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居安手指敲著桌面,神色清冷,沒吭聲。
曹旺連忙笑道:「還是娘您明白,您放心,我以後會對銀花好!」
杜若看了宋居安一眼,心道,如果宋居安真的開口讓宋銀花回去,宋銀花肯定也待不下去,這不是要逼死人嗎?
「二姐,你怎麼想的?」宋居安扭頭問屋裡的宋銀花。
「我不回!」宋銀花哭聲嗚咽,身上蒙著被子。
「二姐夫,請回吧!家裡還沒生火做飯,就不留你在這兒吃飯了。」杜若立刻起身送客,她怕宋居安改主意。
曹旺見狀,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道:「不回去就把聘禮還給我!婆娘我不要了!」
杜若噗嗤笑了起來,譏諷道:「你想的美,要想我們還聘禮,那你還我們宋家一個黃花大閨女來!」
「你、你們!你們宋家是什麼東西?!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婆娘還不讓我帶走,我要去官府告你們去!」曹旺大怒道,氣的滿臉通紅。
宋居安也站起身,對他道:「今兒天黑了,明兒天亮你再去衙門告吧!」,說完又打量杜若一眼,斥責道:「做飯去!」
曹旺氣的鼻子里冒煙,原以為這次宋家和以前一樣好說話,他來說和幾句就行了,沒想到這次卻碰了釘子!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道:「好!好!你們等著!我倒要看看你們宋家是個什麼東西!」
這天過後,宋銀花看杜若的眼神兒都變了,變得有些親切,她沒想到杜若會維護她,留下她。
蔡婆婆卻暗恨那天沒把杜氏給打死。
吃了飯,洗了澡,杜若回房睡覺。
進門看見宋居安躺在地面涼席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對她依舊是視若無睹。
杜若也習慣了,走到床邊,脫了鞋,她低頭端詳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想起宋銀花做鞋子的事兒,便又穿上繡鞋去了宋銀花的房間。
宋居安躺在席子上,側身看了一眼被關上的房門,眉頭微皺。
杜若讓宋銀花把鞋面拿出來讓她看了下,想了想,對她道:「要不我描幾個綉樣,你綉上花兒吧!這樣能多賣一文錢,這兩雙鞋就是兩文錢!」
「描綉樣倒是容易,我也會,家裡沒綉線怎麼辦?」宋銀花發愁。
兩人拿著鞋面比劃一會兒,商量上面綉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杜若把手中的鞋面擱下來,對她道:「綉線的事兒,我問問安郎。」
她又回到西屋,宋居安在桌邊坐著看書,很是入迷,聽到木門吱呀一聲,他臉上帶了不耐之色。
杜若走到他面前坐下來,「安郎,家裡還有錢嗎?」自從宋老爹病倒以後,家裡的銀錢好像都是宋居安在管。
「還有一吊錢,你要做什麼?」他終於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看向她。
「二姐想買些綉線。」
「爹娘都卧病在床,隔三差五需要買葯,這些錢是用來救急的,不能動。」宋居安語氣冷硬。
「等綉好了鞋面,拿到集市上賣掉,不就賺到錢了嗎?」杜若反問。
「不行。」他斷然拒絕。
他從未想過管理一個小家會這樣艱難,那些榮華富貴金錢如泥遠的像是前世之事。
「你怎麼是個榆木腦袋呢?錢生錢的道理你不懂么?」杜若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
她一向不喜歡吵架爭執,但她現在也得想法子賺錢,她想了好幾天了,覺得不能由著宋家窮落落下去。
否則她跟著受苦受罪,何時是個頭?
