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官渡前奏帷幕開(下)
「主公可能不日就要興兵徐州。」看人遠走後,郭嘉看著蔡嫵忽然開口說道。
蔡嫵愣了愣,隨即瞭然地點點頭:「我明白。在跟本初公開戰以前,解決掉不穩定因素玄德公,這是遲早的事。你們什麼時候動身,我要給你準備些什麼?」
郭嘉頓住話頭,轉看向蔡嫵,詫異地挑挑眉:他總覺得這回蔡嫵對這事的反應似乎太平常了些,擱以往,聽說他要隨軍,她雖說不上會寢食難安一陣,但至少也得別彆扭扭焦慮一段時間。
蔡嫵瞟他一眼,故作輕鬆地解釋道:「別這麼看著我。留守軍屬這事兒,當一次兩次不習慣,當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郭嘉貌似失落地嘆了口氣,抱著膀子滿是沮喪地跟蔡嫵控訴:「夫人,你都不關心我了。」
「我怎麼不關心了?」蔡嫵很不服氣地反問:郭嘉這話說的真欠揍,她都想抽他!
郭嘉笑眯著眼睛,完全無視蔡嫵噴火地眼神:「你都沒有問我會不會隨軍?」
「……呃?」蔡嫵怔了怔,眨巴眨巴眼,看著郭嘉,難以置信地說道:「你這次不隨軍嗎?」
郭嘉攬過蔡嫵肩膀,眉開眼笑地跟她說:「主公這次點了公達和文和,有他們在,劉玄德的徐州肯定守不住。你夫君我身體羸弱,不宜遠行,還是在許都呆著的好!」
蔡嫵皺皺眉,不甚相信地看著郭嘉,她別的不敢說,對自己老公還算是有了解的。這人勞碌命的緊,擱幾千年以後就是德藝雙馨加工作狂的優秀員工。她才不信,無緣無故郭嘉會忽然腦抽犯懶,偷閑不跟著去徐州呢。
郭嘉眼瞅著蔡嫵那表情就知道她沒聽心裡去,只好指著她滿是哀怨地嘀咕:「你就真的不想讓我留在許都陪著你了?滎兒那小子現在記人可還是記得亂七八糟的呢,我要是一走兩三個月,是不是回來以後,還得重新讓他認爹?這買賣做得忒虧本,我不去,反正就算不去,主公也肯定拿下徐州。」
蔡嫵聞言絞了絞帕子,思考片刻后,探著身子問郭嘉:「當真只是因為這些?沒有別的了?」
蔡嫵說著偏偏頭,小小聲地問郭嘉:「是不是你覺得自己風頭太盛了?算宛城、討袁術、戰呂布,樁樁件件,好像都有你的影子,你確定你只是想偷懶歇歇,不是覺得會遭人疑忌,要避嫌了?」
郭嘉挑挑眉,一手撫上蔡嫵頭髮,一手牽著蔡嫵的手,把它置於自己心口之上,聲音柔和地跟蔡嫵說:「是,有這些避風頭的緣由。但卻不全是這些,主要是:阿媚,我不想下次回來,滎兒在問我:你是誰呀?至少,我得讓你們知道,這裡裝的並不全都是經史甲兵,它還有咱們這個家……」
許都的兵馬果然如郭嘉所說,在第二天就開拔趕赴了徐州,隨行的軍師謀臣里,有荀攸,程昱,賈詡等人。臨行前,曹孟德很是鬱悶地抓著郭嘉,以一種很無奈地口氣交代:「不去便不去吧。留在許都也好,至少能和文若有個幫襯。」只是說著話時,不止他自己表情飄忽,連他身邊曹昂,夏侯惇都露著「您真的指望他給幫襯,不是指望他添亂的?」不以為然狀。
郭嘉很堅定地搖著頭,指指曹孟德身後一溜人:「主公帶走了這麼些人?少嘉一個,無礙的。」
曹孟德輕聲嘆了口氣,拍拍郭嘉肩頭,沒再說什麼,轉身上馬,點將出城。
他身後隨著的曹昂看著他有些惆悵的表情不解地問:「父親若是想讓先生隨軍,何不下一道軍令呢?」
