雙將她頭上那支銀簪拔掉,杜若的頭髮瞬間披散下來,她撩起一縷頭髮笑道:「我給你重新綰起來。」
杜若心中略感不耐,但也沒表現出來,問她道:「既然有這樣好的男人,那雙雙姑娘應該爭取才對,適才你說是位相公,那想必家中已有妻子,嫁過去豈不是做妾?」
「妻妾有什麼分別,吃得好穿得暖不就行了?府上還有下人服侍,你只管躺著享福。」
「我沒什麼福氣,高攀不上。」杜若笑道。
「怎麼高攀不上了?爺我看你挺順眼的!」這時床帳被人從裡頭掀開,一個長發散亂的男子從床上坐起身,拿起上衣往身上穿。
他面向還算爽俊,微胖,膚色白,一眼望去白花花的,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杜若,眼神兒蕩漾著沒有絲毫避諱。
床帳里似乎還縈繞著糜爛的情慾未退。
杜若懵了一下,說這麼半天了屋裡頭還有人?且是個男人!
管雙雙回身望著那男人笑道:「爺醒了?沒吵著你睡覺吧?」
「不妨事!」他披上衣裳后就那樣松垮著也不系帶,伸了個懶腰,起身朝兩人走過來。
「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杜若連忙道。
此時管雙雙的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不讓她起身,「不打擾,你坐著吧,別動,我再給你頭上插幾朵花。」
「插什麼花兒,等會兒還得拔下來,多此一舉!」那男子站在她們後面笑道。
杜若心中警鈴大作。
方才她也覺得大白天的春風閣應當不會對她這樣一個正經良民做出什麼逼良為娼的事兒,但世事難料,有些人口蜜腹劍,居心叵測,誰知道這些人安的什麼心!
「我忽然想起等會兒有客人去我鋪子里取衣裳,我得先回去了。」杜若語氣略嚴肅了些。
「我莫不是嚇到姑娘了?」那男人連忙問。
「姑娘家臉皮薄,更不曾經過什麼事兒,爺可別在她面前說什麼肉麻黏糊的話。」管雙雙道,「稍等一會兒再走不遲,我去給你們泡茶來,杜姑娘且先替我陪戴爺說說話,我稍後就來!」
說著,管雙雙拿了口脂遞給杜若,「你自己抹一下唇。」
接著管雙雙迅速打開門走出去,又將房門從外面關上了。
杜若望著銅鏡里盯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回身笑道:「還不知爺叫什麼?」
「你竟真不知道我是誰?」那男人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眉毛一挑,將信將疑。
「我出門少,識人不多,還望這位爺見諒。」杜若恭敬的道。
她趁機望了一眼房門,不知道管雙雙是不是將門從外面鎖上了,方才她聽到啪嗒一聲響。
她真不該來的,眼下著急驚慌也沒什麼用,估計反而激著他。
他笑了一聲,伸出一隻腳與杜若的腳尖碰了碰,眼神兒也變得充滿情慾充滿愛憐,「戴春松,這回你可知道我是誰了?」
戴春松?這她倒是知道。戴家是豐陵縣豪紳。
杜若不動聲色的挪動腳,臉上仍舊帶笑,「像戴爺這樣品貌非凡的人物,真是見之恨晚!早就聽人說戴爺風度翩翩,高大威猛,今日見了卻覺得與傳言不符。」
「哦?怎麼不符?」戴春松驚訝,將椅子拉近了幾乎與她坐到了一塊兒,又朝她潔白脖頸下的胸口望了望。
杜若面上忍著,心中漸漸發狠,微笑:「戴爺又豈止擔得起稱讚的這些,在我眼裡戴爺不僅風度翩翩,還顏如宋玉貌比潘安,我看這豐陵縣裡有戴爺這般風姿的找不出第二人來,未見時仰慕,今日一見令人傾心啊!」
她早上也沒吃什麼東西,說這些話的時候胃裡只是泛酸,愧對豐陵縣真正風姿卓絕之人。
戴春松神情激動,臉色發紅,喜的不知怎麼好,連忙拉住杜若的手輕輕撫摸揉捏,貼近了道:「真是個口齒伶俐的可人兒!我方才還怕太過孟浪唐突到你,誰知姑娘竟然心儀於我,我一定帶你回戴家將你放在心尖上疼!」
說著他便迫不及待的往杜若臉上親,被杜若巧妙避開,「別急呀!這樣乾巴巴的,多沒情趣!」杜若又推了他一把。
「哦?」戴春松止住輕浮的爪子,「那你想如何?」
杜若嘴角揚起,上下打量著他:「戴爺這樣的人物,想必令不少女子魂牽夢繞,心嚮往之,我只覺得自己在做夢,夢醒了什麼都沒了,這一刻若是留下來回味該有多好……」
門外,姚媽媽輕搖著手裡的扇子倚在欄杆上,黛色彎眉難得的柔和,面上似笑非笑,但看得出心裡是極美的。
旁邊還站著幾個姑娘,都靜靜聽著房內的動靜。
「媽媽,若是成了,您答應賞我的銀子可別不給我呀!」管雙雙小聲道。
姚媽媽嗔怪的用扇子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媽媽說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哼!也不知道說了多少謊話將人騙來的!人家也不是傻子,關著門呢,你怎麼知道成沒成?」余貞兒在一旁說風涼話,滿臉的不高興,若不然今日這賞銀就是她的了,整整五十兩啊!
