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班師回朝凱旋來
郭奕想了想,組織下語言說:「遷民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邊境穩定。我們之所以覺得這事難辦是因為陷入了一個死胡同:以為能遷移只有漢人。」
「你是說……從兩邊下手?」曹昂有些愣怔地看著郭奕,不確定道。
「對從兩頭下手,遷移外族入中原!」
司馬懿聞言眉頭一皺,開口駁道:「不可,胡人入華夏,風險太大!一個疏忽,亂事必起!」
郭奕抬眸解釋:「可只有這樣,中原人口壓力才能減少!風險是有,但在漢人佔優的前提下,就算少量胡人進入中原,也不會帶來多大危害。相反,交流帶動活力。中原安逸太久,已經開始有些自高自大,目空一切。鮮卑,匈奴等部入中原可以打破這種感覺,他們的東西也能為漢人添上一筆新血。」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確實是揚我國威,但若只因此就貿然排斥所有外族,豈不是和夜郎自大無甚差別?大公子,郭奕知道你心有顧忌,但若此事能夠促成,郭奕保證,史書上這一筆一定是褒獎大於損貶。您也一定會開創前所未有的大同業績。」
郭奕話說得急促,語速也很快,這一點有些像郭嘉。但是話的內容著實鋒芒畢露,和郭嘉的老道犀利相比還是有些差距。不過也幸虧在帳中聽到的都是自己人,沒有誰覺得他言出不遜,大逆不道。
但儘管如此,郭奕話落後,還是迎來了一陣冷場般的沉默:這主意出的太過驚悚,讓人驟然間難以消化。
過了好一會兒,龐統才率先反應過來,低著頭喃喃道:「交流帶動活力?這話聽著……真有些耳熟。誰教你的?」
郭奕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撓撓額頭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記得好像聽我母親說過一回。我覺得挺有道理。」
龐統訕笑了兩下,低頭嘀咕道:「她和你小舅父倒不愧是姐弟。我現在有些明白仲儼他有時候嚇人的點子從哪裡學來的了。」
曹昂倒沒在意龐統的咕噥,他在把郭奕建議思索片刻后在帳子內沉默地來迴轉了兩圈,最後一握拳頭豁然抬頭:「三日之內,你們三個給我把具體的章程呈上來!」
「此事事關重大,我不能一個人下定論,還得向丞相大人回報。到時候,我的書信和這章程一道送到遼西去。」曹昂說著攥了攥拳,原地停頓片刻后覺得這事不能託大,立刻轉身往自己營帳邁步,開始準備給曹孟德寫信的腹稿。臨走時想起一事,給司馬懿說:「仲達,恭喜呀。回去以後,可別忘了擺宴慶賀。」
司馬懿愣了下,隨即想到自己家書還沒拆封,曹昂這恭喜莫非是……
來不及仔細思量,司馬懿直接忽視桌案上的裁刀,上手撕掉信口,一目十行閱覽信件。閱覽完,他旁邊郭奕跟龐統就詭異地發現一向穩重儒雅,以老謀深算,不動聲色著稱的司馬仲達先生臉上頭一次出現了傻子都能看明白的欣喜若狂的表情。
郭奕扭頭飄忽地問龐統:「你有孩子嗎?」
龐統一愣:「我連媳婦兒都沒混上呢!」
「哦……那我放心了。」郭奕拍著胸口大喘了聲氣,完全無視被他這話噎的臉色難看的龐統,繼續不怕死地刺激人家,「看他這樣子,今天恐怕操心不了公事了。也幸虧你沒媳婦兒,要是你媳婦兒今兒也來報喜,那這堆東西不就剩下我一個人忙活了!」
龐統聽罷那小戒尺「啪」地一下敲到郭奕腦袋上,壓著嗓子陰測測地問:「你說什麼?」
郭奕抱著頭,委委屈屈:「你幹嘛打我?我又沒有說錯。」
龐統齜著一口小黃牙滿是危險地笑:「幹嘛打你?我這是替你舅父教育你怎麼說話。郭奕,說來我是跟你舅父共事,你就算不跟著叫舅父,叔父你總得叫吧?嗯?」
郭奕聽罷以一種打量貨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掃龐統,然後「唰」地一下把頭扭過去:「就你?還叔父?得了吧。我叔父可比你……」
郭奕本來想說我叫叔父的那幾個人可都比你長得英武俊朗,可話還沒出口,龐統的小木板子就戳到他臉前頭了。郭奕及其沒出息地咽下了話的後半截,跳開幾步躲到司馬懿後頭,繼續不怕死地挑釁龐統:「叔父是那麼好當的嗎?你連見面禮錢都還沒給呢。哪有這麼小氣的?」
郭奕這裡胡扯亂談沖著龐統調侃,龐統似怒非怒,操著小戒尺就往郭奕身上招呼,被夾在兩人中間的司馬懿終於被鬧得從狂喜中回過神來,輕咳了幾聲,又恢復那副泰山崩頂面不改色的表情。
在瞎鬧騰的倆人一見此立刻停下敵對,不約而同湊過頭好奇的問:「男孩兒女孩兒?」
司馬懿靦腆地笑了笑:「是個男孩兒。」他話一落,郭奕臉上就浮出一絲古怪,但緊接著就恢復正常,開始跟龐統一道揪著剛當爹的某人,把一堆沒營養又傻兮兮地問題丟給人家司馬懿:「他長什麼模樣?」「有多大了?」「性子像誰?」「什麼時候的生人?」「你想將來讓他幹什麼了沒?」
司馬懿眼看著兩位同僚,被這不靠譜的問題問得額角直跳。若不是他涵養極好,恐怕早就脾氣暴走,一個給一巴掌然後吼道:老子跟你們一樣,沒看到自己兒子呢!你們問我,我問誰呀?