曹孟德搖搖頭,看著自己兒子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那個先生啊,心思太明透。什麼時候能罔顧非議,挺身而出;什麼時候要玩世不恭,偷奸耍滑,他腦子裡清楚的很。昂兒,你以後用人,若是也能碰到如你奉孝叔父這般的,必要尊之重之。且不可因為外議,埋沒冷落了這類人。」
曹昂點點頭,很是恭敬地記下曹孟德教誨,然後又趁著行軍地空當回頭司馬懿,再瞟了瞟許都方向,心裡暗自對比了一下:嘖,這倆不是一路的。要仲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恐怕他還得有一段相當長的壓榨之路要走。
而在許都軍出發一個月後,曹孟德與劉備交兵下邳時,河北細作忽然傳信許都說:謀士許攸向袁紹進諫,要他趁曹孟德攻打劉備之際,舉兵攻襲許都,迎皇帝劉協至鄴城。
許都荀彧跟郭嘉瞅著情報,不敢怠慢,各自回去差人把軍策送往前線,只是這送的內容比較詭異。荀彧是及其務實地把情報送到了曹孟德手裡,並且跟曹孟德痛陳利弊,分析結論:若是拿不下劉玄德,將來北有袁紹,東有劉備,西南有劉表,東南有孫策,主公四面環敵,恐怕比之回師許都更被動。
曹孟德滿是糾結地瞅著荀彧的信,心裡矛盾異常,即想聽從荀彧意見,不撤兵回師,繼續跟劉備死磕,又怕自己跟劉備磕架的當口,袁紹那頭乘虛而入,襲擊許都。雖然這回郭嘉陰差陽錯待在許都後方,按理這人一個就可擋幾萬精兵,但是對著即將到來的袁紹大軍,曹孟德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疏漏懈怠的。
就在曹孟德發愁地捋鬍子的時候,外頭又有彙報:「報,主公,流星快馬送許都郭奉孝先生信函。」
曹孟德眼一亮,說了句「速速拿來」后,也不等人遞,自己就先撕開看了。結果看完,曹孟德就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捋著鬍鬚哈哈大笑,一眾將領被他笑的一頭霧水:主公這是怎麼了?剛還是愁眉不展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就朗聲大笑了?奉孝給主公逗悶子了?
笑完,曹孟德很善解人意地把荀彧那封彙報細作情報的信遞了出去,然後滿意地看著一眾人跟他當初一樣變了臉色。緊接著又把荀彧分析利弊的那封信遞出,就開始瞅著表情各異的屬下心裡暗爽。最後放輕鬆玩夠了的司空大人才把郭嘉那除去抬頭和落款只有幾個字的信送到眾人面前,捋著鬍子笑模笑樣地說:「諸公無需擔憂,明日繼續攻城即可。」
一眾將領看著那封只寫了:「袁紹幼子抱恙」六個大字的信函,表情止不住地抽搐,心裡更是對這寫信的主小聲地抱怨:謀臣家辦事就是愛弄玄虛!你說你跟文若你們倆嚇我們一跳有什麼好處不成?先是一驚,再來句安撫,完事了還給封一句話的信!「袁紹幼子抱恙」?你直說「袁紹來不了了」會怎樣啊?真是的,留許都遠遠的也不讓人省心,照樣要變著法兒整我們一頓!哼,等回去再找你算驚嚇之帳!
許都武將們憤憤不平地瞪著信,心裡各自琢磨著回去以後到慶功宴上該怎麼報復下郭嘉呢。而他們琢磨的報復事件的主角,這會兒在許都似乎也不太舒坦。
估計是將領們怨氣太重,就在他們各種腹誹的時候,郭嘉他們家居然又迎來了那位曾經鬧騰的許都雞飛狗跳,把曹孟德氣的七竅生煙地老道士:左慈,左元放!
