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事平息奔鄴城
蔡嫵話說完也沒見徐瑾接茬,只好直接出聲問他:「徐瑾,你打算怎麼辦?」
徐瑾欠了欠身,低著頭表情不明地說:「瑾定會給蔡夫人一個交代,只是在之前,蔡夫人能否……」
還沒等他說完,蔡嫵就會意地看了眼戲嫻,然後湊到她耳邊說:「「嫻兒,嫵嬸嬸先出去。你有什麼想問想說的跟子佩說開吧。畢竟兩口子的事,嬸嬸說多了也不好。我就在隔壁耳房,有事或者身子不舒坦直接著下人報來就行。」
戲嫻有些緊張地看了看蔡嫵,似乎是想說挽留的話,但是卻被蔡嫵以目光制止了。徐瑾感激地沖蔡嫵拱了拱手,蔡嫵沒反應,只是在出門經過徐瑾時以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按說這是你們兩口子的家事,我雖然算是長輩,可作為一個外人,也不應該插手。但是,子珮,我得知道當初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同意了這樁婚事,既然你娶了戲嫻,你就該好好的待她。你家裡的事情我不管,但是讓我家嫻兒委委屈屈的回了娘家就是不行。還有,你家中長輩如何,想必你比我清楚,如果你找不到解決的法子,徐校尉,你覺得,我會放心讓嫻兒跟你回去嗎?」
蔡嫵說完也不等徐瑾會有什麼反應直接抬步出了廳門。
門外的杜若杜蘅她們見蔡嫵出來相當詫異,最後還是杜若問出:「姑娘,你怎麼出來了?」
「小兩口的事情,長輩們插手只會越忙越亂。徐瑾的姑母不就是一個例子。我雖然不平咱們戲嫻受得委屈,可是要治標治本,解決矛盾,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從心底解開結扣才能過去這一關。徐瑾那孩子,剛過來時,我還沒開口訓人時他的內疚歉意就已經快溢出眼底了,我若在繼續呆著,等會兒恐怕真的不好收場了。」
杜若點點頭,像是心有所悟。杜蘅卻不以為然地憋著嘴,小臉上滿是忿然之色。但也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只是小聲咕噥了句:「倒是便宜他這小子了。要是老爺知道這事,指不定會……」
蔡嫵眉角一抽,心裡忽然就升起一絲不確定感:貌似……那天……她在氣頭上時好像在給郭嘉的信里把戲嫻這事告訴他了……寫的內容還挺詳實,挺直白,挺生動。這要是讓他回來了,徐瑾這孩子少不得得有一番「磨難」吧?
蔡嫵想了想郭嘉的性子,又默默計算了一下前線有多少知道消息后可能會暴跳的「叔伯」數,不由小小打了個抖:願諸神與徐瑾同在。
顯然蔡嫵的祈禱沒起什麼作用。估計是徐瑾職業問題神明很明顯沒想著偏袒保佑他。徐瑾在蔡嫵走後,在花廳和戲嫻只說了一刻鐘的話,就黯然離場。當然他離開時只有他自己,戲嫻依舊沒有跟他回去的打算。
當下人來耳房報給蔡嫵說徐姑爺走了時,蔡嫵才回花廳,端詳了會戲嫻的表情,終於還是不忍地看著戲嫻問道:「不想跟他回去?」
戲嫻眼睛紅紅的,想是剛才可能哭過,她抬起頭看著蔡嫵:「嫵嬸嬸,不是不想。是不能。」
蔡嫵不解地挑挑眉:「不能?為何?難道他當真不再喜歡你,當真在外頭養了外室了?看著不像啊?」
戲嫻搖搖頭,許是連日來一直在軍師祭酒府待著,到了許多鬱悶之事,加上今天徐瑾到來也確實讓戲嫻心神動蕩了一番,所以她此刻倒是很有了一番傾訴慾望。
「他沒有在外頭養外室。這點我從來深信不疑。那些話不過是姑母攛掇或者縱容下人傳來,給我添堵的謠言罷了。」
「那你這是……」
戲嫻苦澀地笑了笑,抬眸看著蔡嫵:「嫵嬸嬸,你覺得成家是什麼?」
