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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嫌隙大蔡威生厭

  蔡嫵他們到達河內時正好是半個月後。陽春三月,河內城正是楊柳抽芽,芳草萋萋的時候。蔡嫵就是在這個時節請蔡琰給她現在唯一的女兒加了字,及了笄的。及笄禮那天,蔡嫵看著身著禮畢后,身著五層華服,雲髻嵯峨,綽約婀娜的郭照一步步踏上織錦鋪就的玉階,駐步,揚眉,環顧四周。她忽然生出一種別樣的辛酸和恍惚:她的女兒,風華無雙。只是這獨立高台的身影,卻讓她沒來由覺得,玉階上那女子:孤獨而驕傲,無依卻自豪。


  及笄禮后的郭照照樣跟隨著蔡嫵北上鄴城,當然依舊帶著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寵物們。只是蔡嫵發現,之前對這些小動物愛理不理卻對這些小東西生出了愛心和耐心。當然那副倔強性子也冒出了頭,這丫頭在被雛鷹撓傷了手臂以後,竟然不服輸的開始熬鷹去了。蔡嫵對郭照及笄后這個愛好變化的反應相當詫異,有好幾次把手搭在郭照額頭上,擔憂地試探:孩子是不是病了?怎麼忽然就起了這麼興趣?


  當然,變化的還不止這個。之前看到被軻比能派來照料籠中動物的外族總是臉色繃緊,一副怒容的郭照,這會兒卻破天荒地跟幾個外族說上話,套起了近乎。甚至她還有意跟著這幾個人學起了鮮卑話。


  蔡嫵看著這樣的郭照心裡更忐忑了,匆忙忙吩咐柏舟:「加快趕路速度,趕緊往北,看能不能在曹公和你家先生到來之前趕到鄴城。姑娘這段時間實在讓我擔憂,我是想不出她要幹嘛了,還是你家先生見了好好開導開導。」


  柏舟也不敢怠慢,很是聽話的執行蔡嫵命令去了。可是還沒開始啟程,河內城蔡嫵就接到了兩個消息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一條來自鄴城:說曹孟德大軍已然到達了鄴城,在鄴城將近城門時,不曉得許攸哪根兒神經抽搐,居然當著萬千將士的面叫了曹孟德的小名。叫了也就叫了,他在之後緊接著來了句:要是沒我,你可進不了鄴城城門。就是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一道浴血沙場的熱血蓬勃的「二代」將士們:哦,沒你主公就進不來,我們是幹嘛的?我們在鄴城功勞都是你的了?

  所以脾氣最暴躁的樂琳直接當著曹孟德的面,一個手刀,把許攸砍暈了,然後在他頂頭上司曹昂眼神示意下把許攸五花大綁,投到了監牢!


  曹孟德的本意是要殺了許攸的,但是也不知道曹昂到底是怎麼跟曹孟德諫言的,父子一番談話后,許攸瞬間死刑變死緩,出使烏丸,充當蹋頓部跟大漢之間友好使臣去了。


  而另一條消息則是來自荊州。報信的居然是左慈派來的一個小道童。小道童見到蔡嫵時,很是激動,邊哆哆嗦嗦地從袖子里往外掏左慈給蔡嫵新配的一木匣丸藥,邊磕磕巴巴地跟蔡嫵說:「仙長讓小道來回報荊州事。荊……荊州蔡威將軍因張勁之事,和景升公身邊的張允起了嫌隙。現在江東孫權率軍征討江夏,為父報仇。景升公卻因聽信張允之詞,將蔡將軍從江夏調回了襄陽,不再讓其掌兵。」


  蔡嫵眉頭一跳,語氣發急地問:「怎麼會這樣?怎麼好好的,竟然得罪了張允呢?還有,那個張勁是誰呀?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小道士低著頭,繼續恭恭敬敬地回答:「張勁是張允堂弟,一介紈絝,在江夏遊手好閑,慣會欺凌婦孺。幾年前他就因為一些瑣事與蔡將軍不和。後來聽說張勁看中了蔡將軍身邊一位叫青衿的姑娘,厚著臉幾次討要不成后,就在當街調戲了人家。被蔡將軍得知后,直接就帶人趕去,跟張勁起了衝突。張勁不敵,被打成重傷,恐怕此生皆會卧病在床了。」


  蔡嫵聞言眼睛一眯,剛還是對蔡威不懂事招惹張允的不滿,瞬間就被這事的緣由平息了:威兒,好樣的!打得好!就該打!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不過你打完人,你好歹不要讓人其他人還知道是你乾的,你該做的絕一點,滅口了不就省事了?