聽了她的話,宋居安反而笑了,說的好像她什麼都懂似的,竟然還與他講起了道理。
見他笑,杜若立刻起了戒心,這幾日相處下來,杜若覺得宋居安冷臉不可怕,笑才可怕。
「村長與我說了,再過一個月,等村裡招收了新學生,讓我去學堂授課。」他本不想與杜氏說的,畢竟這事兒還沒完全定下來,而她又總是四處與人說長道短。
杜若知道,梁致遠梁秀才一直與宋居安不對付,他之前也去學堂教導過學生,那些學生不知道怎麼被梁秀才挑唆的,說宋居安教的不好,轟他下台。
宋居安本人對教書也沒多大的興趣,杜若聽人說他好像嫌棄那些學生太笨。
「也好。」杜若點頭,賺錢銀子混口飯吃。
她喟嘆一聲,走到另一邊找東西,床頭擱著一個被老鼠咬了窟窿的舊桐木箱子,沒落鎖,箱子里是幾件破舊的棉布衣裳,都是洗的發白了的。
小窗下面鐵匣子里,放著一支銀簪子,上面一朵白蘭花兒,做工還算精巧,放在這裡太久,簪子已經氧化發黑了,這是杜如蘭出嫁時,娘家為她置辦的嫁妝,她唯一的首飾。
杜若將簪子插在頭上,又在房間里亂翻亂找。
宋居安翻了幾頁書,見她依舊不停下來,不由得心煩,也沒了看書的心思。
「你找什麼?!」他生氣問道。
「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杜若答。
宋居安現在越發的覺得,這女人沒有一點自覺,大膽了許多,做什麼都理直氣壯,那種拘謹不安、羞怯慌張的神情似乎再也沒見過了。
「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他道。
杜若走過來,將頭上那支銀簪拔下來,遞給他:「你明兒把這支簪子賣了吧!拿這些錢買些綉線回來。」
宋居安看了一眼,沒去接,「當真要賣?」
杜若將簪子放在他面前,語氣肯定:「賣了吧!」
「不用了!」他合上書,眼眸更加深邃幽暗,心裡覺得甚是疑惑,杜氏這兩天是怎麼了?總覺得有哪裡不正常,雖然她做的一些事依舊氣的他頭皮發麻。
「明日我去市集買就是了。」宋居安起身,將書本放到裝書的箱子里去,又將幾本放錯地方的書調整了一下位置。
杜若見他答應,笑著走回床上睡覺去了。
第二日,出於氣憤,蔡氏躺床上不肯吃飯。
媳婦兒不好,整日頂撞不將她放在眼裡,又生不出孩子,老頭子一直病著,現在連女兒都不聽話了,在她看來,老宋家天都要塌了!
宋銀花鬨了她一場,又反倒被罵了一頓,宋銀花也傷心的躺床上嗚嗚的哭起來。
等宋居安去集市后,杜若也不管她們,把宋銀花做好的鞋面拿出來,又從灶台裡面找來木炭,當做筆,搬個凳子坐在門檻上,開始描綉樣。現代的時候學的繪畫專業,畢業后乾的又是這份兒工作,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
慢慢的描,又加上自己的一點創意,並蒂蓮花、龍鳳呈祥、虎嘯山林……
前頭王婆子打自家出來,揣著手站在門口對著杜若瞧了半天,她想去宋家和蔡婆婆坐下來說說閑話,又避諱杜若在家裡。
看杜氏坐那大半天一動不動,她撇撇嘴,終於腳一拐,朝宋家走去。
「居安家的,你幹啥呢?」王婆子笑眯眯的問她。
杜若抬起頭來,「婆婆,你看我這剪得怎麼樣?」她把剪好的東西遞給她看。
王婆子本來就好奇,伸手接過去一看,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嘖嘖稱奇:「這是你剪的?!」
「嗯。」
「你哪來的這麼好的手藝?!」王婆子看了看她的手,雖然驚訝,但又不太相信這是杜若做的,這婆娘除了撒潑耍橫還會幹啥?
「看婆婆說的,誰沒點長處!」杜若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把東西裝進針線筐里,轉身朝院子里走去。
王婆子還是不太相信,跟著她走進去,口中還道:「你以前做針線活,手跟腳似的,做出來的東西老實說,不好看!怎麼忽然手巧了?這是銀花做的吧?」
走進堂屋,宋銀花捂著臉坐在凳子上,聽親娘數道自己。
「二姐,綉樣我剪好了,安郎買綉線回來,你就能做了。」杜若把東西擺到她面前。
宋銀花看了一眼,本來正傷心,立刻被那幾個綉樣給吸引了去,「如蘭,這是你剪的?」她驚訝道。
杜若應了一聲,回屋去了。
王婆子本來不相信,看宋銀花也一臉驚奇的樣子,才肯相信,連忙拿了綉樣給蔡婆婆看,蔡婆婆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王婆子連忙回了趟家,把家裡想給外甥做的虎頭鞋面拿來,笑盈盈的推開西屋的門進去,對坐在床上的杜若道:「如蘭,你幫幫忙,給我也剪幾個綉樣!」
杜若正在換衣服,她沒打招呼忽然推門進來,杜若嚇了一跳,不過也沒跟她一般見識,請她坐下,從她手中接過來看了看,放在桌子上,「我今兒瞅的眼疼,明兒吧!」
「哎!那成!」王婆子站起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撇嘴。
宋居安把綉線買回來以後,宋銀花做活也快,連三趕四的綉,杜若把王婆子請她剪的東西描了出來,剪好了讓她來拿。
虎頭鞋實際上大同小異,給小孩子做的幾乎都是這種,不過杜若剪的複雜一些,又加上了許多纏枝與花朵,告訴她該怎樣配色。
王婆子拿到綉樣后,樂的嘴咧到耳朵根上去,說實話這麼繁複的花樣她還是第一次見!沒想到這懶婆娘還有一雙巧手!破天荒在蔡婆婆面前誇了杜若幾句。
宋居安自然也看到了杜若裁剪出來的那些綉樣,不是一點的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