蔡嫵一愣,就聽戲嫻繼續說道:「很久之前我就在想,喜歡是什麼?鍾情是什麼?成親成家有什麼?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鑽牛角尖。懷疑那些都像是我父母那樣,走到最後,一同走向消亡嗎?後來到許都,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等到成家之後,自己也體驗了。才覺得那個不對,喜歡和鍾情都應該是個過程,一個彼此歡愉的過程。而成親成家則不然。它應該是加諸了責任和理性的。」
「嫵嬸嬸,我想我是喜歡徐瑾的。但這並不能夠讓我覺得我該為他的姑母退步妥協到讓她詆毀的父母。其實他說的那些我明白,不過是雙方要互相體諒。我試過了,可是我失敗了。我體諒不了她那種非要壓人一頭的想法,那是和我母親完全不同的一種……一種咄咄逼人。她似乎總是擔心,我會成為我母親。她總是會時刻敲打我:徐瑾是我的丈夫,是比我尊貴,比我高出一等的。對於他的所有,我作為妻子都該無條件服從。我覺得我接受不了。」
蔡嫵偏偏頭,試探性地建議:「你……可以……試著和她溝通溝通吧?畢竟能養出徐瑾這樣的人來,那位姑母,或許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蔡嫵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拜郭嘉那慘淡到人丁單薄的家庭所賜,她對和公婆相處的經驗真是少的可憐。提不出什麼建設性意見也實在是在情理之中。
戲嫻聞言抬了抬眸:「嫵嬸嬸,你得知道在婆婆眼裡,媳婦和兒子終究是不同的。就算再通情達理,她的心裡也是向著自己兒子的。更何況徐瑾姑母面對的,是一個當做兒子養大的侄子和一個讓她非常不滿意的侄兒媳婦呢。」
蔡嫵聞言眼睛一眯:她就是聽不得哪個人說他們嫻兒不好。就是嫻兒自己也不能說。
「嫵嬸嬸彆氣。嫻兒說的都是自己心裡話。」戲嫻很敏銳的察覺了蔡嫵情緒,趕緊跟著開口解釋:「說不能跟他回去,是我實在不能跟會詆毀我父母的人同處一個屋檐下。即便,她是我丈夫的長輩。」
蔡嫵藏在袖子中的手聽到這句話時一下子攥成了拳頭:果然這才是嫻兒離開徐府癥結所在。什麼養外室,什麼不入房門,什麼姑母嚴苛都不及這一條來的猛烈。早知道這樣,她就不用跟郭嘉在信里啰嗦那麼多了,直接就告狀,寫徐瑾家姑母欺負人,她敢詆毀志才先生和毓秀姐姐?她真該被好好說教說教!
說教人當然是要的,可是是說這當姑母的還是說徐家當家的就是一門藝術了。蔡嫵那會兒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她跟戲嫻聊天的時候,今剛回家,才從軍師祭酒府失利而出的徐瑾就被從尚書令府上來的一個下人笑模笑樣恭恭敬敬地請到了荀彧書房。給徐瑾上了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荀彧坐在上首,看著徐瑾。表情一如既往的溫藹祥和。好像從戲嫻回軍師祭酒府以後,荀彧就一直跟不知道這事一樣,此時見到徐瑾甚至及其親切地指了指旁邊的座位示意徐瑾:「子珮,坐吧。」
徐瑾哪裡敢呀?眼前這人於公是他領導,於私是他長輩。在這個戲嫻回娘家的檔口,徐瑾沒犯什麼公事錯誤就被叫來見領導,用腳趾頭想,徐瑾都知道這肯定不是見見面說說話那麼簡單的。他恐怕得綳著點,隨時做好被揍一頓的準備。
哪知荀彧壓根兒就沒有對他動手的意思。荀文若先生很溫和地端著小茶碗,邊喝邊漫不經心地問:「子珮,進來可好?」
徐瑾愣了愣,低著頭,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麼好:文若先生這冷不丁的一問,是想他答好還是不好?是問公事他自然得說好,那要是問私事呢?徐瑾想著心裡苦笑了一下,任誰攤上這事,估計都不算是太好吧。
所遇徐瑾乾脆低著頭,直接一禮行到底,給荀彧及其誠懇的認錯:「瑾今日忙於公務,疏忽家中,累及嫻……」
「行了。」荀彧擺擺手,沖徐瑾搖了搖:「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叫你過來?」