  小道士見著蔡嫵不說話,但臉色卻變化的厲害,還以為蔡嫵心裡不高興了,不由有些忐忑地問道:「蔡夫人,你還要繼續聽嗎?」


  「聽。怎麼不聽?」蔡嫵理所當然回答,「我還不知道我弟弟怎麼處理這事的呢?」


  「蔡將軍在找了一堆人證物證后,對景升公上了請罪書,自請降罪受罰。只是……您也知道黃府君向來是向著自己人的。加上旁觀的百姓都在為蔡將軍說話,所以,被景升公派來處理此事的劉憲大人也沒有多做什麼,只是罰了蔡將軍一年俸祿而已。」


  「這就是張允和威兒不和的原因?」


  「對。」


  「那威兒現在在何處?」


  「小道來時,蔡將軍剛剛得到調令,若他依令的話,現在恐怕已經在前往襄陽的路上了。」


  蔡威會以令而行,放棄兵權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蔡仲儼將軍雖然桀驁了些,但是在軍令上卻是令行禁止的楷模。


  但是你若是說他會老老實實,不動一點而手腳就隻身西行,前往襄陽?那必然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作為一個聽話的好下屬,對於主公的命令自然是該無條件服從的,但是在無條件服從的基礎上稍稍動點心思,鑽點無傷大雅的空子,蔡威還是做得相當順手的。比如說,劉表這回在孫權來打江夏的時候,莫名其妙抽調走了蔡威,讓他往襄陽任職。明面上是靠近政治權力中心,體面榮耀了,但實際上明升暗降解除兵權的事實蔡威和他幾個要好的哥們兒還是能看出來的。因此,蔡威幾個哥們兒的反應也有些不一。


  蔡威義兄甘寧在聽到這調令第一個就起了火:「這算什麼?大敵當前,不思退敵之策,反而要因嫌隙調人離開?這景升公,當真糊塗了不成?」


  而魏延則是冷笑著回道:「要真糊塗才好。就怕不是真昏而是裝庸。他聽張允的諫言若是他自己聽進去如此做的還好,若是不因為諫言,而是原本就有了這個心思,那才叫麻煩。」


  甘寧聞言,眯起眼睛:「文長此言何意?難道劉景升一早就對仲儼心存不滿?」


  「非也非也。」蔡威操著漫不經心地語調介面后,輕輕搖搖頭,一邊習慣性地撫上虎口間的絲帶扣,一邊語帶嘲諷地答道,「非是一早就心存不滿。而是因事漸生耳。」蔡威說著站起身,挑了挑那雙讓女人都嫉妒的柳葉眉,望著門外潺潺雨絲淡淡道:「劉景升老了。老人總是難免想的多一些。想兒孫,想家族,想未來。對於將來可能出現的影響他家族,禍及他兒孫的人事,他總是要提前控制住的。對於蔡某這樣桀驁難馴的人,劉景升更得擔心,他死了,他的哪個兒子能降得住蔡某。」


  魏延等人聽他這話都不約而同皺起了眉:真如仲儼所說那樣的話,仲儼此次入襄陽恐怕凶多吉少。


  蔡威卻在說完后回過頭,笑嘻嘻看著在座的幾個人:「我決定這次聽景升公之令,到襄陽去會會張允。」


  甘寧聞言眼睛差點沒瞪出眼眶,手指著蔡威:「你……你瘋了?」


  「那倒未必。」陸遜平靜地接過話茬:「去襄陽也好。一來探探張允的虛實。二來……」陸遜說著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蔡威,揶揄地說道:「二來,和江東對陣,我想你也未必樂意。」


  蔡威倒是絲毫沒有尷尬,反而爽朗地大笑兩聲,拍拍陸遜的肩膀贊道:「知我者,陸伯言也。」


  陸遜配合地欠了欠身:「承蒙誇獎,不勝榮幸。」但緊接著就把戲謔表情一收:「可如何入襄陽,卻需要從長計議。你若當真不帶一兵一卒去往張允地盤,不是遜危言聳聽:仲儼,你可能當真會屍骨無存。」


  蔡威抿抿唇,移步到幾個人面前說道:「這倒是一樁棘手事。得仔細考量考量。」蔡威說著對旁邊文進蕭圖也招了招手,幾個人就一道圍著小桌案論起了正事。


  莫約有一炷香以後,幾個人拍板了一個陽奉陰違,冠冕堂皇的法子:去,不過不是一個人去。蕭圖跟他那幫堪比特務的手下要隨著蔡威化妝潛入,而且進去襄陽就得也不是專門去打探消息的:當年與蔡威一道離開潁川的弟兄們可還有十幾個被蔡威當做種子留在了襄陽,如今發芽長大,在襄陽已有一席之地。有他們在左右,蔡威此行,應該無虞。


