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白九十三章 平南戰前起變故
蔡嫵在其中應該屬於比較幸運的一個。烏丸戰後,她的丈夫,兒子和弟弟都是受褒獎的人,這樣的體面,即便是到了丁夫人舉辦的私宴上,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到她面前再拿她婉拒丁夫人要給郭暘定娃娃親說事。但與之相比,唐薇處境似乎就不妙了一些。總有一些目光短淺的婦人喜歡見風使舵,明裡暗裡地說些夾槍帶棒,暗諷荀彧不識時務的話。
唐薇對此裝沒聽見,該說話說話,該談笑談笑,彷彿自己面前的都是跳樑小丑一般。但蔡嫵卻是看不過眼了,在她命奶娘帶著郭暘去偏廳之後,回過頭她就齜著小牙,以鮮少有過的冷臉陰沉,言辭鋒利地斥退一個來挑事的夫人。
然後為友不平的蔡嫵終於忍不住轉向了唐薇皺眉道:「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平日里教訓我不是挺伶牙俐齒嗎?這會兒怎麼不說話了?」
唐薇姿態怡然地捏著串葡萄送到蔡嫵面前,嘴角掛笑答非所問:「你也來一個?挺好吃的。聽她們說吃這個益氣養顏。看你最近氣色不太好,要不要嘗嘗看?」
蔡嫵一下拿掉唐薇手裡的葡萄串,氣咻咻地說:「別打岔,我這是在跟你說正經話呢!」
唐薇微笑著挑挑眉,剝著葡萄皮輕聲慢語:「不過是些不相干的人。阿媚又何必太在意呢?」
我太在意?我是怕你在意好不好?
蔡嫵憤慨地瞪著唐薇,良久不語。
唐薇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阿媚,你可知道昔日有多少人在羨慕你我?」
蔡嫵一愣:「羨慕什麼?」
「偌大一個鄴城,高官顯貴無數。可能從結髮日到如今都至始至終只守著一個髮妻,連通房侍妾也沒有的,從頭到尾也不過只奉孝和文若兩個人罷了。」
蔡嫵表情獃滯了一下,隨即臉色微紅地嘀咕了句:「原來還真有這事兒呀?羨慕你倒是可能,文若先生多知道顧家的一個人。可羨慕我?我們家那口子……也就這回回來才稍微好了些。之前多少年了?他可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甩手掌柜,跟著他整天就有操不完的心,有什麼可羨慕的?」
唐薇笑著點點頭:「正是如此,才會一有變故,她們就巴不得我這裡出醜。想想看,昔日羨慕嫉妒到眼紅的人,竟然也有不如她們的一天?這怎麼可能不讓她們覺得揚眉吐氣,心氣順遂?」
蔡嫵登時愣在那裡,看著唐薇久久不語。她忽然覺得她剛才讓唐薇跟人爭辯的提議很蠢,人情不過趨炎附勢。這個聰慧的女子,早已看的通透,卻依舊一副驕傲樣子。任人來人往都不低頭妥協。她又何必讓她向那群人服軟呢?
唐薇看著蔡嫵的模樣沒出聲,繼續把葡萄端到她眼前,熱情的示意蔡嫵可以一嘗。蔡嫵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捏了一顆放進嘴裡,還沒咬開汁水就見剛才曹府一個丫頭從門外苦著臉進來了。目光在張春華和她身上掃了一下,抬起腿到了正說話丁夫人身邊,彎身對丁夫人耳語了幾句。
蔡嫵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偷偷地瞄了丁夫人表情,發現她沒豁然變色之後心裡踏實地扭過頭:既然丁夫人穩得住,那肯定不是什麼大事。天塌不下來,她不用胡亂憂心。
丁夫人聽丫環彙報完,低著頭為不可查地抽了抽眉角,然後掃了眼吃東西吃的專註的蔡嫵,表情無奈地對丫環說:「還是讓奶娘把他們抱上來吧。」
丫環聽令后應諾回去,不一會兒身後就帶著兩個奶娘進來。一個滿臉心疼地抱著淚汪汪的司馬師,另一個懷裡躺著眼睛溜溜圓,正攥著拳頭好奇地盯著司馬師的郭暘。
蔡嫵看自家人姑娘進來,表情一怔,目光疑惑地對著奶娘詢問:「這是怎麼了?怎麼抱上來了?」
奶娘很是尷尬地看看郭暘,又看看司馬師,最後咬咬牙招供:「姑娘剛才……打了司馬家的大公子。」
蔡嫵搖頭一笑:怎麼可能,她家暘兒坐著都還坐不穩,得讓人扶呢?就她還打人?還是打比她還大的司馬師?誰信呀?