若是給了她,想必她再攢個一年半載就能贖身離開這兒春風閣了!
「戴春松那樣一個淫蟲,看上什麼姑娘非弄到手不可,他相貌也不賴,軟磨硬泡上下其手,甜言蜜語說一籮筐,那姑娘經不住挑弄恐怕早就躺到床上去了!」姚媽媽哼笑一聲道。
對於女人她最了解不過了,尤其是生計艱難的女子遇到富家男。
這時房內又傳來了說話聲。
「戴爺,你肩上衣裳再往下褪一些。」
「戴爺真是風流倜儻舉世無雙……」
「戴爺別再動了……」
「戴爺這個姿勢便很好……」
「……」
門外幾個姑娘相視一眼,饒是再怎麼見慣了風月場合人和事,也不由得驚愕紅了臉。房內的姑娘比她們想象的要大膽知趣許多啊!
「這下好了,她沒了清白之身,我還能從戴爺那得一筆銀子,春風閣得了個姑娘!即便她事後後悔哭啼,這事兒是她自願的,誰也沒強迫她!告到官府那兒也沒用!」姚媽媽高興的不得了。
「平日里她總一本正經的,真看不出來她這樣放蕩!」管雙雙勾唇諷刺笑道,所以那些良家女子婦人不知心裡多風流齷蹉呢,又憑什麼看不起她們?
只有餘貞兒黑著臉站在那兒,若是她昨日再磨一磨,恐怕這功勞就是自己的了。
又過了片刻,裡頭又傳來了杜若的聲音:「外頭有人嗎?讓人送壺茶進來!」
姚媽媽使了個眼色,管雙雙立刻從旁邊下人手中接過茶壺,笑著上前,將房門打開走進去。
「戴爺,杜姑娘……」管雙雙邁著碎步踏入房中,等看清了房內的情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住。
只見戴春松側身躺在床上,以手撐頭,面前還放著枕頭,他一隻手撫在枕頭上,一條腿蹺在另一個枕頭上,衣衫掛在身上似露非露遮遮掩掩,面上帶著迷離又興奮的笑,一副故作姿態的放浪模樣。
而杜若則盤腿坐在另一邊,手中拿著筆在紙上作畫,管雙雙的胭脂水粉等物在旁邊擱著被她當做顏料上色。
她神色嚴肅且認真,見管雙雙進來,對她招手道:「雙雙姑娘過來看我畫的如何?我猜戴爺看了必定喜歡!」
管雙雙見她身上衣物完整,比方才她離開時還要淡定,她目瞪口呆的指著倆人:「你們、你們……沒……」
杜若趁此機會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我畫好了!若是喜歡,以後我再畫!先走了!」
說完她趁管雙雙呆愣間,從房裡跑了出去。
姚媽媽見杜若跑出門外,示意春風閣的兩個下人追上去,她又笑著款款走進房間。
「哎?杜姑娘怎麼跑了?」戴春松從床上坐起身道。
「媽媽!她、他們兩個……他們……」管雙雙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走到杜若畫的那副畫前一看,赫然見上面畫的是一副春宮圖。
「這是什麼個情況?戴爺,人你沒碰到?」姚媽媽也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杜若匆忙下了樓,一邊拔掉頭上先前被管雙雙插的那些花兒,一邊往外跑去。
等跑到大街上,看到外面的行人,她才大呼一口氣,拍了幾下胸口。
她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春風閣里的兩個下人站在門口正望著她,似乎想要追出來,但又遲疑著。畢竟這是大白天的,街上有人。
她冷笑一聲,正準備往前走,回頭時卻發現在她左側定定的站著一個人,那人直愣愣的望著她。
是蘇明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