他現在就祈禱曹孟德那邊跟公孫度的交涉能趕緊結束,好儘快回師:他還等著回家看老婆兒子去呢。
不過,現在想來,曹孟德那裡應該不會有太大困難。雖然在征下烏丸以後,正主袁熙哥倆跑到公孫度那裡去了,但是還沒等曹孟德繼續發兵往遼東公孫度那裡征伐呢。在柳城正養病的郭嘉,就眼疾手快地往曹孟德那裡去了封信,信的內容看著讓人挺費解。一向聽到征戰就眼睛發亮的郭大人這回居然跟曹孟德講:主公呀,你可悠著點。這公孫度那裡,咱們可得靜觀其變,千萬不能打!為啥不能打呢?那是公孫度這人,雖然割據一方但卻無稱霸之心。屬於膽子怯懦,你不招他,他絕對不主動惹你的人。現在您大軍壓境,他心裡肯定打鼓是要投誠您,還是要跟著袁尚他們攪合。你要是這會兒打了人家,人家肯定再向著您了。緩緩吧,緩緩讓他知道您沒有要進犯他地盤的意思,然後派人給他示個好,我保證,不出半月,袁尚哥兒倆的人頭就能送到您的桌案上。
曹孟德瞅完信以後,倒真的沒再進軍,直接按著郭嘉點子遣人到遼東去了。去的時候,使者倒沒啥收穫,公孫度嘴巴嚴實的很,說來說去就是不鬆口說自己要投誠曹孟德的事。把人家來使給折騰得垂頭喪氣,差點就以為郭嘉這回陣前失算,砸了招牌了。正聳眉搭眼往大營趕,打算給曹孟德彙報這事呢。
哪知道他前腳剛回來大營,後腳公孫度自己的使者就抱著倆木匣子來拜見曹孟德了。曹孟德眉目一挑,嘴角滿滿都是笑意地迎出中軍帳,先接了盒子,驗過了裡頭的人頭正主,又跟公孫度來使絮絮叨叨一通客套,才扯到他們最關心的公孫度下一步歸屬問題。
來使對著曹孟德很誠懇地表態:公孫度大人一向是漢室忠臣,對於袁尚這等投靠烏丸的叛臣賊子,自然是得而誅之。丞相遠來征戰,勞苦功高,德被萬民,功蓋伊周。大漢能有丞相這肱骨棟樑在,實在是蒼生有幸,百姓之福。
曹孟德一聽這捧他的程度,心裡立馬有底了:嗯,奉孝又猜對了。這公孫度果然是派人來投誠了。這北邊差不多完事了,可以踏踏實實捲鋪蓋凱旋,下一步準備對荊州用兵了。
想到此,曹孟德樂呵呵地跟使者回應:哪裡哪裡,為國盡忠為君分憂本就是臣子本分。公孫將軍勤得賊人,亦是功勞赫赫,待孤回京以後定然稟明聖上,表其功德,彰其忠良。
這就是接受示好與投誠了。
使者一聽他這麼講,一直懸著的大石算是落地了。在互相打了一套官腔后,雙方默契地停住話頭。來使告辭,曹孟德整軍。他們得回師啊!在北邊仗打的,風寒雪大,天干氣燥,誰想多待呀?
半個多月曹孟德和曹昂匯師一處,從柳城整頓所有軍馬後,開拔趕去鄴城。離開的時候,出了個小小的插曲,惠民堂的發起人,主管人,兼主治大夫兼軍醫董信大夫受風著涼,病倒了。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可麻煩就麻煩在董信身上還有他師父交給他的任務呢。他可是按照吩咐,一點也沒往外透露郭照的事。可他一病,走不了,郭照那裡該怎麼辦呢?隨便找個人嗎?嘴巴嚴不嚴尚是兩說,他要是醫術不過關怎麼辦?就算醫術過關,他治完病被鮮卑高官厚祿迷了眼,不會來了怎麼辦?
尊重病人隱私,醫術絕對過關又不會貪戀富貴的主不多。思來想去,董信最後還是決定去向華佗求救,讓他替他走這一趟。
當華佗在醫帳里碰到燒的稀里糊塗又沒好好休息的董信時,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噼里啪啦把人先罵一頓,罵完以後把脈開藥下針熬藥,做的行雲流水。等把一碗黑乎乎地葯汁端到董信跟前說時,董信就知道:自己再不說,估計喝完這葯就能被苦的說不出話來。
於是他竹筒倒豆子把郭照那裡情形給華佗講了個仔細,等講完「咕嚕」一下從榻上翻下地,對著華佗長揖一禮:「煩勞華公施以援手!」
華佗倒是爽快,聽完董信話后,連意思意思的託辭都沒有,直接給答應下來了。倒是把董信給弄愣怔了下:「華公……那裡畢竟是鮮卑……您這……」
「身為醫者,慈悲濟世,何必計較病人身份地位族類富貴?」
董信聽罷頓時肅然:他到底還是比不上華佗。這老先生在醫道之上絕對堪稱卓然,純粹到了極點!