徐瑾一下僵住身子,身上皮肉條件反射地繃緊:他得準備好挨抽。
荀彧看了他一眼,輕笑著飄出一句:「若是文謙在,你這頓抽是肯定免不了的。便是奉孝的話,你這會兒可能也在軍師祭酒府晾著呢。到我這裡,你倒不用有這個擔心,不過……」荀彧說著放下茶,坐直身,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緊盯著徐瑾,聲音緩慢地問道:「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你向嫻兒隱瞞你行蹤的事。還有,你府上外室的謠言的事。」
「沒有外室。」徐瑾很坦然地出口為自己辯解。
荀彧不置可否地點頭:「那就……解釋一下向妻子隱瞞行蹤的事?還有來去兩套衣服,過房間而不入的事吧。」
徐瑾一下子沉默了:他覺得面對這個不急不躁,不慍不怒的荀令君比面對言辭犀利,目光不善,見他時恨不得抽他兩耳光的蔡夫人要可怕的多,也難對付的多。
荀彧瞭然地笑了笑:「怎麼不說話了?是有難言之隱?」
徐瑾咬著唇,良久才聲音很小很小地回答了句:「我不想……她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我怕……她會害怕。」
荀彧眸光一閃,口吻里已經帶上了一絲無奈地輕笑:「還有呢?」
「我……」徐瑾把腦袋低的更厲害,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聲音有些飄忽:「從那些個地方出來,剛做過那麼損陰喪德遭天譴的事。再進她房間的話,我會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會污了她。」
荀彧聞言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手指了指徐瑾,最後還是什麼責備的話也沒說。只是語重心長道:「子珮,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該干涉。但是你得明白,嫻兒她從嫁給你那一刻起,就已經是要與你共度一生的妻子了。你的苦楚她會與你分擔,你的榮耀她會與你共享。你得學會相信她,相信她有足夠的堅強接受在你看來可能會嚇跑她的事。」
徐瑾抿著唇,好一會兒才掙扎道:「可是……仍會害怕。」
荀彧蹙了下眉,而後瞭然道:「是因為嫻兒嫁給你的方式讓你覺得不踏實吧?沒有任何先兆,自己心上人忽然開口要求嫁給自己,應當美好的不真實吧?」
徐瑾默了默,最後還是認命地點了點頭。
「那就別讓這種美好真的變成不真實。子珮,你要知道,嫻兒她絕對不會像你想的那麼柔弱。你不能把她當成一個嬌娃娃那樣。你以為你在護著她,實際上,你有過問她需要不需要嗎?」
徐瑾身子再度僵直。
荀彧像是沒有察覺:「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蔡夫人是個絕對護短的嬸嬸,若是別人,說不定你誠心誠意上門幾次,別人會心軟,跟著你一道勸說戲嫻。慧儇的話,會心軟也不假,但只要嫻兒不鬆口,她絕對會把嫻兒一直留下去。你家中姑母的事我也聽說了,這是你家事。我不過問。只是要提醒你一句:這種矛盾如何解決,關鍵不在別人,而在於你自己。」
荀彧說完就端起了茶,看樣子已經有送客意思。
徐瑾有些飄忽地走出荀彧書房,荀彧的話跟循環一樣在腦袋裡不斷響起搞得徐瑾難得的發了懵。
當然這些還都是次要的,主要的事,是在徐瑾回來許都后沒幾天,之前一直忙的像陀螺一樣的他一下子被荀彧批了有半年的假期來休沐。美其名曰:慰勞徐校尉辛苦,實際上就是讓他整天有事沒事空出時間找媳婦回家去。