  留,當然也有留的。陸遜幾個就是妥妥的在江夏呆著,蔡威手下那群刺頭是得暗中由他們接手才行。用陸遜的話說這叫:人入於內而藏鋒於外,此亦為兵者詭道。當時甘寧很不屑地接了句:「老子就討厭你這文人調調。你直說讓人忌憚於外,不敢輕易動他就行了。說什麼兵者詭道?」


  陸遜很好脾氣地沒有跟他搭話,只是在轉頭看著蔡威,神色嚴肅:「仲儼,一旦入了襄陽,你的這些舉動很可能引來景升公的不滿。畢竟他是你的主公,到底要不要這樣,你可要想清楚了。」


  蔡威背過身垂了眸,眼望著門外,好一會兒才聲音不大地淡淡道:「蔡某沒有主子,也沒人配做我的主子。我,只忠於我自己。」


  陸遜聞言豁然抬頭,眼含震撼和詫異看著蔡威:到底是什麼人教出了蔡威這樣的人?他到底有過什麼心路歷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蔡威並沒有對陸遜的震驚表示任何的感慨,他在很平常地說完這句話以後,回過身,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跟甘寧幾個說話聊天。直到天色漸晚,甘寧幾個才告辭離開。


  蔡威送人出門以後,回書房的時候正好碰到了端著葯膳的青衿。青衿從張勁事發生以後就跟頓悟一樣,跟蕭圖之間突飛猛進的發展起來。蔡威對此樂見其成,甚至很大方的准了青衿,以後過午不必應卯,直接愛幹嘛幹嘛就好。只是青衿姑娘很負責,得了這個允許從來沒有用過,依舊負責府上上上下下人員的健康問題,沒有一絲耽誤過。


  當然,府上其他人也知道青衿跟紅袖地位特殊。不敢真把她當醫女對待。尤其蕭圖,簡直把未來媳婦看成了大家小姐,這也捨不得她做,那也捨不得她干,整天神經兮兮沖著捧著,就差拿個香爐供祖宗一樣把青衿供起來了。


  「公子。」青衿在蔡威轉身的時候叫住了他。


  「有事?」


  青衿抿了抿唇,偏頭看著蔡威輕輕道:「公子今日在與魏將軍等人議事時,您說話……」


  「太過驚世駭俗?」蔡威眉目含笑著接了話茬,口氣篤定,「是阿進告訴你,並且讓你來的吧?」


  青衿老實地點了點頭:「青衿覺得,他說的沒錯。公子那話,無人時自己說說也就罷了,怎麼能拿到明面上去呢?」


  蔡威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秀婉的臉上顯出一絲莊重:「青衿,知道什麼是同袍嗎?」


  「同袍?」青衿迷惑地抬頭,不解地看向蔡威:這問題問的真天馬行空,神來一筆。怎麼好好的由說話就扯到這個呢?


  「不止是同袍。青衿,他們對我來說,更是兄弟。跟孝直一樣的兄弟:堪付後背,可托生死。」


  青衿聞言擔憂地蹙起眉,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忠心地提醒道:「可是公子,若有朝一日,您的這些兄弟看您落魄,背棄了您呢?」


  蔡威眼睛微微閃了閃,思考片刻后說道:「我們之間,恐怕不會因為落魄背叛。只有道不同不相為謀。」


  「如果呢?不管什麼原因,如果你們當中有人背叛了這份兄弟情義,您會怎麼樣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寧願選擇親手殺了他,也絕不會讓他死在三流貨色手裡。」蔡威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當然,最先犯錯背叛的也有可能是我。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結束這場背叛,糾正這個錯誤的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青衿聞言豁然抬頭:這就是當初她跟著的公子呀!他現在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摸清他心中所想了。坦蕩和卑鄙,瘋狂和理智,義氣和薄情,狠辣和悲憫在他身上如此矛盾的體現著。你永遠不知道這個面相柔婉的男子在靜靜佇立的時候是在思考天人之道還是在思考權謀之術,亦或者他什麼也沒想,只是在單純的發獃而已。


  青衿靜了片刻,發現自己想來想去也是想不出答案,不由沮喪了請嘆了口起,低下頭,跟蔡威行了一禮,沉默地退了下去。


  三日之後,蔡威收拾行裝,只帶了五百人的精銳護衛和文進蕭圖兩個貼身的心腹就啟程前往襄陽而去,那時的劉表和陸遜甚至蔡威自己都不不知道,他這一離開江夏,有多趁周公瑾的心意,又有多趁張允的心意。當然,他們更不知道,這所有的稱心之下,蔡威的到來,到底要給襄陽帶去一場怎樣的滔天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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