左慈這次來破天荒是走正門穩穩噹噹步入的,只是他走過以後,軍師祭酒府守門的侍衛統統東倒西歪,昏做一團了。而等他步入廳里,見到蔡嫵,問蔡嫵要吃食的時候,左慈身後已經倒下數不清地下人奴婢了。
蔡嫵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老神棍,眼睛眨了眨,確認這是活物,是真的以後,豁然起身,抓著左慈就往外走:「你怎麼現在來許都了?你不知道許都對你通緝著呢?」
左慈眨眨眼,捋著鬍子老神在在點頭:「老道兒當然知道。可曹孟德那老小子不是不在許都嗎?我待你府里,誰還敢把我抓了去不成?」
蔡嫵噎了噎,等著左慈氣咻咻地斥道:「那你也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來。你鬧出這麼大動靜,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睛的下人貪圖錢財,偷偷到典軍校尉營把你告發了怎麼辦?」
左慈無所謂地擺擺手:「告發就告發吧。雖他們告去。反正他們又抓不著老道兒。」
「你……」
「哎呀,媚丫頭,你才多大?怎麼啰里啰嗦的?有酒嗎?老道兒想喝你釀的酒了。」
蔡嫵狠瞪了他一眼,剛想回他一句:「沒有!什麼都沒有!」就聽左慈聲音忽然低沉下去:「老夫要祭奠個故人,有的話,拿出來吧。最好是葡萄釀。你親手釀的。」
蔡嫵眨了眨眼,看著這樣的左慈有些擔憂:「哎,你沒事兒吧?」
左慈揮揮手,袖子一甩:「你不給,我可自己去酒窖取了。」說完左慈就很門兒清地出門往酒窖方向走。蔡嫵也顧不上其他,跟在他身後顛顛兒地也往酒窖趕:她倒不是怕左慈拿酒喝酒,哪怕左慈真的把一窖藏的東西都糟蹋了,她也不算心疼,最多到時候被郭嘉說兩句敗家。她主要覺得今天左慈狀態不太對頭,他居然抽風沒那麼明顯了,也沒有剛來即怪腔怪調地叫郭滎,更是讓人擔憂地說了句祭奠故人。
蔡嫵現在還不知道他要祭奠的這位是誰,但她隱隱覺得可能他說的這個,她認識,說不定還有交情。
果然,等到了酒窖以後,左慈一矮身子進了小門,不一會抱著一壇葡萄釀出來,他身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躲酒窖里的郭嘉隨著他的動作也跟著走出小門。只是他眼睛卻直勾勾停留在左慈臂彎那壇酒上,完全無視了蔡嫵那刀子一樣刮在他身上的目光。
左老道直接無視掉瞪人和被瞪的兩人,一把拍開封口,酒罈一傾,「嘩嘩」地美酒隨著流到地上,看的郭嘉肉疼心疼。
左慈全然沒有注意,蔡嫵更是被他舉止搞的一懵。然後她就聽他以一種少見的正經語氣說道:「求仁得仁,於老道兒,一路走好。」
蔡嫵聞言心頭一下子就翻上一股酸澀:看,當年他果然不是不在乎滎兒脫口而出的那些小細節的,他只是當時沒有表現出來罷了。誰家父親能真正對自己兒子見面不相識的現象無動於衷呢?郭嘉不是鐵石心腸,他怎麼可能對那些一點不介意呢?
蔡嫵合了合眼睛,緩了緩有些發酸的眼眶,順著郭嘉動作伏在郭嘉懷裡,一手攀上郭嘉脖子,一手由郭嘉拉著停在他心口:「是,我知道……奉孝,我知道……。」
郭嘉眨了眨眼,手臂微微收緊,扣住蔡嫵腰際,卻聽蔡嫵沒頭沒腦地輕輕出言:「奉孝,曹公的大軍何時出發?」
郭嘉輕聲回道:「明天。」
蔡嫵當即愣住,抬起身子看著郭嘉有些犯傻:「怎麼這麼快?你當真不去了?」
郭嘉點點頭:「當真不去了,在許都……陪著你們。」
蔡嫵抿了抿嘴,看著郭嘉好一會兒,忽然右臂一勾,拉上郭嘉脖頸,在郭嘉俯身之際踮起腳,在他眉心落了一個極輕極淡,不帶絲毫情慾的吻:
「奉孝,只此一次。此次后,君以碧血丹心酬家國,蔡嫵以畢生韶華盡酬君。」
郭嘉閃了閃眼睛,沉默無聲地摟緊了懷中人。