徐瑾當然也想,他基本上照著一天一登門,兩天一拜訪的頻率往軍師祭酒府走的,搞得徐氏一見到他就氣憤地瞪著他說他沒出息。可是在瞪過一段時間以後徐氏又開始心疼侄子:這老往外走也不是個事,要不就由她長輩派人,接戲嫻回來?旁的不說,戲嫻她肚子里可還有徐家的骨肉呢,這個可是怎麼說也不能委屈了的。至於戲嫻本人,哼,也就看在她懷了老徐家孩子的份上,不跟這倔丫頭計較。
可徐氏這裡是有些鬆動了,但軍師祭酒府上卻比之前更難對付了,原因沒別的,就是他們軍師祭酒大人這回居然出奇的迅速回信了,而且回信里就明確跟蔡嫵指出:蔡嫵要是還想他們嫻兒將來有個安穩日子,那這次就什麼也別管。嫻兒她想住多久住多久。就算徐瑾及徐家人來,都不用管。他們愛來就來,哪怕好話說了一籮筐,嫻兒也不能就這麼跟著回去。
蔡嫵那會兒捏著信,眼神幾乎要洞穿信紙:郭奉孝,有你這樣當叔父的嗎?不給侄女勸和也就算了,你還在這添亂?你幹嘛呀你?倒是她旁邊郭奕伸著頭,看完信以後點著下巴跟蔡嫵說:「娘,你說爹這是不是還有后招?他真的是不想讓嫻姐姐回去嗎?」
蔡嫵心裡嘀咕了句:「沒準兒他還真就是那麼想的。」然後在明面上得跟戲嫻說:「你是要按照你奉孝叔父的點子來還是要什麼時候挑時間跟子珮回去?」
戲嫻撫上小腹,思考片刻后咬牙說道:「嫻兒聽奉孝叔父的。他什麼時候說可以回,嫻兒便什麼時候回去。」
蔡嫵腦袋一大,登時就覺得嫻兒又一次被郭嘉給禍禍了,希望郭嘉這回不會太不著調,不然她鐵定跟他沒完。
然後一家人,不對,是兩家人就這麼互相拉鋸著,一方是鍥而不捨地一次次往來請人,一方是邊推三阻四,拿各種搪塞,邊翹首以盼,等著郭某人的二次來信。
結果等啊等,等到一個月後,郭嘉的信沒等來,倒是等來了前線捷報:中路軍主帥曹孟德從荀攸計,渡河西進,攻佔黎陽。大軍開始反攻冀州。
再等,還是沒消息,過一月還只有捷報沒有家書:左路軍關羽、張遼軍,完勝白馬,誅殺河北名將顏良,兵進延津,正與文丑對峙,冀州東路門戶唾手可得。
第三個月,上半個月是回報大捷:延津被攻克。冀州門戶大開。
蔡嫵就想:好歹是快回來了,照她的想法,官渡打敗袁紹后,曹孟德怎麼說也得回來休整一陣兵馬,當時沒立馬回程,那就是想扼住冀州門戶,等事態完全穩定,就差不多了。
結果半個月後,回程的消息沒來,大捷消息也是沒來。但是卻來了一條跟捷報差不多的軍報傳到許都:右路軍夏侯淵,曹昂輕騎掩進,行蹤詭異。繞到袁紹後方,似要走上黨又似要攻鄴城,戰略目的不明,讓官渡大敗,逃亡北方的袁紹頗為掣肘。行軍用兵頗為顧忌,很有處處受制的兆頭。
蔡嫵連續三個月啥也有用的消息也沒得,只能無奈地看著戲嫻快六個月的身子以及仍然鍥而不捨往軍師祭酒府跑的徐瑾心裡抓狂地嘆氣。
她覺得她忽然一下子明白郭嘉按的什麼鬼心腸了:他其實就是為了折騰人家子珮的吧?他其實猜到文若會給子珮放假了吧?半年的休沐期呀,簡直就是產假了!嫻兒不回去一天,徐瑾就得在家面對空蕩蕩沒有人氣的房間一天,就得在徐府和郭府兩家之間走動一天。她不回去兩天,他就得眼瞅著受折磨兩天,還得來回在兩家之間走動兩天。這哪裡是高抬貴手放人家一馬?郭嘉這分明就是精神折磨加身體懲罰!忒損!不曉得跟誰學的,也不知道曹營克官渡后,有哪個不著調的又進了曹孟德帳下,給郭嘉影響了這麼一手「損陰喪德」殺人不見血的法子!不怕被報應遭雷劈呀?
哎,別說,曹營還真有這麼一位新來不怎麼怕遭報應的謀士,不是別人,正是對官渡之戰有了大功的許攸許子遠。
許子遠這人,腦子?有!膽子?更有!而且膽子絕對比腦子大。荀攸賈詡活了那麼多年,就真沒見過這麼會拉仇恨值的人!在官渡大局已定,冀州形式一片大好,眼看就要回師之際,許攸許子遠先生,簡直就成了這一片好風景中的一朵奇葩:凡許攸在曹營晃蕩所過之處,要是沒被那個明理的及時捂住嘴,或者說話時沒幾個隨侍在側的護衛跟著,他很有可能就被哪個脾氣暴的武將給「咔嚓」了,然後人家自己再到曹孟德那邊領罪受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