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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看好少爺

  杜若心想,他應當是之前就在這裡彈琴,又讓人準備了東西叫她來作畫。


  孟遠舟在席子上盤腿而坐,一手扯著站在他面前的孟修文,另一隻手舉起袖子為他擦去額頭上迸濺到的雨水,神情舉止間滿是對幼子的愛憐。


  「冷不冷?」孟遠舟問他。


  孟修文頭搖的撥浪鼓一樣。


  孟遠舟這才看向杜若,「坐吧。」


  杜若點點頭,在石桌后的凳子上坐下來,等著他下面的話。


  孟遠舟攬著孟修文越過她看向樓台的另一邊,目及之處有一片種滿了蓮花的池塘。蓮葉接著蓮葉無窮碧,朵朵碩大的蓮花矗立在水中猶如少女,又如同片片白玉紅玉,煙雨迷霧中,裊裊娜娜,尋日淡雅之姿平添幾分妖嬈媚態。


  「她以前總喜歡在那邊玩水。」孟遠舟開口道,深思變得有些悠遠,「嫁了人了舉止言行卻還似少女一般,她喜愛蓮花,我便叫人挖土造了池子,引水過來,在裡面種滿了蓮花。這蓮花年年開放,花開的越來越多,卻再也沒滿心歡喜的那個人了。」


  杜若順著的他的視線扭頭望去,估摸著那水塘有二三畝地,最邊上還停靠著兩隻小船,船上放著槳,雨水嘩啦啦的下著,天地間再無別的聲音。


  她收回目光,心中無奈,這父子倆真是讓人心疼。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一直沉浸其中走不出來只會傷心又傷身。


  「你再作一幅她的畫吧,上次說與你聽的,你可還記得?」孟遠舟又道。


  他曾花重金找了不少畫師來為亡妻畫像,可惜他們沒見過棠梨長什麼樣子,即便是他仔細描述,他們畫出來的人像還是不能如他意。


  杜若點頭,提筆思索一會兒,便移到另一個凳子上,面對著那片荷塘畫了起來。


  「爹爹,你叫杜若畫誰呀?」孟修文躺在他懷中疑惑的問。


  「一個朋友。」孟遠舟道。


  「哪個朋友?我見過沒有?」


  「你沒見過。」


  「爺爺見過嗎?」


  「你爺爺見過她。」


  「爺爺是不是又去看望娘親了?」


  「嗯。」


  孟修文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睜開眼睛,從孟遠舟身上下來跑到杜若身邊去,踮腳朝杜若的畫上看。


  孟遠舟面色略有些凝重,起身上前,視線落在杜若筆下的那張畫上,發現她畫的是眼前看到的情形,不遠處的荷塘,周圍的亭台樓閣,也都在雨中,以及小船上多出來的那個伸手摘蓮的白衣女子,只有那女子的靈動背影。


  他心頭一滯,哀思蔓延。


  「孟爺,不知這樣可行?」杜若問道,她就是討個巧,不然她畫不像他又會讓她作出多次改動,實在耽誤時間。


  「很好,你畫的很好。」他似乎很滿意,看了片刻,又走到另一邊坐下來。


  孟修文嫌踮腳太累,便爬到旁邊的石凳上,趴在桌子上盯著杜若的動作看,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誰知道一挪動身子,一隻手摁在了杜若調和的顏料上,銀紅色錦衫上立刻濺了顏料,小手也臟乎乎的。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兒,他立刻扭頭偷看了孟遠舟一眼,急忙從石凳上跳下來。


  佇立在一旁的下人看到此情形連忙走過來掏出東西給他擦,「不妨事!不妨事!」下人道。


  孟遠舟臉色沉下來,望著孟修文也不出言責備,身上卻散發出隱隱怒氣。


  杜若停下來看孟修文一眼,笑道:「你若是想學,以後我可以教你,畫畫顏料弄到身上也是常有的事兒。」


  孟修文站在那兒任下人拉著他的衣袖和手翻來覆去的擦。


  「將他帶回房清洗一番吧!」孟遠舟道。


  那下人鬆了一口氣,連忙牽著他的手打著傘將孟修文帶離了這裡。


  杜若心道,怪不得這孩子脾氣不大,甚至沒什麼脾氣,性子軟軟的,原來孟遠舟對他這樣嚴厲。按理說獨子,母親又早早去世,應當百般寵溺才是。


  「方才聽修文說你叫杜若?」孟遠舟又開口問道。


  杜若點點頭。


  「夫家姓什麼?」


  「姓宋。」


  「聽下人說你是東溝村來的?」


  「嗯。」


  「那宋居安你可認識?」


  杜若心中無語,這宋居安到底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這麼多人知道他的名字,還總是在她面前提起他!