可是另一邊司馬師的奶娘也護短的湊到張春華耳朵邊告狀:郭家那位小姑娘,天性刁蠻。咱們大公子只不過是好奇她身上那副從來沒見過的綉樣子而已,就被她給抓了。瞧瞧,這裡都有紅印子了。
張春華看看對面明顯質疑的蔡嫵,又瞧瞧自己似乎是被欺負了的兒子,最後目光掃向滿眼興奮地揚著手沖司馬師「咿咿呀呀」的小郭暘。表情也顯出一絲遲疑:這事是真的嗎?就算是真的,他們這些大人又能怎麼樣?兩個孩子還不滿一期呢,甭管對著誰,都是打不能打,罵聽不懂的。便是被欺負了,也只能認栽了。
丁夫人察言觀色,感覺當事的兩個母親都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不由心生失望:小孩子們,打打鬧鬧很正常,無數的經驗證明:越是小時候就愛吵愛打的孩子將來長大了關係都比其他人親近。本來她還指望由著這事讓兩家人生點想法,然後她在旁邊順便一提,看能不能把郭家小丫頭,定給司馬家這小子呢。結果現在瞧兩個當娘都沒把這當回事,空讓她歡喜了。
可是她這失落才沒多久,郭暘小丫頭就辦了一件讓丁夫人及在場諸位哭笑不得的事。郭暘小姑娘在奶娘懷裡,在對著眼睛水汪汪的司馬師研究了足足一盞茶功夫后,終於研究夠了:嗯,這個人可能比常在自己跟前晃悠的那幾個人好玩。那幾個被抓了以後,除了呵呵傻笑外,眼睛里從來不會有亮晶晶的東西在。她還是喜歡新鮮,還是覺得這種亮晶晶的東西好看。
於是郭暘在奶娘懷裡撐了身,對著司馬師方向「依依呀呀」個不停,小胳膊小手也往司馬師那方向伸,好像要繼續抓抓他一樣。司馬師的奶娘護著司馬師警惕地往後微微退步。她懷裡司馬師表情懵懂茫然,完全不知道郭暘要幹什麼一般?
上首的丁夫人一見此景連忙開口說:「暘兒這模樣,是不是要找師兒致歉?」
蔡嫵聽罷,立刻眉角一抽:丁夫人,您就是真想做媒也別拉我姑娘呀!他們還都是小破孩而已,懂得什麼道歉呀?您這一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養了個神童呢。
丁夫人可沒管她,直接湊趣跟郭暘奶娘示意:上前頭去,別讓你家姑娘干著急。
奶娘瞄了眼蔡嫵,發現蔡嫵沒有反對,就順著郭暘意思走到了司馬師跟前。司馬師看著跑到自己跟前的小丫頭,癟癟嘴,像是想起剛才委屈一樣,不吭不聲地摟緊了自家奶娘脖子。
郭暘眨著一雙酷似蔡嫵的杏仁眼,揪扯起身上的一個綉工精良的小圍兜,把圍兜一角遞給司馬師:這就是剛才司馬師好奇的東西。設計源於蔡嫵,綉工出自杜若。是蔡嫵嫌小孩兒長牙流口水會弄髒了衣服所制的。除了郭奕、郭滎兄弟倆,鄴城也就只有郭暘有這玩意兒。旁人別說見,聽都沒聽說過。
手裡揪到了一直想要的東西后,司馬師開心地扯著布角,對著郭暘咧嘴笑了笑:好像,這丫頭也沒那麼討厭。
而丁夫人則目露欣慰:呀,小孩子相處好了,她這話頭就好提了。她看看眼睛亮亮的郭暘又瞧瞧可愛討巧的司馬師,剛要說點什麼給兩個孩子家長呢。就見座下剛還是笑意滿滿的郭暘毫無徵兆地抬起手,著「啪」的一個小巴掌拍在了司馬師腦袋上。那不知輕重的用勁兒程度,一下子就把剛收回眼淚的司馬師給拍愣了。緊接著郭暘一把奪回圍兜,沒了東西又被無緣無故打了一巴掌的司馬師終於受不住,側身抱了奶娘「哇」的一下哭出聲來。可惜他面前的罪魁禍首郭暘卻半點闖禍意識都沒有,依舊杏眼大睜地看著司馬師。等人家睫毛上又掛起亮晶晶的淚珠兒時,郭暘開心地拍拍手,「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下不止丁夫人和張春華傻眼了,就連蔡嫵自己都愣了:聽說孩子欺負人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孩子這樣又是另一回事了。郭暘這丫頭,平時看著挺正常,在家誰逗逗笑,估計是三個孩子里最討喜一個。怎麼出了門,竟然是……這個模樣?
