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前線變後方心亂
可是沒過多久,中書台就傳出一個不得不讓蔡嫵親自出馬往丞相府核實的消息:
曹孟德移師赤壁,北方水師還沒有徹底適應南方天氣,蔡瑁麾下的荊州水師也是剛剛搭建好水寨,還沒有等待他們修築好工事,江東的將領甘寧甘興霸就趁夜乘舟而襲。只領百騎,就衝散了被蔡瑁標榜為牢不可破的荊州水師大營。三萬水師,竟然被江東的騎兵打的四下逃竄,敗勢凈顯!百餘艘戰船,竟然被幾十隻小舟沖的七零八落,毀損過半!曹孟德聞訊后怒不可遏,急令蔡瑁俘抓首賊。可惜蔡瑁不爭氣,千騎出動都沒抓到人,還讓肇事者跑到江面上耀武揚威對著曹孟德破口大罵。曹孟德得知心火大起,抽了腰間青釭劍直擲向蔡瑁。
「首戰不利!主將失職!蔡瑁,你曾對孤誇口說荊州水寨無攻可破?如今這般結局,你還有何顏面再見那些死難的荊州兵勇?」
蔡瑁僵直恍惚地端了劍,腳下踉蹌地出門而去。次日一早,服侍蔡瑁的親兵就傳來消息:蔡瑁身負皇恩,已自戕而亡。臨終遺書:蔡氏一門跟隨蔡瑁盡降丞相,如今蔡瑁一人疏於職守,自知罪責難逃,甘願伏法受誅。然妻兒無辜。望丞相在蔡瑁故去后,能看在舊日情分上能善待蔡家一門。蔡瑁不勝感激。
這個消息是和曹軍移師赤壁的消息一塊兒被柏舟告知蔡嫵的。
蔡嫵聽到后,當時就懵了,傻著眼兒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聲音,滿臉懷疑地盯著柏舟問:「你剛才說什麼?丞相的大軍移師到哪裡了?赤……赤壁?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去赤壁不是要揮師南渡,去打夏口然後進軍江東嗎?」
蔡嫵說著把頭轉向孫蘅,滿眼都是擔憂。
可是孫蘅卻面色平靜泰然,跟沒聽到蔡嫵的發問一樣回答她:「兵進赤壁?倒確實像曹公能幹出的事。」
「什麼像他能幹出的事?」蔡嫵聲音猛然拔高,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她捂著有些發悶地胸口狠狠地喘了兩口氣才舒緩過這陣不適,抵著額頭說道:「不對。這事情不對。你姐夫臨走前幾天還明明跟我說這次主公出兵平南,憑藉北方水師,只對付一個荊州尚可。若全競其功,必然是力有未逮的。既然他明知道力有未逮,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曹公出兵赤壁的。便是出兵赤壁,也不可能任由曹公把蔡瑁殺了。北方水師怎麼樣,旁人不清楚,他們還不清楚嗎?若蔡瑁活著憑藉他統領荊州水師,和江東之間尚可有一戰之力,他這一死,赤壁……不是註定要兵敗如山了嗎?」
蔡嫵揉著額角,語速很快地把長長一段話說完,還不等孫蘅仔細品味這裡頭的玄機,蔡嫵忽然捂住嘴巴,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豁然變了顏色。
「赤……赤壁?兵敗如山?」蔡嫵臉色驟然慘白,抖著手,咕噥地重複著自己剛才的話,一下子頹然倒在坐床上。
孫蘅莫名其妙地看著蔡嫵,正要問她到底怎麼了,就見蔡嫵已經拳頭握緊,渾身僵直地伏在了床上。孫蘅湊過身,支楞起耳朵,仔細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清蔡嫵顫抖著聲音的喃喃:「……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呀……這就是到了赤壁了?……這就到了赤壁了。赤壁啊……」