華佗是在董信跟他說完這話地第二天就和曹孟德告辭,動身往鮮卑走的。臨走時,他只跟曹孟德講自己是西行是要尋一味中藥藥材。中原之地沒有,好不容易來一趟北方,之前忙著行軍,現在仗打完了,時間不著急了,他也該出去尋葯了。
曹孟德估計也是知道華佗性子,在再三囑咐他一定得回來后,就同意放行,繼續帶人往南行軍。
在曹孟德帶著軍隊喜氣洋洋地南下回歸之時,許都皇宮裡卻洋溢著一片壓抑灰敗之色:自從曹家把那三個姑娘送進來以後,後宮其他女人就再沒怎麼見過萬歲爺的面。原本董絮活著的時候,她們還可以趁著董絮和皇后小日子時,於聖寵上溜邊喝點兒湯。現在,曹家三個姑娘加上劉協一路攜手的髮妻伏壽,後宮這些女人直接就跟打入冷宮一般,除非你跑到皇后或者曹家女的宮殿里,否則,絕對見不到聖上的面。可這幾處宮殿是能隨便進的嗎?位份高,還能趁給皇后請安時,勉強瞥個皇帝的影子,位份低些的,直接就守著活寡過下半生吧。
當然比這群女子更可憐的還有伏壽。這個本該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這段日子卻過得辛酸難熬,黯然神傷。董絮沒死的時候,劉協大部分時間在董絮那裡,她從頭到尾沒得到過他的多少關注,自然也沒有奢望他會寵她護她過。可是董絮死後,他開始真正看著她,他把她當做真正的妻子來疼愛,她自然也是把他視為自己的夫君:明知道後宮里其他女子還在,可是他不在乎她們,她就欺騙自己當她們沒有。這一騙就騙了近十年,直到現在……曹家那三個如花似月的女兒入宮,伏壽才驚覺自己該夢醒了:他是皇帝,即便再落魄再受制於人也是皇帝!後宮,是朝廷的延伸,縱然不喜歡,曹家女也是他該寵幸的人。他得把對她伏壽的關注和疼愛分給他恨不得挫骨揚灰的那人的女兒!
伏壽每次看到劉協自前朝回來,在她這裡待上片刻便得往某個曹家姑娘的宮室趕時,都會生出一種悲涼與無奈:若他不是皇帝……若她不是皇后……該有多好!縱然他也會三妻四妾,可至少她不會看著他往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床上走。
後宮的風向自然也逃不過朝堂。在皇后被分寵以後,伏壽的母親曲夫人就因擔憂往皇宮裡遞牌子探視了一番,回來也不知道跟伏完怎麼轉述的女兒處境,反正等到一天下朝後,伏完單獨留下跟劉協奏事了。
明著說是奏事,實際上卻是老丈人在隱隱約約勸女婿:「陛下國事為重,還是勿要過分沉湎於女色。」
劉協可不是當年會貿貿然玩衣帶詔那個毛頭小子了。十年光影,成長的不止是年歲,還有月假沉穩的心性和趨向完美的偽裝。就像現在,他明明很瞭然地明白了伏完話中的未盡之意。
卻依舊是姿勢不變,挑眉無所謂地輕笑:「國丈,與其擔憂朕會沉迷女色,倒不若幫朕想想丞相凱旋迴師后,朕該如何奉上這批功臣。列侯?封將?好像都已經給過了。哎……這麼算下來,朕手裡的官確實有些少了,都不夠封賞了呢。」
伏完聞言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劉協:這個天子,他還不到三十歲,兩鬢間卻依然有了絲絲霜白。大廈將傾,王朝即倒,朝內大權旁落,朝外諸侯混戰。縱有中興雄圖之志,亦無能挽狂瀾之力。伏完閉上眼睛,他幾乎能夠預見曹孟德回師后,他女兒將在許都皇宮裡又遭遇一場災難。
「陛下……你還年輕,而曹……丞相卻以年過五旬。陛下只需戒急用忍,等到時機,便可效宣帝舊事。」
劉協聞言云淡風輕地笑了笑,站起身,從伏完旁邊悠然地走過。等他走到門口時,伏完才聽到劉協帶著笑意地聲音傳到他耳朵里:「國丈以為會是霍光?朕卻覺得,頗像王莽。您說呢?」話落,劉協就看著愣怔不已,渾身僵硬的伏完朗聲而笑。
「說笑而已,國丈何必當真。」劉協饒有情致地瞧著伏完表情,收了笑意跟伏完說,「國丈,多日未見,皇后對您很是想念。國丈可要和朕一道去往皇後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