蔡嫵表情詭異,站起身到張春華跟前抱歉萬分。然後回過頭就把郭暘身上的圍兜解下,當哄孩子玩具一樣遞到司馬師手裡,算作是賠禮道歉了。
司馬師眨眨眼,看看手裡東西,又看看旁邊郭暘,停了哭,「唰」一把抱緊:這是給他的了!不許這個人再毫無預兆收回去。
蔡嫵微微鬆了口氣,扭臉表情嚴肅地瞪著郭暘,當著張春華的面斥道:「暘兒,不許調皮!」
郭暘哪裡聽得懂蔡嫵說的是什麼?她正愣愣地看著司馬師手裡東西忽閃眼睛:咦?這個好眼熟?是從我這裡拿走的嗎?
可還沒等郭暘轉過這個彎,就看到一向笑眯眯的娘親對著她板下臉來,還這麼大聲對她說話。不由小臉一垮,放聲就哭。哭聲亮麗響脆,聽著比剛才司馬師那悶聲悶氣的抽噎不知道要委屈難受多少倍。奶娘趕緊拍著郭暘後背連聲安撫,丁夫人和唐薇等人也走過來對著小郭暘幾番哄逗,可惜郭暘誰的帳也不買,滿眼控訴地看向蔡嫵,哭聲不停,不一會兒就抽噎打嗝,小臉通紅。
廳里一干大人趕緊使出各種手段來哄她,可惜全部都不好使。郭暘一根筋軸到底的性子也不知隨了他們家哪個人,愣是小手扒住蔡嫵,臉埋進蔡嫵脖頸里,照哭不誤。
蔡嫵被她纏的沒辦法,只好歉意地對丁夫人道罪,準備帶人告辭離開:她是哄不住她了。還是回家去,留給杜若或者杜蘅哄哄。實在不行,就出門找郭滎去!反正他們爺兒三個都比她強。
蔡嫵這裡告辭話一落,轉身剛要走,就發現自己衣角被司馬師揪住。蔡嫵無奈回頭,就見司馬師依依不捨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它杵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郭暘面前。然後等郭暘抽抽噎噎地接過後,一把鑽進奶娘懷裡,再不看圍兜一眼。
得回了自己東西郭暘滿足了,心安理得的住了哭聲,捧著小布兜咧嘴笑開。一干大人見此,立刻上道地對張春華誇獎司馬師:這孩子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謙讓!將來肯定能成大器!
張春華袖著手,點頭微笑。趁旁人不注意拿眼角餘光安慰尷尬中的蔡嫵。蔡嫵被她這一眼看過心理更彆扭了:怎麼都是小孩子,人家就知道懂事,她家的就這麼刁蠻潑悍?不行,回去就得跟孩子他爹說說。她覺得他們有必要討論一下郭暘以後的教育問題!
至晚間的時候,郭嘉回府,蔡嫵當真把白天的事告訴郭嘉,然後一臉嚴肅對郭嘉講:「你以後不許再這麼寵著她!寵出個無法無天的性情,誰還敢要?」
結果當爹的那位揚著眉,滿臉不在乎:「女兒嬌養!女兒嬌養!好不容易得個姑娘,我不寵著誰寵著?便是真找不著婆家,大不了咱們養她一輩子!」
蔡嫵聽罷火氣直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養她一輩子?你要讓自己女兒當老姑娘嗎?嬌養?你那是嬌養嗎?你那是放縱!放縱知不知道?」
郭嘉滿臉不以為然:「放縱些也沒什麼。暘兒將來要是和照兒一樣有個機靈腦袋瓜,性情不好,也沒什麼嘛。」
「你……」蔡嫵手指著郭嘉,剛要駁一句「你這是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就覺得自己腦袋裡一陣針扎似的疼,緊接著眼前一陣昏黑,幾乎站立不穩。蔡嫵本能地把手伸向郭嘉,卻再途中驟然失力,一陣天旋地轉后,蔡嫵整個人在郭嘉驚恐的目光中軟軟地委頓到了地上,人事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