  「他是我相公。」杜若只好實話實說。


  孟遠舟眸中一閃而過的訝異,不由得重新打量她兩眼,將手放在琴弦上撥弄兩下,心中感到奇怪。


  那次飯畢,宋居安走後,他聽縣太爺烏大疆所言,這杜氏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迫使宋居安娶了她,品德全無,時常攪得鄰里不安。烏大疆欣賞宋居安,便對他娶了這樣一個女人做妻子十分惋惜。


  然而眼前的婦人並不像烏大疆所說的那樣,見她幾次,她表現的也十分正常。


  「孟爺怎麼認識我家相公?」杜若問。


  「有次我請烏大人喝酒吃飯,正巧當時宋先生在城中檢舉商人賣私鹽,烏大人派人將販賣私鹽的商人抓獲,便帶了宋先生一同去赴宴。」


  「原來如此。」杜若笑了笑,將筆放下來,站起身整體瀏覽一番,對他道:「孟爺,畫好了。」


  孟遠舟起身走過來看一眼,愈發疑惑不解,這畫哪裡像是出自一個粗鄙無知的村婦之手?


  「好,去吧!記得領賞銀!」


  杜若總覺得他知道她和宋居安的關係后,他的態度變得冷了不少,也許,是自己多疑了。


  等杜若走後,孟遠舟轉身對站在邊上的下人道:「以後看好少爺,讓修文離這個女人遠一些。」


  或許是她太會隱藏,有可能在處心積慮的接近修文。不管如何,這婦人名聲敗壞自有她敗壞的道理,豈會人人冤枉她。


  吩咐完,他又仔仔細細地看向那副畫。


  「是。」那下人垂手道。


  杜若打著傘回到善工樓,管事的鄭大娘不在,裡面不少人一邊做活一邊說話,臉上帶了笑意。


  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阿瑩和寶蝶連忙問她:「孟爺叫你去做什麼了?」


  「為孟爺畫了一幅畫。」杜若道。


  「你會畫畫?畫的什麼?」


  「畫的綉莊裡的景物,你們也知道有錢人吃飽穿暖,通常會找些風雅的事兒作樂。」


  「看不出來你還有作畫的手藝。」阿瑩笑道。


  「僅僅學了點皮毛。」杜若一笑道。


  不過很快話題被引到了其它的事情上去了。杜若坐在寶蝶的前頭,先檢查一遍,再把綉品遞給她讓她重新過一遍


  「聽說又要大赦天下了!」旁邊的一個女工聲音不大不小的道。


  杜若與阿瑩她們三人的注意力連忙被吸引了過去。


  「我記得幾年前大赦天下過一次,那時候我還沒嫁人呢!只是聽村子里的人說起,記不清為什麼了!」另一個女工激動的說道。


  「我記得!那是五年前,當今皇上極寵愛的一個妃子生辰那天,皇上宣布大赦天下為那妃子慶生,兩日後便是我的生辰。」


  「那妃子一定長得極美,不過這次又是為的什麼?」寶蝶插話道。


  第一個說話的女工這時開口道:「我有親人去京城辦事,我也是聽他講的,他說上次大赦天下與這次都是為了同一個妃子,好像是什麼柔妃!這妃子被診出有了身孕,聖心大悅,便決定寬恕全天下的罪人!」


  杜若心道,若消息屬實的話,那這個妃子手段絕不一般,又或者是美的傾國傾城,常言道君心難測,深宮步步維艱,她竟然能讓一國之君三番兩次的為她大赦天下。


  「人家一出生就榮華富貴在眼前,咱們這些窮苦女子這輩子就別奢望什麼了,能找到個好郎君嫁了就燒了高香了!」


  「是啊!」


  幾個女子紛紛感慨,羨慕不已,然而她們也知道那是她們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世界。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辦到的。


  正閑說著,大家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原是鄭大娘帶著人走了進來。


  「又胡說什麼呢?小心被我抓到縫了你們的嘴!」鄭大娘望著眾人道,凌厲的目光在屋內來回掃,接著她朝杜若走了過去。


  「往後莊裡要忙起來了,你每月逢雙的日子便來莊裡做事吧!」鄭大娘對杜若道。


  杜若有些吃驚,「瞧你反應這麼大!不想多賺些銀子啊!」鄭大娘又笑道。


  「多謝!」杜若連忙起身對她行禮。


  「不必了,往後多學著點!其她人可是什麼都能做!」鄭大娘說完,轉身背著手四處瞧著走了。


  杜若心裡高興極了,正為了銀子發愁,沒想到忽然有了轉機。


  雨下個不停,下午一直瀝瀝淅淅的。


  杜若從綉庄回來的時候,寶蝶借給了她一把傘,她與阿瑩共用一把傘走了。


  坐馬車回到村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下雨的緣故,今兒天黑的有些早。


  她舉著傘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泥水裡,等回到家中,衣裳被淋濕了大半兒,下半身也全濕了,還有些冷。


  院子里沒人,堂屋的門是關著的,杜若將傘收起來,掀開帘子進了西屋。


  「宋居安?」她輕輕喊了一聲。


  沒人應答,西屋裡似乎也沒人。


  屋裡頭太暗,她適應了好半天,才摸到桌子那邊,將油燈點燃了,拿毛巾擦了擦臉。


  然而她忽然瞥到一個人披頭散髮的坐在書架前面的地上,背靠著書架,低著頭,也不知道保持著這個姿勢多長時間了,看上去頹喪至極。


  「宋居安?」杜若走上前,驚訝的喊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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