孫蘅伸出手,拍拍蔡嫵肩頭:「二姊,你沒事吧?什麼時間過得很快,什麼就到了赤壁了?赤壁很不同尋常嗎?」
蔡嫵沒搭話,依舊失神地靠在床上恍恍惚惚地眨著眼。就在孫蘅以為她陷入沉思,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蔡嫵卻猛然坐直身子,目光灼灼盯著孫蘅,像是跟她說,又像是跟自己說:「不行,我不能這麼消沉。這麼多事情都不一樣了。說不定這場戰爭也能不一樣呢。我得振作些,我得好好去丞相府那裡探看下,這回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場戰爭又進展到何種地步了。」
蔡嫵說著就站起身,按著孫蘅的肩膀把她安置在床上,囑咐了句:「你在府里歇著,我去一趟丞相府。有事情你就吩咐柏舟或者杜蘅。我很快回來。」
孫蘅反應不及,就被蔡嫵從眼前帶起一陣風,等她要出言再叫蔡嫵的時候,蔡嫵人已經出門,張羅車駕了。孫蘅蹙起眉,偏頭垂眸看著地板,疑惑地重複:「難道赤壁里,已經有了什麼大玄機?二姊說……姐夫南征前不贊同兵進江東,如今卻又同意了……陳兵赤壁。這裡真沒什麼謀算嗎?」
蔡嫵可來不及回答孫蘅的疑問了,她是急匆匆趕赴了丞相府,見了丁夫人施禮后,就有些著慌地問:「不知文若先生那裡可曾從許都傳來前線最新的軍情?」
丁夫人先是被蔡嫵的急迫模樣嚇了一跳,待聽到蔡嫵發問后,搖搖頭,輕鬆愜意地調侃蔡嫵:「慧儇可是多日不曾來府上了。今日好不容易到了府中,竟然不是為了探看我這個老太婆,而是關心前線軍事。相比奉孝要是知道你如此掛懷他,肯定又得在他主公和諸位同僚跟前得意一陣了。」
蔡嫵聞言瞬間紅了臉:不是害羞,是被急的。
蔡嫵心裡這會兒感覺可叫一個焦躁:丁夫人,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調侃我?您老知道不知道,赤壁這一戰很可能是會輸掉的,很可能是讓曹公兵敗如山,功虧一簣,從此往南興嘆的一個大轉折。就算我信得過我男人,我覺得他有回天之力,可是……可是他江東那些對手也不是吃素的呀!周公瑾,諸葛孔明,魯子敬,張子布……哪一個不是九曲十八彎的心思?還有那一串名滿天下的武將:呂蒙、黃蓋、太史慈、關羽、張飛、甘寧……哪一個不是悍勇無雙,以一當百?你讓他跟這群人磨心眼兒?這得費多少腦子?費腦子不打緊,要是再碰上了曹公犯軸,死活不聽勸,那我才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蔡嫵表情一會兒糾結,一會兒愁苦,在丁夫人跟前,頭一次失去穩妥,情緒外漏。
丁夫人總算是察覺了幾縷不妙,她傾著身,望著蔡嫵試探道:「慧儇,我瞧你臉色不太好,可是最近有了什麼煩心事?不妨說來,我也好給你出出主意?」
蔡嫵愁眉苦臉地抬起頭,眼睛幽幽地看著丁夫人,聲音艱澀沙啞:「丁夫人,您但要告訴我,赤壁那裡……您知道多少情形。如今那裡軍事進展如何就行了。」
丁夫人聞言鬆了口氣:「我當是什麼大事呢,值得慧儇你這樣驚訝。赤壁那裡,有剛送來的軍報消息說,前次被甘興霸劫營損毀的那些戰船已經被休整完畢了。而且為了防止他們孫劉聯軍再來劫掠水寨,丞相他已經接受了士元先生的建議,把所有戰船都用鐵索連一起了。哎,你還別說,戰場連在一起倒是比之前平穩不少。早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呢,要是早想到了,也不用折騰這麼厲害,被甘興霸帶著百餘騎衝殺幾個來回,生生打了臉面。」
蔡嫵聽到丁夫人這話后只覺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響,身子晃了晃,差點兒沒委頓到地上。丁夫人身邊的丫環趕緊把她扶好,攙著她安坐到裡頭的一個床上。
丁夫人也隨著跟進來,望著蔡嫵煞白的臉色相當不放心地說:「慧儇,你這是……要不叫大夫來吧。」
蔡嫵無力地擺擺手,用氣聲說道:「不必勞動大夫了。我歇歇就好,歇歇就好。」她說完就合上眼睛,做出閉目養神狀。可是心裡卻思緒翻湧,久久難以平靜。
蔡嫵千想萬想,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如此詭異的地步。蔣干倒是老實。鬧騰過荊州的蔡威一出場,在曹孟德的中軍帳中不留絲毫情面地刷了劉琮的面子,搞得荊州所有降曹的世家人都得低調含蓄,輕易不敢在出風頭。可是即便沒有蔣乾的勸降,周瑜也已久用他自己的謀算給曹軍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三萬人的水寨,竟然被百餘人的隊伍沖了個七零八落。而對於甘寧?敢帶著這麼點兒人,跑到敵營執行夜襲任務,並且完成地如此漂亮風光,蔡嫵該說甘寧不愧是蔡威的拜把子嗎?
在這之後,又是詭異地殊途同歸。沒了張允,蔡瑁一個人冒不出什麼大波浪。可是曹孟德對他痛下殺手。毀了荊州水師里能帶兵的統領。而鐵索連戰艦這條計謀,蔡嫵實在是不知道龐統這回的計策到底算是向著哪頭的?怎麼就這麼寸,怎麼就這麼巧?怎麼明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為什麼結果還是跟她模糊的記憶里的片段那麼地類似?難道……歷史真的有不可逆性?不管你怎麼折騰,總有一股力道,會把它拉入它原本該走的正軌?即便你改變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也依舊是既定好的,任你能力滔天,也一樣是無力挽回?
這個想法一冒頭,蔡嫵心裡就生出一股濃濃的酸澀。她抬了手遮住眼睛,不讓自己眸中的悲涼和無助流於人前。在深吸幾口氣以後,蔡嫵才開口問出:「奉孝呢?丁夫人,這麼多消息了,可有奉孝的消息?」
「奉孝?」丁夫人聞言失笑,靠坐到蔡嫵身邊,拍著蔡嫵的手背安慰她,「你放心吧,奉孝身體無恙,他現在可好的很呢。只怕整個軍營也就只有他最逍遙自在了。每日里除了垂釣就是睡覺,非聞召絕對不去中軍帳。那清閑日子,看的昂兒他們都來信抱怨,直說嫉妒羨慕的很呢。」
蔡嫵一下愣了神,放下手僵不愣登地支起身子,滿臉不相信地看著丁夫人:「您說……奉孝在垂釣?」
「可不是嗎?垂釣呢。釣上來的魚魚蝦蝦全部給送到各個營帳去了。從進了南方,他就迷上了這個。開始是在淯水,後來又轉戰到了長江去。一群將軍謀臣,現在被他的魚湯給荼毒的談魚色變,心裡膽怯的很呢。」
蔡嫵搖搖頭,抓住丁夫人衣袖,兩眼睛漸漸顯出神采:「也就是說……他一直清閑著,沒有作為。」
丁夫人眉一挑,偏頭看著蔡嫵表情,雖然不明白為啥郭嘉清閑,蔡嫵還有些高興?可是她依舊很盡責地跟蔡嫵坦言:「哪裡的話?奉孝雖然懶散了些,但是大是大非上還是清楚明透的。他在甘興霸劫營的事情一出來,就讓老爺把許都軍隊後撤了三十里。雖不知他意欲何為,但謀臣們嗎,總是喜歡彎彎繞的,猜來猜去也費心思,等到時候他們自己就揭曉謎底了。」
「後撤了呀?」蔡嫵長長地出了口氣,舒展了身子躺回了坐榻,「後撤了好,後撤了好。後撤了,這把火,或許就燒不起來了……燒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